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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英俊凌厉的脸上显露了几分疲倦, 甚至还有一些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另外一个少年则不是。 这少年身上好好地套着一件干燥的冲锋衣, 虽然对他来说过于大了, 此刻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他有点摇摇晃晃站不稳，捂住了自己手背的针孔。 ——正是姜溯宁。 他苍白的小脸上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昏昏沉沉的，一直到被扶住坐在沙发上, 他才抬起来了自己蓄着泪珠的眼。 “……对不起。” 这是姜溯宁到这儿, 开口的第一句话。 在意识朦胧之际，姜溯宁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 他有一瞬间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自己被抱了起来，那些恐怖疯狂的嚎叫都与自己无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靠温暖的怀抱。 ——这些事情说出去, 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被家里人讨厌嫌弃的少年装作女孩子网恋了一个对象，在高考当天、在被打死的边缘, 被自己的网恋对象找上门来救了，甚至还欠着对象十几万块钱……就这样，对象还带他去了医院, 去治疗他身上的伤口。 倘若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姜溯宁也不敢相信。 他何德何能啊。 在这句对不起说出来之后, 姜溯宁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燕亦泽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要对不起？” 在外面所向披靡、俊逸冷淡的少年竟然也有这样孩子气——这样害怕的一面。 “因为……是我，”姜溯宁被紧紧抱住，有些手足无措，轻轻拍打了一番燕亦泽的后背，声音轻轻的，“是我骗了你，你不生气也就罢了，还来救我，我其实……” 他说着就有些咳嗽，身上的伤口意外被压着了，有些疼痛。 但是这种痛却好似提醒他，他活着。 “我生气。” 燕亦泽打断他，双眸猩红。 他跟姜溯宁中间隔着一层冲锋衣，所以不会让姜溯宁碰到水；然而，他又心疼姜溯宁，却又极其想要将姜溯宁跟他一样弄湿透，这样两人之间就没有天堑鸿沟。 “为什么一个人扛着？”燕亦泽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听到你的声音闯进去，你知道吗，我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 少年人终究还没有那么波澜不惊，在设想那样一个疯狂的结果之后，他几乎是有点气急的，心跳鼓噪，是心疼，是惶恐，也是庆幸。 姜溯宁只是闭了闭眼，那泪珠便不受控制般滚落了下来。 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 可是他已经在泥潭里了，他怎么舍得将十七年来的第一抹光给弄脏？ “……” 姜溯宁无助地张了张唇，片刻后他才勉力解释：“我确实是男生。之前是我骗了你。钱……不是我拿的，但是他们拿了，我没办法立刻还给你。但是我肯定会跟医药费一起……” 抬头的时候，姜溯宁看到燕亦泽几乎称得上是恼怒的眼神。 “我要的是这个吗？”燕亦泽无师自通捏住了姜溯宁的脸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 姜溯宁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猝然绷直了身子。 他扯出一个笑容，违心道： “你……你也看到了，我是男的。我现在还欠你……你的未来那么好，你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很快就不会喜欢我了……” “姜溯宁！” 燕亦泽的语气带着怒意，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介意你是男生，或者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从你第一次过来给我送饺子开始。” 他说到这里，姜溯宁眼睛都睁大了。 带着红印的侧脸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似乎紧紧咬住了自己齿旁的软肉。 “你不欠我，这不是你的错，”燕亦泽继续说，“我这么多年遇到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我只喜欢你，就喜欢你！”他压抑着自己，“我问你，你会很快就不喜欢我吗？” 姜溯宁的眸里含着泪。 他想，说“会”是最好的方式。 因为就算燕亦泽如今喜欢他，也是会变的；不谈自己糟糕的家庭，燕亦泽妈妈也不会容许他跟自己在一起，等到两看生厌了再一拍即散，不如现在一刀两断，长痛不如短痛。 但是看着燕亦泽几乎通红、压抑着疯狂的幽蓝双眸，姜溯宁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戳中了。 他没办法说不喜欢。 “——不会！” 姜溯宁像是很痛苦，半晌脸上那个违心的笑容坠了下去。 他的喉结上下微滚：“我喜欢……我不想、不想分手。我一点都不想！” 他说到最后几乎带了些哭腔。 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来的瞬间，燕亦泽将他狠狠抱住了。 “不分手……”燕亦泽的呼吸已经乱了，“不要分手。永远不分手。” “好，”他说，“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阿姨肯定不会同意……”姜溯宁泪眼朦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燕亦泽冷静又从容道，“我妈会同意。” 