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的快,还没走多久路灯已经亮起,整整一条漆黑冗长的海滨路都亮起了灯,林灯一有一下没一下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宁州和成州一点也不一样。 成州没有大海,只有延绵不断的山峦。 宁州的风很温柔,他喜欢。 走来走去走到出货口的地方,这里有一处热闹的小市场,市场旁边是像胡同一样的住宅。 不过,大多是年久失修的模样。 说来也怪,明明相距不远,另一边是全宁州最得权得势的人的居住地,这边倒像是城中村一般。 来往许多男人都打着赤膊,他们三三两两的哄在一起,估计是港口的搬运工人。林灯一从人群中穿过,抬头看路边挂的与他差不多高的小电灯。 这里迷茫着一股潮湿气,林灯一在人群当中显得格格不入,有些房子还是土坯的,干燥的泥土稍不注意就要蹭上一身灰。 这里的市井气浓烈而纷乱,又是一处不一样的景色。 逛了一圈正当他准备回去时,不远处的电灯闪了几闪,他看见一位拾荒老人一边捡着塑料瓶,一边津津有味的读着手里书。 并且,已经入神到看书时捡起的瓶子都扔了一地,并没扔进蛇皮袋里。 林灯一走过去帮他拾起,然后抬眼一扫,看见了书名。 他道:“《茶花女》?” 老人推了推快掉到鼻尖的老花镜,眯了眯眼睛瞅着林灯一。 他执着书,身上的衣服陈旧而破烂,就算年岁上去了,腰背还是挺得笔直。他顿了会儿,推了推眼镜,忽然像看见老熟人似的笑了一声,兴高采烈:“娃子你来啦?” 林灯一:“?” “你这小兔崽子,多长时间没来看我老头子了。” 林灯一道:“您……认错人了吧?” “我老头子怎么会认错人,跟我老头子说话的我老头子都记得,你这兔崽子,你……” 林灯一帮他把眼镜推了上去,老人咦了一声凑近。林灯一看清他满脸褶皱。 “你不是娃子?” 林灯一:“……” “不是……” 老头子咕咕叨叨,也不知道在埋怨什么。一边要把书收起来。 《茶花女》已经上了年头,全法文版,没有一个中文。老人瘦削而矮小,拖着比他人还高的蛇皮袋艰难的往前走。林灯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片刻沉默。 然后走上前,接过老人的蛇皮袋:“您家住哪,我帮您。” 老人的家和林灯一想象中差别不大。 土坯房,很小,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摆的都是收来的塑料瓶,虽然环境不怎么好,但房间里倒是很整洁,旁边有一个窄小的厨房,灶台还是烧柴火的那种。 一个小方凳摆在那里,乖巧可爱。 林灯一留意了一下老人的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有棱有角。 “谢谢你啊小朋友。”老人家走这几步就累的哼哧哼哧,他面色红润的擦了擦汗,指着小方凳子:“坐。我给你拿点糖吃。” “不用了,我马上走。”林灯一站在门口,天色不早了,这里他不熟悉,早点回去比较好。 然而爷爷是个热心肠,好客。拉着他不许走非要往他手里塞糖。 两颗大白兔孤单的躺在林灯一的手心,他不知道该不该接。 “赶紧收着,不然等那娃子来了就跟你抢,他就爱吃甜的,每次来了都找我要,我偷拿两颗给你他不知道的。”老人一边笑呵呵的说,一边扭紧了铁罐盖。 手心里的糖轻的毫无存在感,林灯一看着小时候每逢过年都会吃的大白兔,对爷爷说:“谢谢。” “我这啊,寒碜,你呀就别站着了,坐那,那小板凳是那娃子的,他好久没来了,你坐,不给他坐了。” 林灯一不好推脱,就坐了下去。 “爷爷您,识法语?”林灯一问。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拿着那本《茶花女》,问:“你小子认识法语?” 林灯一点点头:“一点点,妈妈教过一些。” “好。”老人点着头,“有才气。” 土坯房的光线很暗,电灯是最古老的那种灯泡,老人热情好客,一会儿要给他倒水一会儿要做菜给他吃一会儿又要剥茶叶蛋,林灯一都拒绝了。 “爷爷,我该走了,天黑了。”他不怎么喜欢跟陌生人待在一起,尽管对方并没有恶意。 但是……很抱歉,只是他的习惯。 所以,林灯一并不打算久留,转身就要离开。 举手之劳而已,老人家太过热情,他受之有愧。 爷爷一路送他送到门口,一直在说着话,可见平时也没个聊天的人。孤单一位拾荒老人独自生活,说也可怜,逮着个人就可劲说。 “天黑了,沿着外头那大路一路走就能走出去,路好找,我每次捡瓶子都会去那边,那边都是有钱人,没人跟我抢,呵呵。路上小心,别摔倒,门口石头多。” “恩。”林灯一点头就要走。 确实,外头漆黑一片,他刚从房子中出来,视线还没完全适应,谁成想一扭头就踩到了块石头,整个人陡然往旁边一歪。 爷爷一声“嘿哟”还没来得及发出,林灯一就栽进了一人的胸膛。 撞的他有些发懵。 好在对方眼疾手快,适时拖了他一把,林灯一立刻从他怀中走出去,说了声:“谢谢。” 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不让走了。 他的手腕被捉,对方力气极大,死死拽着他,林灯一蹙眉抬头,冷声就要质问。结果一抬眼,如此近的距离,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人。 两方都无言:“……” 半晌后。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这黑夜中突然出现的人,不是喻泽年又是谁? 