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时候,运河南路居民区的灯已经全部开了下来。 “少爷,到了——” 车刚刚才停稳了下来,燕亦泽没等司机,直接打开了门,并且嘱咐道:“麻烦你帮我也找一下,我从东问,你从西,他名字是这三个字。找到了的话麻烦告诉我。” 司机忙点头答应了。 然而。 运河南路的这个居民区已经很老了,好像是一个厂子宿舍改来的,多住的是一些已经退休的爷爷奶奶,各门各户零零散散的,年轻人很少。 而且这些老年人不愿意随便给人开门,多数也不会随便给人信息。 更何况,姜溯宁只是个小辈,这些人都说自己不清楚、没听过。 燕亦泽并不泄气,到七点的时候他已经跑过了几栋楼了,终于遇到一个中年人,在被上下打量了一通之后,燕亦泽用五百块钱换到了一条线索。 燕亦泽下楼。 ——“我记得啊,好像在18栋吧,在这栋楼后面?那好像是挺可怜一小孩……具体我也记不得了。” ——“那小孩我好像好久没看到过了,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啊……” 出楼道门的时候天已经彻彻底底黑了下来,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些雨点,深深浅浅,将燥热和尘土都压了下去。 18栋现在亮灯的不多,燕亦泽从一楼找起,连敲了两三层都没有人回应。 一直爬到第四层,终于有一户,门缝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光亮。 燕亦泽的心跳的很快。 他敲了门。 半晌之后,是一个年纪挺小的男生过来给他开门的。 这男生垮着一张脸,背着光,看不太清楚容貌,燕亦泽只知道他非常没礼貌,此刻粗声粗气问了句:“你特么谁啊?” 以燕亦泽的个子,很容易就能俯视打量他。 这男生手上拿了一个碎裂开来的手机,反复转来转去,似乎是想看怎么修理,非常不耐烦;他身后似乎乱糟糟的,老旧的家具上还有点隐隐约约的血迹。 那男生再次问了一句:“你谁啊,干嘛啊?” 燕亦泽礼貌地收回来了自己的目光,低声道:“你好,请问你认识姜溯宁吗?” “……!” 那男生手里的手机“啪嗒”一下坠在了地上,再次摔的四分五裂。 从房间里面传来了一声吆喝,一个中年男人用方言喊了个名字,问:“什么事啊!” 那男生迅速回头答应道:“没事!” “我不认识,应该不在这,”那男生粗声粗气摇头,伸手准备关门,“你赶紧走吧。” “——等一下,”燕亦泽伸手拦住了门,诚恳问道,“我能问下你家大人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说了不行了,你烦不烦啊!”那男生忽然爆出一声怒吼,强硬抵着门,啪一下关上了。 燕亦泽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堵门的,即使再无奈,他也不得不放手。 站在门口迟疑了两秒,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转了个身,往楼上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上楼的这一刻,姜勇韬就愤怒地冲进了房间,二话不说冲着自己的爸爸说:“哎,居然还有同学找他!” “爸!你怎么还把他放在房间啊,这个房间不是说好给我当书房吗!你让他出去,出去!” “要是真死了怎么办?!”姜科瞪大了眼睛,拉了一把往姜溯宁胃上踢的姜勇韬,“走走走,把他扔这等他自己醒,醒了就让他滚。” “……” 五楼和六楼都一无所获,不是老年人耳朵背听不清话、胡乱地将门甩上,就是根本懒得开门的中年人。 燕亦泽今天爬了很多楼,走了很多路。 平时从来都不怎么爱说话,高冷至极的人,挨家挨户、低声下气又尊敬谦卑地问消息。 每次都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归。 燕亦泽有些疲惫地下楼。 司机打来的电话他接了,果然,那一头也没消息。 在坐上车之后,他低声道:“去淮水路,找青旅社。” 在汽车驶离运河南路之前,燕亦泽最后看了一眼18栋亮灯的四楼。 * 八点半,淮水路。 燕亦泽到旅馆门口,神色已经有些木然了。 司机在车上,他淋着雨走到了旅馆内。 这是今天他最后的线索,他想。 吧台的人见他进去,立刻热情招呼道:“您好——要登记入住吗?过来这里就行。” 似乎是见多了场面,那人继续添了句:“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报身|份|证号码也行的。” 燕亦泽走了过去。 “您好,”他说,“我想来找我朋友。他的名字叫姜溯宁,他没回我消息,能问一下他住在哪个房间吗?” “啊……”吧台的人纠结了一下,“这个,不可以说,这个是客人的隐私啊。” “我不拿房卡!我在门口等他来就行,”燕亦泽诚恳又低声地请求,“我去找他开门,行吗?” 倘若不是害怕“贿赂”,燕亦泽恨不得赶紧给他打钱。 半晌,在燕亦泽的恳求之下,那人终于给他指了一下,在301。 燕亦泽终于上楼了。 这个青旅的环境并不是特别好,大概是因为便宜的原因,住满了人,隔音不甚好的房间内放歌曲,外面都能够听得见。 燕亦泽走到了301的门口 紧张,又无比期望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等了一分钟,燕亦泽又敲了一次。 依然没有回应。 十分钟,燕亦泽敲了十次。 