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了。”沈慢说,“警察说,她不是一下子死掉的,是从卧室爬到了客厅……我……我……”他呼吸变得很重,像喘不过气一般,胸膛剧烈地起伏。 “我如果,早点回来多好。”沈慢说,“早点回来……” 他的姥姥,他的姥姥就不会趴在地板上绝望的死去了。 沈慢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在某一段时间里无比的憎恨自己,他将对亲人死亡的无助化作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恶。 如果他早点回来,姥姥就不会那么凄惨的死去。 如果……如果…… 可是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 十四岁的他只能麻木地接受现实,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泪水夺眶而出,沈慢抓着相册泣不成声,他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徐舟野无法安慰沈慢。 言语在此时如此单薄,仿佛寒冬里盖在肩头的一张纸,像个可悲的笑话。 他只能用尽全力抱住了沈慢,他害怕极了,害怕自己一松手,沈慢就会消失。 陈年伤口被翻开后,才发现根本没有愈合,只是一直装作看不见了而已。 徐舟野甚至不敢去幻想,十四岁后的每一年,独身一人的沈慢,要怎么在这座充满了记忆里的房间里度过每一个新年。 他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看无趣的节目,一个人躺在冷得像冰箱一样的床铺上,闭上眼,就是最亲爱的人最狰狞的模样。 无数个夜晚里,他是否会在梦境中亲临那场可怖的意外,看着她跌下床,艰难地爬行,最后在绝望里奄奄一息的死去。 徐舟野不敢问,不敢想。 沈慢哭了很久,后面人已经有些迷糊,他眼神湿润,鼻尖通红,像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动物,只要狮子扑过去,就能将他捕获。 可是到底是没舍得。 不但没舍得,还收起了利爪,笨拙地用手掌拍着他的脑袋,只想让他别那么难过。 “渴了。”某些情绪随着眼泪被冲淡,沈慢缓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徐舟野抱在怀里像小孩一样安慰,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嗓子嘟囔,“想喝水。” 徐舟野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轻手轻脚地放开他,去旁边拿了瓶水。 沈慢瞅了一眼:“想喝冰的……” 徐舟野道:“天冷,你喝冰的不舒服。” 沈慢低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 徐舟野服了,无奈转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冰过的水,递给沈慢:“感冒了可要说你。” 沈慢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舒服了,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饿了,吃饭吗?” 徐舟野:“吃吃吃。”我的祖宗,你就算这会儿想吃我的肉,我也会割下一块亲手喂到你嘴里。
第50章 重回故地 冬天天黑的快,七点多,准备了一天的火锅在客厅里架了起来。 徐舟野这家伙自来熟,跑到楼下敲邻居的门借了个电磁炉来,沈慢十分佩服他,说你怎么做到和陌生人话这么多的。 “可是想要变熟,不得先说话?”徐舟野说,“而且人家都认识你的……我一敲门,他们就问我……” 沈慢说:“问什么?” 徐舟野说:“问我说是不是和你一起打游戏的那个小孩。” 沈慢:“……”好吧,他们这群电竞选手,在老派的大人眼里,确实就是聚一块打游戏的。 徐舟野说:“我说我是,他们就高兴地把电磁炉给我了。” 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坏处,带个陌生人回来,大家立马知道的一清二楚。 以前沈慢都是在厨房里面吃火锅的,他一年在家里住不了几天,又懒得折腾,大部分时间都不讲究。 今年托徐舟野的福,吃饭的地方挪到了客厅里,还能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火锅。 八点多,春节晚会开始了。 徐舟野和沈慢的手机铃声断断续续的响起,都是给他们拜年来的。 老板给两人都打了电话,先给沈慢,然后是徐舟野。 徐舟野开了免提,正和老板说着新年快乐,沈慢夹起一个丸子问他吃不吃,徐舟野说吃吃吃,放我碗里。 那头的老板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啊?什么?为什么我听到沈慢的声音?” 徐舟野还没吭声呢,沈慢凑到电话边上,大声的来了句:“朱姐,听力不错啊。” 老板全名朱镜晚,虽然大家习惯性叫她老板。 老板听到沈慢的声音,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你们两个为什么在一起?” “老板,新年快乐。”偏偏徐舟野这家伙蔫坏的很,笑嘻嘻地说了声新年快乐,就把电话撂了。 老板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恨不得把上面盯出一个洞来,怒骂道:“两个兔崽子,搞什么呢!我这新年怎么快乐得起来啊啊啊啊!!!” —— 老板高兴不高兴徐舟野不关心,反正他是挺高兴的。 沈慢问他除夕的时候不回家,家里人不会有意见吗,徐舟野说已经和他妈说好了,他妈没意见,等于他爸也没意见,他还是家里的独生子,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从来都是惯着的,不会说丁点重话。 “那就好。”沈慢放心了。 九点多,外面就开始放烟花爆竹,鞭炮声噼里啪啦,时不时还能看到一连串烟花在夜空里炸开。 徐舟野早就迫不及待,提着两个红袋子就往楼下冲,那兴致勃勃的背影像个熊孩子。