喻泽年大包小包提着许多菜走了进来,熟练无比的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就插着腰转身瞪着林灯一。 林灯一站在那有些无语。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在这也能碰到他。 然而,喻泽年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更无语。 他去洗了手,走到林灯一面前,说:“既然你在这,刚好,来。” 他朝林灯一伸出手,手一反转,手背朝上,说:“吹。” 林灯一:“??” 哈? 您老还记着呢? 喻泽年:“快点,我痛一下午了,你挂我电话之后我更痛了。” “你有毛病吧?”林灯一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智障儿童对话。 喻泽年:“就一下。” “就吹一下我就满意了。” “不要。”林灯一脸红了,只是房中的灯光太过暗,也太偏黄,被照得完全看不出脸色。但他自己知道,脸都跟要烧起来了似的。 喻泽年颓丧的收回手:“哎,小时候妈妈不给吹,长大后朋友也不帮吹,我怎么那么可怜。” 喻泽年垂头丧气的去帮爷爷洗菜,那背影看上去落寞又可怜。 站在门口的林灯一:“……”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什么十恶不赦不关爱儿童的坏人一样。 “喂。”他喊了一声。 喻泽年陡然转身笑意盎然,俏生生回答道:“哎!” 就他妈操了,老是上他的当! 林灯一凶他:“滚出来。” 院子里能站的地方很少,也没有灯,全靠屋里的昏暗和天上的星子。 林灯一没好气的偏过头,问:“哪儿破了。” 喻泽年指着一处:“这儿。你是不知道呀,今天下午那个叫阿龙的,气势汹汹的冲进教室,二话不说就把你的桌子椅子全踢了,我刚好在睡觉,一醒来一看,这哪儿成啊!怎么能这么对我小同桌的桌子,于是,我左青龙右白虎,一个过肩摔又一个扫横腿,把他打得跪地求饶嗷嗷叫,还对着你的桌子大叫三声林大爷我错了。” 林灯一对着他的手背找了半天没找到破的地,闻言冷笑一声:“怎么没叫你三声年大爷呢。” 话一出,他和喻泽年都一怔。 喻泽年心道:操,差点应了。 林灯一则想着:……这名儿真特么耳熟。 喻泽年赶紧打哈哈:“叫什么年大爷,我哪能在您面前称爷啊,您是我爷爷才对,我供着您!” 林灯一指了指里头:“爷爷在那儿呢。” 话都说到这了,林灯一问:“你怎么认识的?” 喻泽年:“认识好多年了,我小时候他就在这,我喜欢往海边跑,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他一孤寡老人拾荒这么多年,无妻无子,我来陪陪他。” “无妻无子?” “是,一辈子没娶妻生子,我说给他置办个新家什么的,他也不愿意,非说哪儿也不去就要在这,问他为什么,说能看见海对岸,能第一时间看见开进港口的船舶。” “老头年轻时好像是当兵的,后来发生了点事,就在这待了一辈子,回头有时间我跟你慢慢说,倒是你怎么在这,是不是有点太巧?还是你早就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故意来这蹲点找我?” “你怎么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几斤几两,就你还值得我蹲点?”林灯一一声冷笑,那眼神分明写着:自、作、多、情! “操。”喻泽年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这小同桌嘴是真的厉害啊。 林灯一看着美滋滋在里面忙活的老人,屋中的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是喻泽年带来的火锅。 老人不让他俩动手,把他俩撵鸡似的撵出来了。 喻泽年跟林灯一站在外头,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还没问你呢,你下午到底干嘛去了。” “不是跟你说了陪舅舅么。” “哈?” 喻泽年惊道:“你舅舅住这?!”他指着黄土地,脑中顿时联想到林灯一的家世。眼里瞬间透露出一股怜爱。 林灯一:“……” “喻泽年,我在你眼里到底多穷?”林灯一终于忍不住了。 “这个……”喻泽年不好意思说,怎么能说别人穷呢,多伤人呀! 也就……吃不起饭买不起衣服学费靠打工家里没人管孤零零小可怜的程度吧。 “我舅舅不住这,你听仔细了。还有,我最后说一遍,我不穷,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他到底怎么说喻泽年才能相信,怎么这么犟呢。 “好好好,行行行,我的小同桌最有钱了好吧。”喻泽年服软,您说什么都对,都对。 林灯一见他敷衍就来气,他说:“随你怎么想,我去帮忙。” “等下。”喻泽年叫住他。 “又怎么了?” 喻泽年的眼底盛着星光,白日里的阴霾一扫而光,他有些臭屁又有些洋洋自得的伸出手,对着林灯一说:“呐,说好了吹一口的呢。” 他的手指修长,星辰下凝白,林灯一的眼睫颤了颤,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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