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带我来这边。”顾风说着看了看池边,教练不允许做的事情他从来都不做,可是陆水却经常带着他偷偷干。 一整队的跳水运动员从他们面前走过,从身高来看,这些人已经是初中生了。这对于刚刚开始上小学的顾风而言是很大的前辈,每天中午,小运动员都要帮他们冲洗拖鞋。 “顾风你看,你快看我的脚。”陆水也不管这些人如何走过,两只脚不断踩着水,还试图去夹顾风的脚踝,“你看我啊……” 顾风一边注意着教练过没过来,一边往下看。“看什么啊?咱们快走吧,我还要找地方睡觉呢。” “你看我的脚像不像小鸭子?”陆水笑得踩不住水了,不得不扶住顾风的肩膀,依靠他的平衡才能停在水中。他又看向岸上,眼里充满了羡慕。 “他们好高啊。”陆水小声地和顾风咬耳朵。 “他们是初中生,当然高了,等我们上了初中也这么高。”顾风说,两个人在水里抱成一团小声交流。 “可是我听教练说,长太高了就不好了啊。”陆水好累,干脆搂住顾风的脖子,“长太高会被淘汰。” 两个人还小,对于淘汰还没有太直观的概念,可是运动员总会比普通的孩子早熟,他们过早接触到竞争、竞技,过早明白了比赛、比拼,比不过就不能得分,不能得分就没有奖牌。他们还没长大,就已经在输赢局里进进出出。被打磨的不仅是他们的身体还有他们未发育好的心态。 但总有小孩子能抗住这一切,顺利成为真正的竞技选手。 “咱们要是长太高了怎么办啊?”陆水担忧起来,“我不想长太高。” “不会的。”顾风看上去很有信心,“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就行了。” “那咱们说好了哦。”陆水这才重新欢笑,“咱俩一起长大,然后一起不吃饭。咦,我不和你说话了,我哥哥来接我回家啦!” 说着陆水放开了顾风的肩膀,扑腾着两条细细的小腿游到了泳池台阶处。他上岸之后甩了甩头发,又抖了抖泳裤,试图将身上的水珠全部甩开。紧接着,他转过身朝着顾风笑了笑。 “明天见哦,明天我再带你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你以后多笑笑嘛,笑的话就什么事都没有啦。”陆水说完再回过身,一蹦一跳地跑向了等着他的陈双,留给顾风一个快乐的背影,像一轮永远不会落下的小太阳。 不远处,不爱说话的陈双躲在阴影里,等着弟弟跑过去找他。 水面持续摇曳,漩涡越来越明显,顾风眼前的陆水从小时候的模样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等比放大,并没有怎么改变。头发照样被水浸透,漂成水中一朵黑色的小水母,干净的五官配上一个泡水就变红的小翘鼻,顾风捏住他的鼻尖,陆水气得吐出两个泡泡来。 曾经对他们来说很危险的1米5池已经完全不够用了,站在池子里水都淹不过胸口。现在他们在5米的深池当中,感受浮力和水压,单单是下潜的深度就已经超过两米。 优于普通人的肺活量给了他们足够长的“待机时间”,陆水将手腕的力气加大,拧着顾风的后腰。顾风稍稍摆动下肢,两个人的位置发生调换,他背朝水面,陆水仿佛躺在蓝色的池底。 两个人的皮肤都镀上了专属于水下的冷蓝。 顾风的手指穿过陆水漂浮的发丝,他们的手臂相勾。 随即位置再次转变,陆水不甘示弱重新回到上方,顾风被他压向池底,背触一片实体的冰凉,耳压再次增加,顾风笑了。 真讨厌,他怎么又笑了?陆水的眼前只有模糊一片,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他想问你为什么要拽我,但更想说你不要再拽我了,你现在是水泊雨的搭档。 旋即一只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陆水松开了手,后腰却落了另外一只手。他的身体变成了水中直立,开始上升,并且速度很慢,顾风带着他转了个圈,有呼出的气泡碎在他的嘴唇上。 两人同时出水,海底的鱼重新适应有氧气的世界,他们同时喘气,透明水滴从人类的颈夹肌下淌,最后融入池水当中。顾风再一次深呼吸,等待他的却是陆水拍击过来的水花。 “不理你了!”陆水拍开他,又在水下踹了他一下,但是水有阻力,好像也没有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为什么不理我?”顾风跟着他一起上岸。 “讨厌你,我讨厌你。”陆水往淋浴区快走,察觉到顾风跟在身后,他急了,“你不许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啊。”顾风笑了笑,“我也要去冲水。” 陆水无话可说,确实是要一起去冲水的。他只好转身,气呼呼地去淋浴区排队,刚好今天下水训练的年级有点多,陆水站在队伍当中有些冷了,默默打了个哆嗦。 体力、热量,这些都是水中运动员赖以生存的因素,如果一场比赛中不能及时淋浴,那么6轮跳水下来极有可能发生体温失衡或体力不支。 “咱们去那边。”顾风这时碰了碰他的肩。 陆水并不回头。 “走啊。”顾风又碰了碰。 陆水又打了个哆嗦,这才不情愿地跟着他去热水池,但嘴里一直嘟哝着:“我只是怕感冒,还是很讨厌你的。” “好。”顾风带着他远离人群,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陆水快步跟上,两个人去小浴池泡热水。在池里,顾风将热毛巾敷在肩膀上,陆水在水下持续不断地掐他的大腿。 “训练完带你出去吃饭?”顾风拿下毛巾,盖在了陆水的肩膀上。 “不去。”陆水别过头,“你不要和我说话了,我要自己大吃一顿,你不要来找我。” 