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数。”纪决道,“我应该什么都不想,好好训练,和你一起冲击世界冠军。我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所以一直忍着……可我不是机器,有忍不住的时候,我就是想亲你,想抱你,看见你跟别人住一间房就头疼得受不了。” “少来,关我什么事?” 左正谊十分漠然:“你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把我当什么了?我看你就是属狗的,一辈子都改不了吃屎。” 这话可真够难听,又那么直击要害。 纪决默然片刻,了然道:“我明白了,你是再也不相信我了。” 左正谊没吭声。 纪决道:“我做什么你都觉得自私,说什么话你都觉得是花言巧语,我身上没有任何一点地方值得你喜欢,对吧?” “对。”左正谊点头,“你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 纪决下床了,左正谊再次翻身背对他。 纪决盯着这道看了无数遍的背影,观察左正谊的肩头,想看他有没有一丝颤抖,一丝逞强。 但夜太黑了,一米以外的轮廓就变得模糊,他看不清他。 也可能是因为眼前有雾,所以看不清。 “对不起。”纪决说,“我承认我做错了,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奶奶。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们回到过去,我绝对不会让你为我受一点伤。” 雾气愈加深重,纪决低下头:“等我们打完回国,我陪你去给奶奶扫墓吧,向她当面道歉,可以吗?” 左正谊没有回答。 纪决又说:“好好打比赛,我也是。暂时不会再来烦你了。” 他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左正谊依旧沉默不语,渐渐的,他绷紧的肩膀松弛下来,呼出一口疲惫,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是来韩国的第一夜。 左正谊艰难睡着,竟然又开始接着做刚才没做完的梦——登山。 左正谊平时不迷信,但每当遇到重大赛事,就开始情不自禁地信玄学。 上赛季冠军杯决赛之前,他梦到自己当国王,然后夺冠了。 本赛季冠军杯淘汰赛之前,他梦到和纪决的父母一起打游戏,然后被淘汰了。 其实去年世界赛决赛之前,他也做了梦,隐约记得当时也没梦到什么吉兆,所以就成亚军了。 这个“所以”很没道理,但梦里的左正谊比清醒的时候更加迷信,他拼命地登山,盼望着快点登顶,为自己赢得一个好彩头。 然而,山路无穷,他爬出了一身汗,浑身酸软,已经没有力气了,仍然望不见峰顶。 那似乎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通天之路。 左正谊昏倒在路上,醒了。 “……” 梦境太真实,醒来后那种无力和酸痛的幻觉还在,左正谊腰疼,腿疼,手腕疼,心口也疼。 他打开灯,手机显示五点二十。 天已经亮了,位于大厦高层的酒店落地窗正对东方,他拉开窗帘朝遥远的天边望了一眼,转身进洗手间洗漱。 纪决离开之后,严青云也没回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配房间的,也许纪决又单独开了间房休息。 零碎的念头从左正谊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他低下头,盯着不断出水的水龙头,那流淌的声音和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冷水从他的手背浇至手腕,白皙的皮肤隐隐泛红,冷不丁的,不知哪里痛了一下,左正谊条件反射猛地抽回手。 “……” 他愣了两秒,没辨别出痛感来自什么地方,更像是梦还没醒,幻觉仍有残留。 左正谊把冷水调成温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刷好牙,换了身衣服。但时间太早,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干什么,只好到沙发前坐下,看手机。 昨天蝎子的微信大群里聊了半宿,左正谊拉了半天消息界面都拉不到头,粗略看了一眼,他们是在讨论世界赛的分组情况。 小组赛阶段,来自全世界各大赛区的十六支战队被随机分成了四组。 蝎子在A组,同组一支韩国战队,一支北美战队,一支越南战队。 因为有“同国回避原则”,中国的三支战队不会在小组赛阶段碰面,SP和CQ分别进入了B组和C组。 CQ的运气显然不太好,今年的韩国联赛冠军和澳洲联赛冠军都在C组,三个硬茬碰一起,带一个弱势赛区的炮灰,四队晋级两队,必有惨烈伤亡。 相比之下,蝎子和SP的签运算是不好也不坏,出线前景比较可观。 小组赛是BO1赛制,组内双循环,也就是说,每队要跟三个同组对手分别打两场,最后按照积分排行,前两名获得晋级淘汰赛的资格。 赛程已经出了,7月1日,蝎子第一场的对手是北美战队KTE。 今年的世界赛开始时间比往年早,赛程排得也比较密。 小组赛抽签仪式是用线上直播的方式举行的,正式的开幕式安排在7月1日傍晚,据说届时会有不少明星出场。 左正谊对那些韩国明星没什么兴趣,他看完群聊消息,又有点困了。 但右手腕附近时不时传来的不舒服的感觉却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自己也不敢细看的阴影。 可能是因为最近几个月实在太劳累了,他以前从未有过这么高的训练强度。 普通人天天玩电脑尚且有不良身体反应,更何况是他这种打法。 感觉是应该休息一下了。 