“教科书级的单杀!” “就剩个血皮了,好走运啊。” “这不是走运,是伤害计算。左正谊上学时的数学成绩肯定特别好。” “确实,他一直很会算,上次玩雪灯也是。” “算伤害算血量,算技能CD,算野怪刷新时间,算兵线推进速度……他的脑子怎么长的?每当我以为他上头了冲动了,他就冷静地告诉我:没冲动,他还在计算。” “不愧是诸葛黛玉。” “……我劝你谨言慎行。” “哈哈,开玩笑的。” 左正谊本人上没上头不好说,但看他打比赛,解说和观众是很容易上头。 今天这两个解说仿佛是左正谊三十年老粉丝,一点也不怕引战,肆无忌惮地吹了起来。 被他们一带节奏,网络直播间里吹得更凶。 但这一切对比赛中的左正谊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他回到自家防御塔下吃了一个血包,稍微恢复了一点血量,把兵线清理干净,然后回城。 这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一整场,几乎是他的个人秀。 单杀—— 法师、刺客、射手,遇到谁他就单杀谁。 新版伽蓝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但他并不一味追求金索的无限循环,他会配合适当的控制,将敌人捏得更死。虽然这样打操作手法会变得更复杂,但他的大脑仿佛会自动运转,一直不会出错。 开团—— 伽蓝是个先手英雄,左正谊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和最合适的地点开启团战。 先进场输出,中间交给队友,再进场收割。 WSND三波团就推上了高地。 运营—— 整整一局,XYZ试图避战发育,但WSND对兵线和野区资源的处理不露一丝破绽,像是用网兜束住了他们,一点点收紧勒口,直到水晶爆炸。 …… 今天的WSND,准确地说,是今天的左正谊,他给人一种激进到极致反而稳得不行的感觉。 现场粉丝摇旗呐喊,解说口不择言: “如果这个状态保持下去,我觉得爹队要冠了。” “确实,冠军相显露出来了。” “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输,你说他怎么输?他又能打又能指挥,脑子好像是计算机。” “我建议所有战队,以后如果要打爹队,还是把伽蓝BAN了吧,然后再谈战术。” “——恭喜WSND,暂时1:0领先!” 第一局结束,左正谊摘掉耳机,和队友一起下场。 他没想到赢得这么顺利——可能也不是一点都没想到,但他的发挥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现场的助威声在中场休息也不停,他们高喊左正谊的名字,那是一种任谁听了都要被撼动的激情。 台上台下、网上网下无数风光尽数汇聚于他一身,左正谊舒展了一下手指,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低声说:“我觉得我有点膨胀了。” 傅勇翻了个白眼:“才发现啊?你明明一直很膨胀。” “不,今天格外膨胀。”左正谊把自己的袖子递给他,一脸假慌张,“菜勇,快拉住我,我要飘起来了。” 傅勇呕出口血:“操,别卖萌,恶心心。” 左正谊收起拙劣的演技,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在傅勇的痛嚎声里,WSND全队进了休息室。 然而,大门一关,意想不到的冷水突然朝左正谊泼了下来。 郑茂说:“正谊,下局你休息一下吧,让替补上。” “?” 左正谊脸上冒出一个问号。郑茂轻咳一声:“是周经理的意思,他让你陪他在台下看一局,有话要跟你聊。” 左正谊:“……” 周建康没病吧? 什么话不能回基地聊,干吗不让他上场?
第29章 责任 任谁在最开心的时候被兜头浇一盆冷水,都会觉得扫兴至极。 左正谊气得差点冒烟儿,愤怒道:“我表现这么好,凭什么不能上场?” 郑茂一脸虚假的沉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你知道我说了不算。你去问周经理吧,他说不能上场,就是不能上场。” “……” 左正谊两眼冒火,猛地一摔门,跑前台替补席上坐着去了。 周建康正在等他。 周建康今年三十六岁,比左正谊早出生整整十七年,差不多能当他爹。 如果说WSND是左正谊的半个家,那么周建康确实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爹。 ——左正谊十五岁那年,是周建康亲自跑到潭舟岛,把他接来上海的。 在那之后,他们并不经常见面,但只要见到,总会好好聊几句。 周建康会问他最近状态怎么样、打得好不好,还告诉他,遇到困难可以找自己,然后鼓励他加油。 这让左正谊一度以为,周建康是个好脾气的领导。 后来才知道,其实周建康的脾气很暴,之所以只对他和颜悦色,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当着周建康的面哭了八个小时,硬生生把周建康哭心软了,从此化身为“慈父”,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后来,左正谊调入一队,他们开始频繁接触,周建康的态度也变得严格了。 但这种严格里带几分“刀子嘴豆腐心”的意味,以至于,左正谊根本不怕他,跟他顶嘴是家常便饭,偶尔被骂烦了,还会反过来“教训”他几句,说他不懂游戏不懂中单,整天站在领导的角度瞎指点,真烦人。 周建康每每被气得要死,又毫无办法。 毕竟,左正谊的carry程度足以令任何一个质疑他的人闭嘴,黑粉骂不动,领导也没话说。 