沈慢在桌子上摸了个打火机,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在家附近寻了个开阔的广场,徐舟野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个大家伙,还挺重,足足十来斤。 他夯吃夯吃的搬到远处,扭头找沈慢借火。 沈慢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点了个根烟,双手插在兜里,看见徐舟野走过来,顺手把嘴里点着的烟递给他。 谁知徐舟野这家伙,没急着用烟点引线,格外自然的学着沈慢的模样抽了两口。 他还是不会,抽的直咳嗽。 沈慢拧眉:“干嘛呢,让你不会就别学了。” 被教训,徐舟野也不吭声,扬扬下巴,示意沈慢站远些。 沈慢往后退了几步。 引线被火星点燃,滋滋燃烧着,一颗火星子从地面一跃而起,上升到天空中,再“砰”的一声炸开。 绿色的烟花像瀑布一般,在天空中延展坠落,点亮了整个夜空。 两人站在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新年快乐。”徐舟野小声说。 “新年快乐。”沈慢应声。 徐舟野扭头,侧目看着沈慢,夜色模糊了沈慢的面容,只有烟花炸开的那个瞬间,会有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神没了白日里陌生的忧愁,变成了往日里一贯的平和宁静,坠落的烟花,像细碎的星子,洒进他的眼底,点缀着他本就美丽的双眸。 好似晴朗的天穹上,贯穿夜幕的星河。 徐舟野看的入了迷。 注意到了徐舟野的目光,沈慢也侧过脸,他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几个字,可是恰巧烟花炸开,模糊了字句。 “什么?”徐舟野叫道,“哥你说什么?” 沈慢摇摇头。 徐舟野说:“啊?你刚才说什么,刚烟花太响我没听见……” 沈慢舔舔嘴唇,外面风大,吹得嘴唇发干,他说:“没什么。” 徐舟野不干:“没什么你再说一遍呗。” 沈慢抬眸看天:“真没什么。” 他想问徐舟野,要不要在一起。 或许是氛围太好,或许是徐舟野看他的眼神太深情,让他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可是偏偏,炸开的烟花模糊了话语,没了再说一次的氛围。 第一次喜欢上人就像第一次坐在比赛场上,紧张得手都出了汗,还偏偏只能双手插兜故作一派云淡风轻。想询问对方的心意,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平日里对自己的信心这会儿全都随着烟花炸成团团虚无缥缈的烟雾,沈慢从没打过这么没信心的仗——原来喜欢一个人人,会变得这样优柔寡断,倒也是新奇的体验。 “快去放你的烟花吧。”沈慢说,“这么大一堆,要放到什么时候。” 徐舟野被岔开了注意力。 乱七八糟的烟花,各种样式的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差水里游的了,徐舟野平时表现的挺成熟,这会儿完全像个熊孩子,咧着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个好玩,好好玩!”手里呼啦啦的甩着一根长长的鞭子模样的烟花,徐舟野笑得像个傻子,围着沈慢转圈,完全没注意到那火星子到处乱炸,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羽绒服上已经多了十几个豌豆大小的黑洞…… 徐舟野哭丧着脸:“哥,衣服坏了。” 沈慢一点也不奇怪,说:“刚不是和你说了要烫出洞。” 徐舟野说:“我以为你说的是天上掉下来的那种呢……” 沈慢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剩下的还放吗?” 徐舟野说:“嘿嘿,放。” 沈慢:“……” 于是陪着他家小野玩到了十二点过,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洗漱完毕,两人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沈慢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沈慢过了个好年。 初一,吃过徐舟野下的面条,两人去给沈慢的姥姥上坟。 墓地在山上,离这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人多车也多,开到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 简单清理了一下墓碑,沈慢把菊花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墓前。 “外婆,又来看你了。”沈慢说,“这是我朋友,徐舟野。”他从背包里,掏出了徐舟野在卧室里找到的相册,弯下腰,一页页的翻开。 “这是他找到的。”沈慢低声说,“我一直很害怕,不敢去卧室里看……” “以后我每年自己给自己照一张。”沈慢说,“相册里放一张,烧给你一张,让你在下面,也能看看我的模样。” 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慢慢,也终于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忽的起了微风,那烧得差不多的纸钱冒出的烟打着璇儿往上转,沈慢看着烟,就当姥姥答应了。 等沈慢说完了话,徐舟野也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两人才离开。 “下午干嘛呢?”徐舟野在副驾问。 “你不是想去我上学的地方看看。”沈慢说。 徐舟野说:“好耶好耶。”他是真挺想看的。 学校离住的地方倒也不算远,开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可惜这会儿是寒假,学生们都放假了,大门紧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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