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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家里存折和自己兼职攒下来的钱拢了拢，一共五万出头，勉强够付个手术钱，住院费和其他费用还需要凑凑。 余闻算完账，推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本子，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五指插入头发里发泄般地揪了几下。 他靠在椅背，偏头透过窗户看对面，这两天压力太大了，他都没怎么理任星桐，这小白眼狼也不知道主动找。 余闻想起任星桐，心情更糟了，像一团线打了死结，越想拧得越紧。他含了一颗薄荷糖，烦躁地将窗帘拉上，扑在床上冥想。 这一夜无眠，第二天蒙蒙亮余闻就醒了，他起了个大早，准备骑车去镇上买早餐。 余闻捏着钥匙下楼，一拉开大门就看见任星桐在门口左右徘徊，他把着门，疑惑道：“也没雇你当我家保安啊，这是干嘛呢？” 任星桐没料到余闻能起这么早，僵在原地反应了好几秒，才生硬道：“哦，我，路过。” “你要干什么能从我家门口路过，还是反复路过。”余闻毫不留情地拆穿。 “……”任星桐索性不装了，转了个反向直视他，“我就是想——算了，老任说余阿姨生病了，让我别来烦你，但是我没忍住，行了吧？” “这话也能让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余闻听乐了，“怎么好像错的是我？” 任星桐不耐烦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嗯，你最近还好吗？” 好吗？ 余闻特别想说不好，想揉着任星桐听他无赖耍小性子，像个吃饱喝足的小猫一样，蜷在身边就足够治愈了。 他有无数句诉苦能说，可最终还是选择不接这句话。 余闻扫过任星桐背上的书包，忽然问：“今天不是周六吗，你背着书包干嘛去？” “啊？哦……老任给我报了个英语培训班，说什么英语打好基础以后大学四六级好过点。”任星桐撇嘴，“他一张嘴就报了，压力全给到我了。” 余闻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他沉默许久，忽然开口：“你要是没兴趣，不去任叔叔也不会说什么的。” “也没有不感兴趣。”任星桐说，“反正，这东西就是多学一点是一点呗，技多不压身。” 余闻扫过任星桐扭捏的状态，明镜似的。他静默好几秒，久到任星桐以为哑巴了，才重新扯了个笑：“那你抓紧好好学习，我还指望你能考个好大学呢。” “你指望我干嘛？我的成绩又不分给你，你快指望一下你自己分数吧，看你这分能考什么学校。”任星桐不领情，痛击队友。 余闻也不生气，学起他的模样：“这样我好出去吹牛皮，说我发小考上了什么名校。” “……有病。”任星桐听得双眼发直，简直想打人。他骂完人，又摆起了架子，“我要去上课了，你自己在这看门吧，余大爷。” “滚蛋。”余闻笑骂。 任星桐一溜烟跑没了影，目送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余闻笑意淡下，一张脸上布满了沉重，比阴雨天还要沉几分，他站了几秒，突然失重般的朝墙边坠去，脊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弓腰塌肩，双眸怔然。 余闻从没细想过两个人的未来，更没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们真会背道而驰。就像那些人所说的，任星桐的成绩随便都能上个好大学，以后可以走一条更好的路，或许还能成为一方领域的人才，本不该陪他蹚浑水才对。 余岚从前总说他强势自我，不是错话。 明明结伴长大，他却从未去询问过任星桐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单方面就下了定论。任性妄为地带着任星桐打游戏，自以为是地帮任星桐选择好了未来要走的路，一个自私自利的选择，一条艰苦坎坷的路。 十几年成长相伴，现实却忽然告诉他，他和任星桐也会像所有人一样，随着年纪增长渐行渐远。 余闻后脑抵着墙壁，重重磕了两下。
第16章 余岚的手术日期定在了二月底，截止手术日期，余闻也只凑出来手术费、一个礼拜的住院和药费，剩下的钱根本望不到头。 手术的前一天，任易撞见余闻，问起了近况，余闻无奈交代了情况，任易一听比他还着急上火，借给他十万块钱。 余闻一开始没好意思要，可如今窘迫确实无路可走，他强忍着翻涌心绪，万分感激任家能援手相助。 不过半天，任星桐也知道事情，跑到他家门口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贴心送饭，乖得让人想捏两下。 手术进行了六个多小时，结果不错，不过也如医生所说，扩散范围太大，需要再进行几个周期的化疗。 化疗是要在无菌病房进行的，费用会比普通病房高许多，光是药物和住院费一个礼拜就需要几万块钱，余闻眼瞧着一趟手术，手里的钱就像水一样，流得飞快，半点都不经用。 余闻有一种被钱逼着走的感觉，从没如此迫切地需要钱，无数次梦回都在想，有钱就好了。 三月初，学校课业步上正轨，余闻医院打工两头跑，忙得恨不能分出两个自己，还谈什么学习。他瞒着余岚和所有人，去学校说明了情况，选择了辍学。 