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舟沉默着坐了很久,也不再望过来,直到椅子挪动的声音陆续响起,训练室里的人都走完了,他问俞忱:“一起吗。” 声音里没什么起伏,所以也像是没有期待,换言之,无论俞忱回答“去”还是“不去”,他都只会点点头,说“嗯”,然后转身离去。 俞忱没说去还是不去。他只是站起身,走到门边停下了,没动。 手揣进裤兜的时候,司舟又看见了那道痕迹。虽比之前好了不少,但也…… 没好到哪去。 俞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反应,恍然侧头一看,就见对方近在咫尺,隔着衣服,捏住了他的手腕。 司舟似是想抬起他的手,俞忱用了点力,抗拒了一下。 “给我看看你的手。”司舟说。 他声音很冷,又问:“按时擦药了没?” “……” 俞忱确实没擦。 昨天回去后,就把药丢在一边了,早忘在九霄云外。今晨也没有想起来。 他有点心虚,手往袖子里缩。 却被司舟一把拉过,推了推衣袖,将他右手展开看。 果然,伤不见好。 一看就是没听话。或者…… “需要我提醒你吗?”司舟说,“你现在是电竞职业选手,这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以至于俞忱感觉得自己周身都被对方的气息笼罩住了,脚下投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虽然气势上占了上峰,但那人动作一直很轻,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语气也不算重。 “你故意的吧?” 司舟面无表情的脸像是结了霜,原本没什么情绪,可俞忱却看出他真动了几分怒。 头顶的声音冰冷地落下来,仿佛带着倒刺,“俞忱,还是想让我心疼?” “你要让我怎么办……” 俞忱低着头,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思绪乱飞。 他想,要怎么做,哥哥才会不对他生气? 窗外的风绕啊绕,树叶又落下几片。俞忱盯着两人运动鞋的系带,忽然委屈道: “哥哥,你帮帮我。” 再次抬起头,他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像是马上就要滴下来。 司舟怔了怔,眸中映着他红红的眼眶。仿佛看见了一只可怜的小狗,在对着自己摇尾巴。 他心里软成一片,语气有些无奈,“哭什么?” 不说还好,这一说,俞忱原本蓄积在里边的泪水,簌簌然就掉下来, 掉下来一颗。 其中最争气的那一颗,豆大的,挂在脸颊上。 半晌,司舟叹了口气,伸手去抹他的眼泪,“我又没凶你。” 一阵风吹进来,空气是湿冷的,原本安静的门外忽然响了一声,像是有人撞到了什么。 俞忱还是望着司舟,任他将那泪水,轻柔地拭去。 距离很近,一切都像放大了,他们刚好站在墙与门的夹角。在这退无可退,极其隐秘的空间里,俞忱能看见司舟笔挺的、线条流畅的鼻梁骨,而那皮肤冷白,毛孔几乎隐没。 俞忱的睫毛颤了颤,他看见对方目光往下,落在他的嘴角。 在这亲手圈占的领地里,司舟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心口隐隐作痛,又像是恍然心动。 那伤好的差不多了,几乎淡得没有了,唯余一点点绯色,像是朝霞晕染弥久不散的云烟。 他看着看着,喉结很轻、很轻地滑动了一下。 第13章 初衷 时间相隔不到24小时,这间训练室里,司舟再一次为他上了药。 司舟唾弃于自己轻易打破了原则,却又对此毫无办法。 理智上,他们不应该走得太近。可是当俞忱望向他——他觉得,他会心软去做任何事。 即将入冬,天色愈发暗得早。傍晚的食堂开了灯,落地窗外有黄昏。 二人来到食堂,司舟连餐饭也没让俞忱自己打,他就坐在位置上等。 等啊等,等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司舟把肉都夹给他,说:“多吃点。” 俞忱闷闷地“哦”了一声。又把肉夹了些回他碗里。 司舟看着他,忽然笑了声。 俞忱吸了吸鼻子,问:“你笑什么啊。” 其实那笑很短暂。 但此刻司舟的桃花眼里沾了几分笑意,有点要春雪消融的意味。 他说:“你这样,搞得我们很像……”说着,忽然停住了话头。 俞忱说:“像什么?” 司舟眼里的笑淡了淡:“嗯……” 很像一对贫寒夫妻——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这时,隔壁桌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打电话。 俞忱觉得声音熟悉,看过去。果然—— “嗯,我在吃饭。” 时夏说着,用手机对着食物拍了一张,表情颇有些得意,“还不错。” “……” 俞忱纳闷,埋头刨了一口饭,问司舟:“他在和谁打电话啊?态度这么好?” 司舟往那边瞥了一眼,语气轻飘飘,“你觉得呢?” 俞忱还没回答,就有人开了口:“害!他谈恋爱呢,你不知道……” 馒头坐在时夏对面,指着他,“这货一有空隙就打电话,联络感情。” 俞忱:“……” 他?谈恋爱?? 难怪他讲话的语气竟然和平时不太一样。没了挑刺找事的欠揍神态,也没了玩世不恭的吊耳啷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操。 高傲自大嘴贱脾气臭……浑身上下的缺点一只手数不过来,居然还有人看得上他。 