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感谢宋嫆,好像每次自己出事都是她冲在新闻第一线为自己实时解围,第一时间提供帮助。她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姑娘,以笔代枪突突突突。 等到顾风双手的颜料全部洗干净又过去20分钟,被特殊溶剂擦过的皮肤全部微微泛红。他本身就白,红起来更明显。学校领导亲自来看过,明志鸿也来看,队友们也来看,最后一个进医务室的是路助。 路乐怀里还藏着没来得及给出去的烤红薯,见着他们平安就赶紧给了。“唉,我当时要是在你们身边就好了,好端端我去买什么红薯啊。我看看眼睛……” 顾风坐在椅子上,听话地抬头睁大眼。 一看,路乐更心疼了,虽然不是什么致命的液体,但是顾风的眼白已经全红了。 陆水一直没说话,坐在旁边静静地陪着。 “早知道我就不买红薯了,我要在你俩旁边肯定不会有这事。”路乐埋怨着自己,又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这东西闻着挺刺激,对鼻粘膜有伤害,要是难受咱们去医院吧。” “不难受,没那么娇气。”顾风摇了摇头,从小他就是家里不爱喊疼的那个,不像顾云,有点不舒服就能夸张一万倍。但是化学颜料确实刺激了他的鼻粘膜,说出话来鼻音很重,听上去很干哑。 这个声音,自己以前也有过,那年刚好是初三,进入了变声期。 但是比变声期更可怕的事情也来了,顾风发现自己在短短几个月之内长高了不少。快到什么程度呢,晚上睡觉的时候小腿会疼,会抽筋。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顾云的身上,但是顾云就会和爸妈说这些事,可从小当运动员疼惯了的自己就说不出口,只知道上网去查原因。同时查一下怎么才能不长高。 原本他还不是队伍里最高的,站队的位置在中等偏后,结果随着变声期的到来,他的位置开始发生变化,一点一点往后挪。 现在已经是全队倒数第5了,顾风很担心,又无处诉说他的担心,怕挪着挪着自己就到了最后面。训练结束之后顾风总是最后一个走,跳水馆的灯关了一半,他选择沉入跳水深池的底部,好好考虑未来的道路。 水池很凉,这也是他熟悉的凉。水包裹着他,用自身的浮力将他往上送,顾风却不肯上去,朝最深处游去,一直下潜。 如果这个池子要是没有底就好了,就可以一直游,一直游……顾风的手指触碰到底部的瓷砖,却摸不到他想要触碰的未来。 假设,只是假设,自己的身高冲破了发育关怎么办?这是非常棘手的局面,是继续往下练,还是从此之后告别跳水,只把这项运动当成一个爱好来对待? 这不仅仅是他的问题,也是每个青春期运动员的问题。发育时间一到,人类的骨骼和肌肉就像评分版上的分数时时刻刻洗牌,能不能再干这一行都是基因说了算。多少人都是在这时候遗憾退场,但也只能退场。 自己现在初三了,下半年再开学就是高一,中考之后的路到底该怎么选?顾风迷茫了,他从来没这样迷茫过。 忽然,水流的改变让他感觉到了什么。 包裹着他的好像不止是水,还有别的。顾风没有睁眼睛,静静感受着水流的改变,几秒之后就有人围着他游了,指尖滑过他皮肤的瞬间像是被一条鱼的尾鳍扫了一下。 感觉很好玩。 身边的人游得很小心,像是怕惊扰了谁,时而停在自己身后,时而游到前面来。顾风这才睁开眼睛,知道是四水来了。 他们同时停在了池底,非常有默契。两个人就这样在水里悬停了一会儿,才不得不上岸呼吸。他们坐在跳水池的台阶上,正上方就是10米跳台。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赢一枚跳台的金牌。 “队长,你为什么不走?”上岸后陆水问。 顾风摇摇头。 陆水也不说话了。 顾风看向他泡在水里的双腿,不知不觉,四水也开始长高。 不仅长高,陆水好像话越来越少了,小时候总是围着自己,每天都是笑着的,现在变得很安静。但即便很安静了,顾风也觉得他不会放弃跳水。 “水泊雨下周去比赛,到时候咱们又可以一起训练了。”陆水不说,顾风来说,“今年夏训的集训营你参加么?” 陆水看着水池的方向,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好。”顾风放心了。 “你声音好哑啊。”陆水忽然又说话了,“我哥变声期都没有这么哑。” 顾风笑了笑,别人都说陆水有问题,他根本就没事嘛,现在陈双都是高中生了,听说还成了高中的校霸。小时候陈双那么胆小,真没想到。 “听着像……”陆水像是很苦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漏风。” 顾风又笑了。 “你最近,笑很多。”陆水又说,只是说话的时候再也没有表情。 “你说让我多笑笑的啊。”顾风踢了一下水,忽然觉得水泊雨去参加单人比赛对自己而言算不上什么伤害,四水永远都在。只是有些事情他很想搞明白,不懂为什么四水忽然不笑了,不懂为什么其他人都说他有病。 他明明和自己交流很好啊。灯光是暗蓝色,顾风忍不住去看陆水安静的样子。 陆水却没有再看他,也不和他有眼神交流。 “再过一阵子,我变声期就过了。”顾风又下水了,在水里沉沉浮浮,“明天我去监控室删一下视频记录,没有人会看到你泳裤掉了。” 陆水这才有了反应,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哥一会儿来接你么?”