左正谊叹了口气,心想好烦,难道他不想休息吗? 清晨六点半,左正谊仍然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那别扭的感觉又不明显了,似乎是被冷水刺激出来的反应,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左正谊盯着手腕看了几秒,心里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休息一阵子就好了,算是劳累过度的正常反应吧。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那个梦实在不吉利,他莫名有点心慌。 就算是小题大做,也应该找队医来处理一下吧? “……” 左正谊忍到了八点,终于坐不住了,去对面房间敲队医的门。 队医叫孙稚心,和翻译宋妍住在一起。她开门看见是左正谊,有点惊讶,问他:“有什么事吗?进来说?” 她们两个女生的房间,左正谊不好意思进。 他心情不好,脸色略微发白,就站在门口说:“孙姐,我感觉手不太舒服……” 孙稚心比左正谊还“小题大做”,听了这话顿时吓一跳,紧张道:“你先进来,给我看下。”
第113章 祸福 伤病是职业选手的生涯痛点之一,大家都恐惧,但它又很普遍,几乎会“平等”地降临在每个选手身上,区别只是病种不同和时间早晚。 颈椎,腰,指,腕,臂,甚至眼睛和耳朵,都有得“电竞职业病”的风险。 左正谊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它来得这么早。 他的症状很明显,是圈内最常见的腱鞘炎。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很谨慎,症状较轻就发现了,早期比较好治疗。 他在队医的房间里,跟孙稚心聊了一个多小时。 这次出国,队医带了不少口服药和外敷膏药,还有理疗仪器。在左正谊找上门之前,这些药大多是给宋先锋用的,他因长期坐姿不正,导致腰出了问题,不发病还好,发病时也痛得难忍。 孙稚心给左正谊做了一次热敷,又给他拿了点药。 他的主要疼痛部位是右手大拇指到腕侧这一段,但痛得不大明显。 按孙稚心的说法,腱鞘炎早期症状都很容易被忽视,在早晨和受凉的情况下感知会更清楚一些,左正谊今早发现得这么及时,其实沾了点运气。 但不论怎么说都是病,左正谊没法觉得庆幸。他知道,队医是为安慰他才这么说,她的意思是让他别慌张,问题不大。 最让左正谊在意的,也是意料之中的,是她说应该减轻训练强度。 孙稚心的原话是,从今天开始,他应该尽可能地休息了,配合治疗,避免病情加重,争取早日痊愈。 但什么叫“尽可能地休息”,她没有明着说,左正谊也没有明着问,他道了声谢,拿着药走了。 蝎子订的几个房间都在这一层,左正谊刚出队医的门,就碰到了来找他的领队。 领队是来叫他吃早餐的。 左正谊没第一时间提及自己手伤的事,但这件事是不能瞒的,也瞒不住。当天下午,全队就都知道了。 队医要对管理层负责,跟教练组商讨左正谊的训练计划,提供意见。 孙稚心再三强调,左正谊现在问题不大,很好恢复。但如果继续高强度训练,问题就会变大了。 所以她的意见是:接下来的比赛,左正谊不应该全部打满。最好是打轮换。训练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持续十几个小时了。 教练问她:“最多几小时?” 孙稚心犹豫了一下,答:“越少越好。” “……” 在场的每个人脸色不一,而左正谊没抬头看他们。察觉到手腕异常的第一时间,他的确十分心慌,但当这一刀当头落下来之后,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了。 只是平静中掺杂几分茫然和恍惚,心里有两个问号:“少”是多少?打轮换是怎么轮换? 他拿命打游戏,拼进了世界赛,是为了什么? 为了得到一句“尽量少上场”吗? ——还没开始呢,就让他打退堂鼓。 但队医完全是好心,为他的职业生涯考虑。管理层也是好心,没为了俱乐部的荣誉强逼他训练,给他最合适的建议,让他斟酌着休息。 第一天,左正谊随队训练,只打了一场训练赛; 第二天,也只打一场,但复盘之类的环节并未缺席; 第三天,他下午打了一场,晚上打了一场,单独练了两个小时英雄。 孙稚心盯得比较紧,每隔一段时间就提醒他休息,帮他做治疗。 但只能保守治疗,效果其实也比较有限。这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它本身就是积劳成疾而导致的,关键还是在于休息。 如果是普通人,这点程度的疼痛根本不必在意。但职业选手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要在病情加重之前把它控制住,以免影响比赛状态。 几天下来,左正谊的操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让他松了口气,但队医和管理层仍然十分紧张,把他的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从早到晚细心呵护,一天问三百遍“感觉怎么样”。 另一个紧张的人是纪决。 这几天,左正谊和纪决的关系仍然维持着之前的状态,近似于冷战。 但纪决并非故意跟他冷战,而是信守承诺,不拿私情来烦扰他。 每当队医在训练赛结束后为左正谊做治疗,纪决的目光就跟着飘过来,落在左正谊那只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愈加纤瘦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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