第十一次的时候,隔壁似乎有人受不了了,探了个头出来,歌曲的声音也更加清晰,皱着眉头问:“什么情况啊?没带钥匙去楼下拿啊,敲什么敲啊!” 燕亦泽站在原地,没说话。 半晌,他才哑声道:“抱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皱着眉收回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宛如鹤立鸡群的少爷,看了看他被淋湿的发丝,嗤了一声关上了门。 半晌之后,屋外的雨声渐大,几乎狂泻下来,每一滴雨打在地上都是铿锵的声音,吵嚷又伴着雷声。 燕亦泽靠着301的门,嘱咐司机先去休息。 快十点钟了。 倚着门的青年脸色疲惫,俊逸的脸上显出几分茫然无措来,靠着门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他干净且一尘不染的衣服上沾了雨水,此刻又沾上了地毯的灰尘。 似乎是不死心似的,燕亦泽偏头,将侧脸靠在门上,再次轻轻敲响了门。 ……没有回应。 “沙沙”的雨声混杂着隔壁不满的抱怨,还有越来越大的歌声。 燕亦泽以前没听过,但此刻他听得很清楚。 是一个女声,略带沙哑,婉转地诉说。 “……站在十字路的交点 该怎么走 我却只想回头 除了你给的伞我再也没有 别的借口 去拥有你的什么” …… “谁能体谅 我的雨天 此刻脚步 会慢一些 如此坚决 你却越来越远。” 燕亦泽没说话。 半晌,他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 在黑暗、闷热的廊道里,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门上听着自己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歌曲是孙燕姿的《雨天》,本来想用阿妹的《听海》想了想还是用雨天了。 明天就不虐了!回来吧宝宝们(试图撒娇)
第66章 在旅馆潮湿又闷热的走廊上挨了一晚上, 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着。 数着时间,燕亦泽想,等到白天, 高考的时候, 姜溯宁如果在,肯定会出来的。 到时候,到时候他就—— 燕亦泽微微往后靠,有些失焦的目光透露出了他此刻的茫然。 找到了, 他要怎么办呢? 燕亦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也从未体会过这种失去以后焦灼难忍的滋味—— 他以前以为, 因为考场听力设备失误, 失手考了个第二,就是因为失去而不舒服了。 但是他虽然不舒服,却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知道可以如何补救, 知道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 他的心头一团乱麻。 如果姜溯宁也是因为外力跟他分手, 如果自己可以找到他,他……能怎么办呢? 他如果不靠妈妈的能力,能把人带走吗?能解决外力的影响吗。 答案很显然,不可以。 燕亦泽心痛如绞,几乎是轻喃道:“……还不够。” 还不够厉害,还不够让他爱。 即使找到了人, 也不够带他走, 羽翼未丰, 不够带他离开。 燕亦泽慢慢地握紧了拳。 如果只是自己的能力不够, 燕亦泽心酸痛抽搐, 他想,如果是他能力不够,他还可以弥补,还可以发了疯一样地努力。 但是…… 燕亦泽张了张干裂的唇,是姜溯宁不要他了吗? 是姜溯宁……本人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燕亦泽又能怎么办呢? 他难道要像那些曾经自己讨厌的人一样,不顾爱人的意愿,强加自己的想法给别人,最终将姜溯宁逼到无路可退吗? 不可以这样…… 这是燕亦泽从未想过的结果,从不接受的可能,是他坚决痛恨的未来。 几乎是卡着点,燕亦泽的眸中带着血丝,回头望向了这扇紧紧闭合的门,很显然姜溯宁不在这里,不在。 可是他肯定是要高考的,他人不在这里,是在学校吗?在哪一个考场? 燕亦泽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走廊里下去,唇色苍白,身上妥帖的衣服四处都有褶皱,灰尘让他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手心的伤口一直都被攥着、藏着,夏天很热,现在已经发炎了。 而他下来之后,司机则赶忙赶了上来,震惊地望着少爷本人,紧张又着急地问:“少爷您这是——” 燕亦泽将手抬了起来,止住了司机的话头,声音微涩:“去高中。” “……”司机一愣:“您说的是哪一所?” 昨天的暴雨过后,今天的空气极其清新,滚烫热烈的太阳烧得人头晕眼花,蝉鸣轰响。 少年哑着嗓子,略侧了眸,低声道: “……每一所。” …… “……” 姜溯宁慢慢地抬起了手,什么话都没说,搂住了燕亦泽的脖颈,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原本他们两个人的姿势是姜溯宁坐在电竞椅上,而燕亦泽用双臂将他困在里面,两人近在咫尺,却又停在原地。 而现在是姜溯宁牢牢地抱住了燕亦泽。 燕亦泽略伸手,揽着姜溯宁的腰将他抱住,让他可以坐在自己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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