但领导最擅长的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左正谊心想,周建康怕不是更年期了吧?就算对他冒险选伽蓝的举动不满意,也应该打完比赛回基地再开会啊。 比赛打到一半禁止他上场,发的是什么疯? 左正谊在一队待了一年多,除非生病,可从来没替补过。 他不仅是中单,还是指挥。 指挥怎么能不上场? 左正谊黑着脸,到周建康身边坐下。 这是位于主舞台下方的观赛区,和普通观众席在同一侧,中间略有间隔,坐的都是官方工作人员,属于VIP观战区域。 但没有选手喜欢坐在这里。 从这个角度看比赛,是左正谊有生以来第一回 。 “你没事吧?”左正谊毫不客气,阴阳怪气地对周建康说,“有事就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第二局比赛还没开始,主舞台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他上一局的精彩操作集锦。他欣赏自己的同时,越发觉得周建康脑子有病。 但仿佛预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周建康没被他的出言不逊激怒,反而问:“不高兴了?” 左正谊冷哼一声,不回答。 周建康说:“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下场吗?” “知道啊。”左正谊说,“领导对我不满意,就要整治我呗。” “你知道个屁,兔崽子。”周建康白他一眼。 左正谊噎了下,不服气道:“不然呢?还有什么理由?你说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他伸出双手做“请”的姿势,一脸假恭敬,实际上像一只奓了毛的凶凶猫,已经躬起身体准备战斗,但凡周建康哪句让他不顺心,他就会一爪子呼上去,把周建康挠个满脸花。 周建康却没训他,叹了口气,出乎他意料地说:“正谊,我看着你长大的,太了解你了。可你根本不理解我。” “我怎么不理解你了?别搞那套‘领导也很难当,领导也有苦衷’的话术好吧?无聊。”左正谊往椅背上用力一靠,打了个呵欠。 周建康难得没被他三句话气出火,心平气和地说:“上一局你的伽蓝玩得很好,全场沸腾,我坐在这里被观众的呐喊声震得耳朵都快聋了。” 左正谊轻哼了声。 周建康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说:“每个看过你比赛的人,都会为你热血,我也会。但你知道吗?我的血越热,就越害怕。” 左正谊没听懂,疑惑地投去一眼。 周建康才三十多岁,竟然捏着一副七老八十的感叹腔调说:“电竞圈所谓的天才不少,但你这种水平的,不知道多少年才出一个,至少前十几年我没见过。能拥有你是WSND的幸运,但这种幸运也是压力,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怕没养好你,一不小心‘伤仲永’。” “……”左正谊微微一顿,低声说,“倒也不必。” “怎么不必?你现在根本不服管教,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又能赢,我想敲打你都找不到机会。上回因为雪灯的事跟你谈了几句,以为你至少能收敛几天,没想到今天你还变本加厉了。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吧?” “但我赢了啊。” “你能一直赢?” “能啊。”左正谊昂起头,“为什么不能?” “……” 周建康被堵了一下,气道:“盲目的自信是自大!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膨胀要不得,左正谊!” 主舞台上灯光变幻,第二局比赛已经开始了。 左正谊的替补中单叫小林,年纪比他还小,是WSND最稳定的“饮水机管理员”,今天临时被安排上场,明显很紧张,操作不太流畅。 也不知道指挥是谁。 左正谊盯着大屏幕,不吭声。 周建康很快又消气了,继续唉声叹气。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看重你甚至胜过俱乐部。”他说,“我们战队可能会输,但不管输几场,总有机会赢回来,永远能‘再来一年’。但你的职业生涯只有一次。你今年十九岁,明年二十岁,后年就二十一岁了……你能打到二十几?二十一岁的时候,你还能保持今天这样的巅峰状态吗?不可能,不管是谁,巅峰总是短暂的。” “……” “你还可能会有伤病,伤病会加重状态下滑,但即使有伤病,状态不好,你也得继续打比赛。那时候你准备怎么打?继续选非主流英雄?越塔强杀?不顾队友一打五?” 周建康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左正谊的光环几乎能照亮整个电竞圈,他本该高兴,可他却因此而深感惶恐。 “你是罕见的天才。”周建康说,“我不想看你沦为普通人,你应该保持特殊,一直远走,让‘左正谊’成为电子竞技历史上最光辉的名字。” 周建康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才刚刚开始,要膨胀太早了。” “……” 左正谊说不出话。 比赛现场太吵,游戏的声音,解说的声音,观众的声音……混在一起,潮水般钻进他的耳朵里,本该盖过周建康的话,但一个字也没盖住。 左正谊都听见了,都听清了。 但他的确是“不服管教”,即使周建康这样明贬暗褒地捧着他训话,他也觉得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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