俞忱心里涌起了一股微妙的不服,又或许是类似于“羡慕”、或者甚至是“嫉妒”的情绪。 三年前,他就在南城街道见过时夏,还有在风暴网咖也见过。 他们见过不止一面,却互相看不顺眼。 俞忱知道,时夏是打心眼里地瞧不起他,并且希望他能离司舟远点——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人学习差得要命,还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奈何这人说是小混混,还得是个混混头子。 俞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怎么说也该他离司舟远点,是吧? “嘿嘿,”馒头贼兮兮地笑起来,用手挡了挡嘴,说:“偷偷告诉你,咱俱乐部不禁止谈恋爱的,只要不影响比赛就行……” 然而,他这个“偷偷”,实在有点大声。 明目张胆。 司舟将筷子搁在不锈钢餐盘上,发出“铛”的一声响,以至于馒头没敢把话说完。 “俱乐部不禁止谈恋爱,但是……”司舟说,“小朋友禁止谈恋爱。” 对此,俞忱乖巧地点了点头。 馒头在一旁瑟瑟发抖:这、这还是我那个叛逆少年俞大哥吗? 晚上训练开始前,俞忱去了一趟四楼洗手间,恰巧碰见时夏在里边洗脸。 俞忱:“……” 他打算当作没看见,刚要伸手拉门,就见镜子里时夏睁了半只眼,笑得有些嘲讽,“呵呵。” 俞忱也嗤了一声,表示不屑。 谁知,时夏忽然说:“哥哥!你帮帮我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俞忱你是不是要笑死我!?” 俞忱:“……” 操?? 怎么被他听见了。 “哼,”俞忱面上不动声色,冷笑,“你是偷窥狂?” 时夏摇头,似乎还在笑:“没,不小心看见的。你以为我想看?辣眼睛。” “……” 说不清怎的,俞忱忽然有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就像你和爱人在夜深处的亲密耳语,被人拿出来肆意张扬,挂在城头招摇示众。 他心下恼怒,脱口道:“妈的,你这样的也有人喜欢?哪个女的这么惨。” 或许是话说得有点重,也或许是毫无来由,时夏难得怔了怔。 顿了片刻,才说:“你这么装,” 时夏看起来似乎也有点生气,但还是笑着说,“你知道吗?你演技很差的,装的一点也不像。可司舟每一次都信。”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说你……” 俞忱轻嗤:“你以为呢?他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就愿意惯着我。怎么了?碍你什么事?” “时夏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时夏看了看他,没说话。也没等来预想中的拳头。 俞忱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时夏心道可以啊,小孩长大了,都不动手动脚了。但这又是什么?眼神杀么。 过了一会儿,时夏的迷之逻辑转了一圈,诡异地绕了回来,问:“你怎么知道是女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 俞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时夏叹口气:“算了,我老婆比你可爱多了。” 他上下打量了俞忱一番,貌似很认真地在思考,“真不知道司舟为啥喜欢你……从高中那会儿就是,被你骗的团团转。我真服了。” 俞忱沉默半晌,翻了个白眼,说:“结婚了吗就叫人老婆,不要脸。” 他气势很足,眼皮垂下去的角度很冷。不正眼看人的时候,那十足的恹气和着几分痞气,全都搅在一起。和面对司舟的时候,判若两人。 “嘁,”时夏不甘示弱,“那司舟是你亲哥吗?你就‘哥’……” 话未说完,忽发现门口站着一道人影。 司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俩一眼,说:“该训练了。” 两人也就没再纠缠下去。 通往训练室的走廊并不长,可俞忱走得很慢。夜晚的天光透不进来,星辰也不总是闪烁。 当年,他是做的有点过了。 街道里无可避免的打架斗殴,别人都是躲还来不及,只有他,迎着寒光利器冲上去。 如果对方实力不济,俞忱还会自己添上那么一两刀。再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可怜巴巴地告诉司舟,他被欺负了。 然而,由此会带来什么后果,根本不在他所考虑的范围内。 但无论上天再给俞忱多少次机会,他都会一如既往地撒泼打滚,只求司舟一个回眸。 - 日子流离拨转,十二月的隆冬很快到来。 这些时日俞忱训练得很辛苦。 密密麻麻的训练赛,千变万化的战略战术,应接不暇的各种突发状况……除了白天要努力去打,晚上还要拿出精力分析复盘。应该说,不只是俞忱,大家都训练得很辛苦。 距离巅峰冠军杯开始角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加到了最大负荷。 “习惯么?” 于是司舟吹着天台的风,这样问他。 俞忱点点头:“习惯。” 对方却忽然问:“为什么来打职业?”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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