姜溯宁还是忍不住泪。 “等告了那三个人之后，”燕亦泽说，“我们就出国。” & 燕亦泽向来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跟燕鸿星说了自己的想法，摆事实讲道理，燕鸿星也就自然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地开始解决那三个人了。 这三人多贱，多下贱啊。 那些家暴的资料掌握在手里，找律师打官司几乎是无往不胜，只要别当场把法官给打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赢。 而且，他们迫害姜溯宁，让他错过了高考；他们把姜溯宁扣留下，差一点就让燕亦泽错过了他。 燕鸿星动手很狠。 他们敲诈勒索的十几万是导火索，家暴迫害姜溯宁是燃料，点燃后就炸裂开了有期徒刑。 在他们被惩罚的同时，燕亦泽则在准备出国的手续。 中途姜溯宁跟燕鸿星见过一次，被阿姨好好对待了，姜溯宁真的有点恍惚到不可置信。 他知道就谈那救他出来的恩情都无以回报，更别谈自己甚至还把别人儿子给拐走了！ 有好一段时间，姜溯宁都觉得有点愧疚。 这种愧疚在两人出国后尤甚。 因为这边的这一栋房子是燕亦泽买的，燕亦泽自己一边要准备上学，一边要看公司的工作，最后还要操心自己的事情。 姜溯宁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家里的时候多打扫一下房间，他是知道燕亦泽有洁癖的，所以每次都尽量整理干净——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垃圾来给他收拾。 他后来又想要在家里做饭。 一开始燕亦泽吃到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因为他整个眼角眉梢都挑了起来，薄唇微微勾了起来，拿着饭盒要去学校里“炫耀”。 每次有人问道他这么精致的餐点到底是谁做的时候，燕亦泽都会装作有意无意地跟他们说这是“我的爱人做的”。 但是后来也不行了。 姜溯宁看他喜欢，自己特别高兴，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这样自己才“有用”，这样他才“不羞愧”，所以他越来越早起，五六点钟就给燕亦泽炖汤—— 他因为困倦而在天书一般的英文复习资料前头疼时，终于看到燕亦泽的脸色沉了下来。 从那之后，燕亦泽就自己承包了做饭的任务，而且再也不允许姜溯宁下厨了。 姜溯宁在手心呵了一口气，一时间有点恍惚。 雨滴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 他刚从外面进了超市，身上穿着一件来自于燕亦泽的长袖连帽衫，还朦朦胧胧地罩着一点潮湿的水汽。 袖子对他来说有点长了，手伸直的时候，袖筒可以整个将整只手都给包裹住，原本就不大的年纪看上去更小，清俊的眉目有点朦胧。 他也不知道该买什么。 想买点菜，可是买回去就是燕亦泽来做；想买点生活用品，可是家里什么都买的好好的。 姜溯宁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旁，看着那些在国内很便宜、国外却贵的离谱的零食，一时间蹙起了眉。 好贵啊。 他现在不是买不起，燕亦泽给他的那张卡是黑色的……里面有多少钱姜溯宁也不知道，但是肯定只多不少，别说这零食了，就连整个超市都能够买下来。 但是姜溯宁不是很想花这些钱。 他每一次花一笔，都会记录下来，暗自决定等之后找到了兼职、能够赚到钱的时候就还给燕亦泽。 姜溯宁这样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机响了。 这是苹果的自带铃声，上次他手机已经坏了，燕亦泽就给他买了新的。 燕亦泽不仅将自己的号码一个字一个字地输进去，还将自己弄成了置顶的联系人。 姜溯宁手忙脚乱地接了，声音有点小小的：“……喂？” “宝宝在哪？”燕亦泽的语气原本是有点着急的，但是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又和缓了一些，“在家没看到你，我还以为……” “我在超市，”姜溯宁继续小声说，他想了想，又补充，“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呀，我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燕亦泽似乎是松了口气，他利落简单道：“不用……你在超市等我一会。” 他叮嘱：“电话不许挂！” 姜溯宁“哦”了一声，乖乖应了。 不过，他想，话费很贵的，下次还是别这样了。 燕亦泽很快就到了。 他进来的时候非常好找，在一众欧美面孔里，他俊帅异常；脸上带着微微的焦急，一直到目光落在实处，他才略微松了口气。 姜溯宁站在远处，微微仰头看着高处货架上的商品，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他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身上又温柔又平和，笼在烟雨里。 看上去，就是一人在外采购的小妻子，小omega。 而燕亦泽是他在异国他乡唯一的倚靠。 “宝宝。”燕亦泽忽然开口。 姜溯宁回头，脸上显然是带着些许惊喜意味的，他弯起了眼睛笑了笑，主动伸手来牵住了燕亦泽的衣角，仰头道：“你来啦。” 到这个时候，燕亦泽才将电话给挂了。 他的大掌包裹着姜溯宁的手，少年的手并不细嫩柔软，反而有不少粗糙的痕迹，一看就是干活累出来的。 燕亦泽爱怜疼惜地揉了揉，紧绷的帅脸上闪过了一抹愉悦。 他扫了一眼货架，又看了一眼姜溯宁几乎算得上是空荡荡的购物车，温柔哄道：“为什么没买什么东西？”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挺喜欢虾的，”他牵着姜溯宁一起走，根本不看价格，只是挑品质好的买，“这个草莓也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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