一场训练需要来来回回地入水、出水,等到7点训练完毕,大家已经饥肠辘辘,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陆水去食堂打饭,今天东食堂的人好多,其他学院的人也在,于是他请食堂的阿姨帮忙打包,准备带回宿舍。 “咦,四水!”宋嫆发现了他。 陆水停下脚步:“姐姐好,你是来这里吃饭的吗?” “我在收集资料,田径那边也是新赛季,再加上秋季运动会和直播预热,我好忙啊。”宋嫆指指胸口,别着本校新闻社的正式徽章,“而且我妈妈今天来啦!” “妈妈?”陆水说了一个重度陌生的词。 “我妈怕我吃不惯北方的菜,特意给我送点吃的。”宋嫆看向后方,“我先过去了啊,过几天请你吃饭。等直播活动启动我想着先从你们跳水队下手呢!” “好的,姐姐再见。”陆水朝她点了点头,又朝着远处看向这边的一位阿姨点了点头。宋嫆朝她跑过去,像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刚刚放学,奔向了等着接她的妈妈,迫不及待要把校园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妈妈,妈妈……”陆水自言自语,羡慕地看着她们。4岁之前自己也有妈妈,陆水一直不敢告诉别人,其实他也想她。 回到宿舍楼,陆水没有回510,而是去601找水泊雨。水泊雨刚回来没多久,正在往后背菱形肌下方贴膏药,赶忙叫他进来:“快帮我一下,我够不着。” “你怎么又把这里弄伤了?”陆水放下餐盒,先帮他贴好。肉色的膏药贴在他薄薄的背部,跳水生的肌肉训练度和游泳生还是不太一样,更强调精细的小肌群。 “旧伤,天气一冷就容易疼,好烦啊。”水泊雨已经很习惯了,莫斯科没有眼泪,体院没有健全人。穿好衣服后他拉陆水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你哥的事情解决了吗?” 陆水点点头。 “怎么解决的?”水泊雨也坐下。 陆水把整个经过给他讲了一遍,最后总结:“我不喜欢那个人,他对我哥的意图太明显了,而且他很绿茶,总是装可怜,偏偏我哥看不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凭什么啊?”水泊雨哼了一声,“你哥他……会来看咱们的训练赛吗?” “会的。”陆水笑了笑,最喜欢让哥哥看自己比赛了。忽然他一抬头,发现上铺的床上不止放了粉色绵羊和长颈鹿,还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大龙虾和一个淡紫色的变色龙。 睡觉的地方越来越小了。 “这是你买的吗?”陆水问,站起来捏了捏玩具。 “不是买的,是我抓的。”水泊雨颇为自豪,“食街的奶茶店你知道吧?店里有娃娃机,我每天训练结束就去玩一下,可有意思了!” “娃娃机?”这下轮到陆水不懂的领域了。 “嗯,下次我带你去,而且一点都不难啊,真不知道某些人为什么200个币还抓不到。”水泊雨拍拍床垫,“我的梦想是将来铺满一床……” 正说着,汪在晨和张清也回宿舍了,两个人都忍住笑,显然对水泊雨的梦想报以怀疑态度。水泊雨立刻勇敢地坚守信念:“你们别笑,我能把跳水练好也能练好抓娃娃技巧。” “你还是别抓了,听说这东西特别上头。”张清过来和陆水打了个招呼,又看水泊雨,“刚才听教练说,明天你和顾风就不跟我们一起训练了,要让你们单独加练。” 陆水低下头玩红色的龙虾,尽量克制不去参与话题。但是他确实发现自己不一样了,心底产生了不可名状的化学反应,以前他听到这两个人搭档明明不会这么别扭。 他们又不是没有单独训练过,自己复制的一直都是水泊雨的动作,学习他对待水的那份细腻。他倒是不觉得这两个人一起合作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始终搞不懂,为什么他都展示了实力,学校还是跳过了自己。 “不会吧?”水泊雨爬上床,瘫倒,“又要加练?” “学校看好你们。”汪在晨是男双3米板,“你们这份待遇我还想要呢。” “是啊,学校怎么安排你们就怎么练呗。”张清这次也被分到跳板组,项目的变动运动员很难左右,“再说你俩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学校不选你俩选谁?” “谁和他在一起了?”水泊雨马上坐直,“他成天都睡不醒,四水和他练的时间也不短啊,为什么不让四水上?” 陆水捏住龙虾的钳子,仍旧低着头。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出众就能争取到机会,可惜梦想破碎。双人项目果真是地狱,搭档永远都不能自己选。 “对啊。”张清一拍脑袋,“四水你以前是替补位置对吧?” 陆水抬起脸,眯着眼睛委屈到快速点头。好希望学校能看看自己。 “那其实你也能上啊。”汪在晨反应过来,“而且你和队长身高差不多。” “就差一点点。”陆水委屈地抿嘴。 “谁知道教练组是怎么想的。”张清揽着陆水的肩膀晃了晃,“别灰心,机会多的是。” “可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练了啊。”陆水小声地说,别人几乎听不见。但张清还是听清楚了,问:“那你真够厉害,好多人都忍不了咱们队长的训练风格。快给我们讲讲,你和他训练时是不是特别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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