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慢慢才想通,孩子们其实各有各的路,放手让他们去闯吧。” “是啊,像小楚走到这个高度的,真是凤毛麟角。楚书记,好福气啊!怪不得藏掖着不跟我们说。”王董打趣完,忽然想起什么,兴致更高。 “对了,小楚今天是不是还要上台?准备讲讲你的夺冠经历吗?期待你的演讲啊!” “会说一点经历,但也有别的东西。”楚别夏笑着解释,“论起人生阅历,我和在场每一位都差得远了,说的也不是什么有大道理的话。学校想让我给学弟学妹们一些寄语,我就准备了些老生常谈的,也算是说给以前的自己听吧。” …… 说给以前的自己听。 在演讲台前的时候,楚别夏脑海里最后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像是对记忆深处呼唤,叫那个迷茫的少年醒来。 “感谢母校的认可,能邀请我今天站在这里,希望能给大家做个演讲。但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从各方面来讲,都不怎么够格。”他笑了笑,说。 “所以今天就当是和大家闲聊三五分钟吧,我上学时候语文成绩一般,所以今天的稿子也没有什么主题。学校说,把学弟学妹们当成当年的自己说些寄语,那咱们就像朋友聚会一样,随便说点什么,放松些。” “先说说我吧。从小到大,其实经常会被夸聪明和天赋,相信学弟学妹们很多也有这样的经历。比如考前突击得到了很好的成绩,他们会夸你聪明,比如竞赛拿了奖,他们会夸你有天赋,包括各种各样的文艺类活动,他们也会夸你聪明又有天赋……但其实我想说的是,真正带给你们这些的,还有日复一日的努力。” “长大之后我越来越觉得,不断的强调聪明,事实上是一件很致命的事,在学习上遇见的问题,尚且可以用“聪明”来填补,再往下走下去呢?当我们在工作上甚至以后的人生里遇到坎坷的时候,难道我们要怀疑自己变成笨蛋了吗?把一切都推到“智商”这个硬件条件的时候,会有一种我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感吧。” “我也是高中毕业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因为我和我的队伍,经历了那种五个人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日子。很无力的感觉,所有人卯足了劲儿都赢不了,或许只差一点点,但哪怕只是一厘米,也是我们扯断了跟腱都跳不上去的鸿沟……如果你对胜利很在意,那么那种感觉是很绝望的,曾经差点摧毁了我前十八年立起来的、脆弱的自尊心。” …… “写这篇稿子的时候,我问了身边很多学生时期十分优秀的人,在进入社会、甚至进入大学的时候就同样感受过这种无望。从天上落到泥里,在残酷的失败面前,被迫正视自己的不顶尖和不完美,在低谷沉淀不知道多久,再重新向上走。” “虽然有人说这是人森*晚*整*理生的必经之路,但我想,即便是绕不开,我们也尽可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温和一些吧。就像当时我绝望透顶,甚至想我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但庆幸的是,因为自尊,又或者别的什么,我无路可退,于是我坚持下去了,于是我等到了我的冠军。” “我是一个很纠结的人,再回头看,发现很多困扰迷茫的问题,其实都是作茧自缚,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就要告诉自己:放开、放下,再向前迈步走。” “相信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只要自我在,我们的路就在。” “最后祝学弟学妹们,梦想成真。” - 散场之后,楚别夏刚起身,就被几个学生热情迎上来,很快周围便聚集了更多的人,不仅有学生,还有不少明显是老师打扮。 看着青年被簇拥着的背影,王董又看了看旁边的楚书记,眼神渐渐了然。 “老楚,你真不知道你儿子今天要来?”他问,话里有话。 楚父下意识就要像以往一样,谦虚点含蓄点,说些“犬子不才”之类的话,可一旦想到,向来略显内敛的孩子受邀在校庆演讲,游刃有余地跟这些成就不菲的长辈交谈,笑容谦和目光自若,被如此恭维依然不卑不亢……如果这是个陌生的年轻人,楚父清楚,自己也会对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不吝赞美。 难道自己对亲生孩子的要求,竟然如此苛刻吗? 楚父心里忽然生出怀疑。 “我……不知道。”他说,语气里是罕见的茫然。 “你啊……”王董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忽然一扬眉,朝某个方向招手,“嘿,小段!” 片刻后,后排一个银色短发的青年走进。 “王叔,这么巧。”段骋雪熟稔地跟家里的生意伙伴打招呼。 “你小子怎么也在?”王董问。 段骋雪笑了笑:“家属票。” 王董比了个大拇指,没多问,见楚别夏身边的人不少反多,终于急道:“行了,你叔我还有事儿,得赶紧去了,不然一会儿小楚学弟旁边都围满了!” 