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谢景初从训练室里出来,穿着一身宽松简单的黑色T恤,身形挺拔,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那双漆黑狭长的眼。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带着年青人的锋利与冷漠,直直地望向沈观潮身边的生面孔。 “这就是我刚跟你提过的,新队员,Siren。”沈观潮闲庭信步地走来,一边侧目跟身边的陆无续莞尔道。 “你好。”陆无续主动打了招呼,“我叫陆无续,以后就是你的新经理了,景初。” 他和善地伸出右手。 片刻,谢景初回握他伸出的手,淡淡道:“你好。” 虎口相接,两人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双目注视对方,一个面带微笑,一个却没有什么表情。 谢景初一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话多爱给人打圆场的zoe又不在。 生硬地寒暄了几句后,他匆忙躲去了茶水间。 可茶水间与客厅隔得并不远,热闹的说话声清晰地传来,听着喜欢的人在外面同人相谈甚欢,两分钟后,谢景初像小学生一样抱着两杯咖啡又从茶水间里出来了。 他犹豫了几秒,没拉下脸皮去把多泡的那杯递给沈观潮,干脆便宜了zoe,又到最右侧没人坐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Zoe接过咖啡,讶异地看向谢景初,低声说:“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哥呢?” “你别担心,陆哥也很好相处的。” 谢景初抿起嘴巴,点了点头。 基地的生活阿姨早早备好了菜,知道沈观潮要下厨,连新围裙都备好了,大红色的,上面印着两牡丹,寓意花开富贵。 陆无续的眉毛抽了抽,不忍直视,忍笑道:“容姨的审美还是那么的……特别。” 沈观潮站在厨房里,腰上真系了那红围裙,围裙的系带绑在他腕边的一颗黑色小痣旁,莫名抽象。 他熟练地切菜、烹饪、调味,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有力,锅中的食材渐渐弥漫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几道丰盛的广东家常菜被盛上桌的时候,其他人也把碗筷跟酒水一并摆好了。 老友回归,酒是必须要有的,但这回,沈观潮三令五申,不许谢景初碰酒,更不许zoe起哄。 这顿饭算是陆无续回国后吃过最满足的一顿,他已经很久没有跟那么多人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了。 一个人是在德国的日子是悠闲而孤独的,他常常回想基地里熟悉的人和事,恍若那些美好从未离去,他的爱便也疯狂地长了起来。 回国那天,他独自收拾行囊,告别了楼下花店那个总是热情如火的小姑娘,最后一次散步在柏林街头,享受这片土地上吸引他的一切,而后,带着他孤注一掷的迷恋回到他们最开始的地方。 他深知沈观潮很难喜欢上一个人,他争不到头一个,也很难做下一个。 早有人为沈观潮赴汤蹈火过,爱他数年,约定青春,陪他年少轻狂,肆意妄为。 年少时体验过激烈的情爱,等到下一趟的时候,便会觉得乏味许多,枯燥许多。 陆无续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谢景初。 某年的LFK夏季赛决赛,比赛场馆的某个角落里,陆无续曾窥见过他们暧昧的一幕。 那次,谢景初跨越了大半个城市来看沈观潮的比赛。 而年青的沈观潮站在舞台中间,穿着白金配色的NAVA队服,黄金雨落下,万顷荣誉即将向他俯首。 赛事解说的呐喊声回响在四周——“恭喜NAVA拿下夏季赛冠军!” 在那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刻,拿过很多冠军次的沈观潮忽然朝着台下的某个方向笑了笑,无声地以口型道——你来了? 那个笑裹挟着陆无续从未见过的温情,无比灿烂,他顺着沈观潮的目光望去,愕然瞧见一个高大清俊的少年,举着金色应援牌,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之中,与沈观潮遥遥相望。 直到后来他终于知道,这人是谢景初。 见到谢景初的第一眼,他的嫉妒便如野草般疯长,酸涩在心中蔓延开来,面上却要强装着大度。 因为他没有资格吃味。 “等会谁洗碗啊?” 酒足饭饱,zoe懒洋洋地道:“要是放着让阿姨回来洗,老程回来就把我们砍了。” Fox看了他一眼:“谁问谁洗。” “我不!!” 沈观潮嗤笑:“我洗,行了吧。懒鬼。” “不好让新经理洗碗,也不好让新队友洗碗,那就只有让队长洗了。” Zoe得意地一吹口哨:“队长万岁。” 帮忙着收拾了碗筷桌椅,其他人休息的休息,训练的训练。厨房里,沈观潮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落下,冲走残渣跟油腻,洗着洗着,他忽然自嘲般发觉自己真是“贤惠”。 水珠沾到他的手踝,他感到一阵疼痛,是方才炒菜的时候,手背上一小块皮肤被烫到了,此刻才后知后觉。 “嘶——” 他下意识回头,想去找药膏摸一下,却发现有一个人影立在门边。 谢景初定定地看着他,垂眸注意到他捂着手,微微偏头,问:“你怎么了?” “烫到了一点,没事。”沈观潮淡淡道,“不影响训练。” “我去给你拿药膏,等着。”谢景初闻言,匆匆说了句,便飞快奔走。 看着他慌忙的背影,沈观潮轻笑。 