老师是非常不支持的，说有困难可以想办法，但是学习也很重要，还想给家里打电话征求家长意见。 别人冲余闻更冲，当即没了好脸，说我妈现在昏迷不醒，我没爸，您看着联系吧，一顿明里暗里的连损带嘲，把老师气了个半死。 学校不容情，老师夹在里面也为难，几番商议也没能出结果，硬是把任易都闹了过来。 辍学这条路没走通，最后在余闻强硬地坚持和任易的和稀泥下，老师同意了让余闻暂时休学，等家里度过困难再回来上学。 赶上这档子难事儿，任易确实也没立场说什么，他向来嘴笨，只知道当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默默援手。 走出学校，余闻插着兜说：“任叔叔，我休学的事儿，别告诉我妈，也别告诉星星。” 任易迟滞片刻，连连点头说：“哦哦行，星星也要瞒着啊？” “嗯，他嘴欠，又该说我不走正道了。”余闻睁眼说瞎话，他怕任星桐担心，也怕什么事儿都让小孩知道，影响学习。 任易挠了挠下巴，笑说：“他是跟你关系好，亲才耍小性子。” 余闻很轻嗯了声，没否认这句话。 这段时间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他打了好几份工，餐饮倒班的功夫去发个传单，晚上就去网吧值夜。 今天为了来学校特意请了天假，他看了眼时间，还挺早的，决定早点去网吧工作，蹭饭还能多兼一两个点。 和任易分别，余闻早早到了网吧，厚脸皮又蹭了一顿饭。林空啃着炸鸡问：“你最近打这么多份工，学校那边怎么办？” 余闻拿起鸡腿咬了口，含糊道：“我今天去学校了，跟老师说了退学。” “你疯了？”林空瞪着眼睛说，“不上学你干什么？” “都这样了，我还怎么上学？”余闻塞了满口炸鸡，“没时间，也供不起，我需要钱。” “还需要多少？我借——” “空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还不起。”余闻咀嚼着炸鸡打断，“自家的事，总要自己想办法的，情我领了，钱就算了。” 林空停顿，半晌颇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把咬了一半的炸鸡翅放在餐纸上，盯着余闻看了好几分钟，忽然说：“你要不要考虑，从游戏方面入手赚钱？你游戏打厉害，现在互联网也发达，做主播赚的钱比你打工能多好几倍，我……算是有个朋友在做直播平台，你如果有兴趣的话——” 余闻猛然抬头，再度打断：“你有这种门路怎么不早说？” “……”林空被堵懵了，迟钝着说，“我特么之前不是想让你改过自新，好好回去学习吗，你要是真的考虑清楚了，可以考虑一下做主播，以你的技术，绝对赚钱。” “微信推我。”余闻饭都不吃了，就跟掉钱眼里了一样，囫囵擦掉手上的油，边拿手机边催促。 林空哭笑不得，捏着手机犹豫了半晌，头疼道：“你等会儿，我先去打个电话。” 他说完拿起手机上外面打了一通电话，再回来晃着手机说：“搞定，我把你微信给他了，顺便把你游戏ID也给他了，他说一会加你详谈。” 余闻说行，郑重地道了声谢。 林空摆手：“跟我说什么谢谢。” 晚上林空早点走了，余闻坐在前台，捏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等待新好友，一直等了一个点才等来红点。 他切到新朋友里，扫到过去添加的朋友，一眼注意到了那个备注过ROK经理的人。他双眼锁着那个头像，瞳光发散，迟滞半晌才通过了新朋友的申请。 做直播平台的叫路斐，他和余闻详细讲了一番签约相关的条款以及各项分成和注意事项，其他的倒和大多数平台并没有什么区别，签这里唯一的优势，就是他能多拿一个点的分成。 路斐说完也没立马逼着他签，而是跟他说慢慢考虑，字里行间都挺为他考虑的。 小路小路经常迷路：不过我还真挺意外的，没想到你居然是silence。靠，刚才看到你ID的时候，都把我看傻了。 小路小路经常迷路：厉害厉害，你这个水平，都能去打职业了吧？比做主播有前途，主播就是来钱快，打职业虽然不如主播赚钱，但是打职业嘛，打的信念跟荣誉，到底跟做主播是不一样的。 余闻看着前前后后发来的消息，有点恍惚。他思虑半晌切出聊天界面，在好友列表翻到了备注为ROK经理的那位躺列好友，点开那个十分与世无争的头像，对着名片愣了半天神。 余闻眨了眨因为久看而酸涩的眼，整个人都乱糟糟的，他烦闷地将手机扔到桌子上，仰躺在椅子里给天花板压力。 想了将近半晚上，心里的天秤两边晃，摇摆不定难下定论。要是换做以前，换做一个月以前，余闻一定不会主动联系职业战队，但现在他心里有了太多顾虑。 任星桐有更应该走的路，不该浪费一身才华去打职业，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为社会做更高的贡献，对他来说才是正道。 余闻确实急需一笔钱，能解燃眉之急的钱，做主播比打职业来钱更快，也更适合。 可如果选择做主播，以他对任星桐的了解，终有一天一定会和他一起走上这条路，到时候该怎么办？ 真就如任家亲戚所说，和不三不四的孩子混在一起，混野了心，学了不该学的，他不怕担骂名，他怕任星桐犯轴，干脆真犯浑。 他太了解任星桐的性格了，看着像温顺的猫，爪子却比谁都尖，又轴又固执，一个不如意，就能闹得天翻地覆。 想要断了任星桐的念想，或许签ROK才是最好的选择，既成全自己，也让他们从此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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