顾风又问,轻轻抓住了他的脚踝,“他要是不来,你再陪我游一会儿吧。” 陆水犹豫了,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走啊。”顾风忽然有些担心,他不怕水泊雨离开,他只是有点自私,希望四水永远不要走,最好永远在自己左边的位置上,“你不是说会一直陪我游下去么?” 陆水想了想,想明白之后点了点头,随后跟着顾风一起下水。顾风这下才彻底放心,想要变声期赶紧过去,水流瞬间没过了他们的头顶,漩涡生成,将他们两个人卷在了里面,又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次出水换气。 “咳咳。”现在顾风喘了几口气,喉咙终于好受多了。校医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过来询问状况的,最后林菲检查无误之后才允许他们离开。 顾风的兜里揣着一个巨大的烤红薯,先带陆水去校务处领新队服。新队服是统一标配,没有姓名拼音和学校大名,但是也能穿。两人领完后就回宿舍先换衣服,旧的那一身扔进洗衣机里。 好在是黑色,或许洗完还能穿,陆水抱有一线希望,毕竟那上面有自己的名字,作为第1套正式参赛队服它的意义重大。 “没事,洗完了应该看不出来。”顾风说。虽然黑色队服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两个人的羽绒服也脏了。 “这些我送去干洗就行。”顾风又说,“你里面的卫衣没弄脏吧?要不要我一起洗了?” “里面没脏。”陆水刚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这事肯定能瞒住哥哥,念头刚起,玛卡唱起。 “啊,我哥。”陆水惴惴不安地接起,“哥。” “你在哪儿呢?”陈双火急火燎,“那人怎么回事?” 顾风和陆水对视一眼,水泊雨露馅。 “没事的,已经被警察抓走了,学校说严惩。”陆水说,“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队长帮我挡住了。” “他没事吧?”陈双很后悔,早知道就跟车回去了,“用不用送你们去医院?哥现在就在你学校门口呢。” “队长,你去医院吗?”陆水赶紧问,他是希望顾风去医院检查,毕竟队长曾经那么病弱。 “不用了。”顾风摇了摇头,“我回家休息就好。你哥是不是来接你了?” 陆水点头,这就要和队长分开了。 “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顾风又看向洗衣机,“我把脏衣服洗完就回家了。” “哦……那好吧。”陆水有点不想走,但是也想见哥哥,电话还没挂,他快速走到顾风身后,抱了一下。 原本只想抱一下就走,谁料手背忽然被顾风按住,死死地按在他腰上。 陆水退也不是,抱也不是,忽然陷入巨大两难。 “替我好好谢谢你队长,说我改天请他吃饭。”陈双还在说,“他虽然不长嘴,但是关键时刻还是靠谱。你收拾收拾出来吧,哥接你回家。” 顾风能听到陈双在电话里的话,半回过头看着陆水。 陆水更生气了,他长嘴了,人困着,嘴却精神,还会逼问什么时候约会,可怕得很。这时顾风笑着放开他,他赶紧给他一拳,跑回宿舍去拿行李。 顾风笑着看他跑走,还看到了四水红透的耳廓。现在是放假,宿舍里的人少了一大半,洗衣房也空了,等两套队服洗好烘干他把它们挂好,带着脏羽绒服回宿舍拿行李。宿舍里只剩下张清一个人,剩下的都跑了,顾风拿了几件准备回家洗的衣服,抬头看见了床上的抱枕。 好可怕,顾云在自己床上。顾风将抱枕翻面,压上了一个枕头。 回家的路上,顾风先把羽绒服送去干洗,刚刚离开洗衣店就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四水:[我不会和你出去约会的。] 顾风笑了,回了一个:[哦。] 等到他回到家,天色开始变暗,仿佛再过不久就要暮色深垂。漫漫还在分池治疗,但是鳞片已经快长好了,只是新旧鱼鳞看上去有些分别。顾风一回家就先去看鱼,还把金牌给漫漫展示了一下。 漫漫在浅池里缓缓游动,看起来也为他高兴。 爸妈又不在家,顾风已经习惯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顾云竟然在家。 “你怎么回来了?”他问。 顾云正在客厅吃泡面:“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这里是我家呢?” “你不是一放假就没影么?”顾风说,从前寒暑假他俩经常同时不在家,自己要封闭冬训夏训,顾云和同学旅游。 “我偶尔也会想念家庭的温暖。”顾云说,“你吃饭没有?” 顾风绕过他,去厨房泡了一碗方便面。阿姨不在,家里能吃的东西也不多。他端着泡面出来,坐到顾云旁边时忽然看到他的车钥匙。 上面拴着一个黑色的小煤球。 “明后天你什么安排?”顾云是左撇子,自来都是坐顾风的左边,两个人吃饭不打架,“不和妹宝出去玩?” 顾风尝了一口自己的面,好难吃,于是将两个人的碗换了换。“在家睡觉啊。” “不会吧?难道你没有约会吗?”顾云尝了一口他的,嗯,调料包放多了。 “他要陪他哥哥。”顾风说,“人家是兄弟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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