他从前觉得养年下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跟谢景初在一起,虽然会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是他身上的每道伤疤都是因你而生,又被你缝补。你教他怎样接吻,怎样相爱,怎样好好生活,告诉他就算不被世俗的眼光所接受也没关系…… 就算有一天你离开了他,往后的几十年里,他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都会疯狂地想念你。 因为在他贫瘠的世界里,你就是他的造物主。 现在的沈观潮仍然觉得这样很有趣,但他们终归不能回到从前,在这段不完美的感情中,年下者的谎言太多,以至他无法原谅。 看着谢景初拼命地弥补拼命追赶,他告诉自己要一点点释然,他要永远清醒,不再狼狈。 不一会儿,谢景初带着药膏回来,他嘴唇动了动,大着胆子把药膏塞进沈观潮手中:“给你。” 沈观潮静静地看着他,一边涂抹药膏:“谢谢。你刚才站这做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你。”谢景初慌乱侧过脸,眼神躲闪。就像所有在感情中的低位者一样,他一无所有。
第08章 掌心吻,渊中人 “以后不用做那么多,也不用来看我。”闻言,沈观潮垂下眼睫,淡淡地道。 从下定决心只做朋友的那个夜晚起,他就该这么说了。 “谢谢。”沈观潮将药膏还回去。 过了良久,谢景初伸手接过。 他的脸上满是茫然无措,胸口起伏,只一瞬间,眼泪便簌直地落了下来,“为什么?” “因为很多事情,我不想回忆。”沈观潮说着就要往外走。 “对不起。”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谢景初直直攥住沈观潮的手。 他俯下身去,不置可否地吻上了沈观潮的手心,吻得绵长,气尽,他又半是亲昵半是讨好地,用鼻尖蹭着他的指缝。 “对不起……” 掌中人反复呢喃。 这个吻轻柔地落在沈观潮敏感的神经之上,往常对着谢景初一向冷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心跳几乎为之停顿,但他仍要抽身离开。 再次筑起防线,沈观潮指尖轻轻推开谢景初的唇,转身离开:“回去训练。” “……” 沈观潮离开后,谢景初垂眼看着他的背影,复杂心绪交错。 很久以前,谢景初也曾这样看着他的背影……那时的沈观潮更傲,更加意气风发,众星捧月,还未被时间打磨过。 沈观潮出道的第一年,风光无限的时候,谢景初十四岁,在闹离家出走。 那次,他走到了离家有十几公里远的北街公园,累得毫无形象地蹲坐在路边的草坪上,面色苍白恹恹,上肢与颊边布着好几道瘀伤,眼神死寂却又隐隐有水雾氤氲。 就像一潭死水依旧期待着救赎。 但数个小时过去,他的母亲还是没有给他来电话,大概还在忙着和继父撕心裂肺地吵架吧。 那个家里从来都没有过片刻温情。 他低垂着头颅,认命地慢慢闭上双眸。 在天黑之前,冷风吹过他发皱的衣角,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脑袋,调戏般拍了拍。 “嗯?”谢景初愣了一下,抬头去看——一个陌生的紫发男生正垂着眼皮看他,身体微微前倾,眼底带着柔和的善意,又吊儿郎当。 “小孩,需要帮忙吗?” 男生的样貌很帅,又突然出现,谢景初呆呆地看了他一会,才瞪着眼凶巴巴地说:“不用。” 在他印象里,那些染头发的、流里流气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人,像社会青年、小混混什么的。 如他所想,年青的沈观潮也确实干过不少混事,逃课、玩车、打架、网吧通宵……但他偶尔也会大发善心,时不时扶个老奶奶过马路,送迷路的小屁孩回家,在公交车上让个座什么的。 几乎很多容易被碰瓷的忙他都帮过。 主打一个素质不详,心地善良。 见谢景初瞪他,他好笑地又拍了拍这个满身伤痕的小男生后,收回手,转身走了。 小谢景初:?! 逗狗吗? 觉得自己被耍了,谢景初更加气闷,平白无故地让人拍了脑袋,于是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撒气。 直到沈观潮又回来。 这个陌生的“社会青年”回来,手上多了两瓶云南白药跟一袋包子,看到谢景初正气恼地揉着自己头发,他疑惑地皱了下眉,但也只是轻笑一声没多问,把东西递了过去,“小孩,给你。” “早点回家。”他的嗓音很温柔,像所有电视剧里的邻家兄长,“父母会担心。” 几秒后,又道:“你是离家出走的吗?” “不愿意告诉我也可以。” “我…谢谢……”谢景初怔怔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瓶要跟红瓶一起用才能化淤。如果你是偷跑出来的,要快点回家,懂吗?” 沈观潮叮嘱着,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从容接起,道:“马上来,让摄影师再等等。” 等到小谢景初回过神来,抬头望去时,他已经过了马路,只剩下一个模糊又遥远的背影。 那个人身上带着他从没见过的热烈与温柔,在他的记忆里,烙下深刻的印记。 在沈观潮的世界里,家是美好的。 在小谢景初的世界里,家是灰暗的。 这个简单的邂逅,奠定了谢景初往后,整个人生的基调。 后来的某一天,他在放学的路上又一次“见到”了沈观潮,路边的LED大屏上,一遍遍循环播放着那个“社会青年”的代言广告,他站在商场门口,发懵地抬头仰望,紧紧盯着上面那个一身白金队服,紫色长发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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