说完,王董又跟旁边的楚父知会一声,脚步匆忙地离去。 楚父只看了两眼这个银发青年,微颔了首,没有与之交流的意思,可没两秒,对方主动靠近,向他伸手。 “楚叔叔您好,我叫段骋雪,您或许应该知道我?”段骋雪说。 楚父目光淡淡,正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实在妄自菲薄,就听对方轻笑一声,自问自答。 “看来您没什么印象,那自我介绍一下吧。叔叔您好,我叫段骋雪,附中毕业,就读UCL,现任TUG自由人……也是楚别夏的相亲对象。” 楚父猛地抬眼。 旁边的年轻人笑意盈盈,明明和善,楚父却一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目光与之对视。 这是自家孩子的朋友、队友、相亲对象……可他未曾关注过,甚至没有向妻子问过一次对方的照片和姓名。 “没关系,您工作忙,不知道我也正常,我是外人。”年轻人似乎给楚父递了个台阶,下一秒却话锋一转,看着台侧被围住的楚别夏,轻笑道。 “但他应该不是吧。” 楚父沉默,顺着段骋雪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半晌才紧绷着声音道。 “他派你来做说客?” 段骋雪笑出声来,不答反问:“您觉得他会这么做?” 楚父拧眉,并不适应这种被小辈考问的感觉,于是不答。 “是我私心来找您的。”唇角笑意渐渐敛下,段骋雪索性挑明,“本来我想跟您慢慢聊的,但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也不用绕弯子了。” 楚父看过来,听见段骋雪说。 “您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割裂,不太能接受?觉得现在被人群包围着的人,您好像不认识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父问,对眼前的人生出警惕。 “他很耀眼吧,叔叔。”段骋雪说,声音不轻不重,却如雷霆般重重砸在楚父脑海里。 “您该多看看他的。” 身边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挤开人群站到楚别夏身边,同样被人簇拥欢迎……而楚父身边空无一人。 就这么定定看了半晌,楚父思索着,叫住一个从人群里拿着签名挤出来的男生。 “诶,老师好!有什么事儿吗?”男生的喜悦完全写在脸上,语气都格外热情。 “他……”楚父顿了一下,“我是说楚别夏。你们为什么喜欢他?” 谈到偶像,男生眼里的光更亮了,想都不用想,连珠炮似的回答:“老师,您别觉得他就是个打游戏的,Collapsar可是我班一大半男生的偶像!” “跟你说啊老师,我们co神刚毕业18岁就出道,打了几个月就开始担任队伍的指挥,那可是整支队伍的大脑啊!19岁接任TUG队长,那时候TUG走了好几个老选手,赛区都快垫底了,说百废待兴也不为过,但是Collapsar就这样拉扯着这么一个队伍,从山脚杀回山顶,20岁拿了cn瓦的第一个世界冠军,世界冠军啊!” 男生语气激昂,引得路过其他同学驻足,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却也兴奋地说着对楚别夏的崇拜,直到他们发现,提问的老师始终沉默,不发一言。 学生们面面相觑,他们对老师总还是有种天然敬畏的,兴奋劲儿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得意忘形,给老师说烦了,就连一开始被叫住的男生也准备开溜。 “小同学,稍等一下。”楚父忽然说,“你们签名的那个照片,能给我一张吗?” 男生抽了抽嘴角,面露难色。 他拿来签名的是珍藏的正版TUG明信片套组,但一抬头,看见眼前这位严肃的“书记”老师,定定看着自己手里的Collapsar明信片,目光深深。 看起来真的很想要的样子。 男生一咬牙,低头挑了半天,才抽出张明信片递了过去:“给你这张吧老师,你刚看的那个co神夺冠那张不能给你,那个特别有纪念意义。” 他紧接着叮嘱:“老师,我这个明信片很珍贵的,但看老师你确实喜欢co神,忍痛割爱给你了!老师你得像对亲儿子一样好好对它!” 说完,男生像怕后悔一样,一溜烟离开,没跑多远就忍不住跟同学大声分享。 “我靠刚有个坐第一排的领导老师被我安利成co神粉丝了靠!co神伟大无需多言!” 男生夸张的用词让楚父下意识笑了出来,紧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年轻人的兴奋的语气好像有带动人的魔力。僵了片刻,楚父才低头,端详手里的明信片。 和男生放在最上面那张聚光灯下捧杯的画面不同,他手上这张更像是打完比赛之后的花絮,背景里有【TUG WIN】的大屏幕,也有举着【Collapsar】名字的应援牌。 而他的孩子,站在画面最中央,怀里抱着刚收好的键盘看向镜头,脸上的笑容分享着夺冠的喜悦,比任何时候都有感染力。 楚父忽然觉得,手里薄薄的一张纸,比千钧还重。 - “谢谢支持。”每签一张名,楚别夏都要附带这么一句,哪怕已经说得有点嗓子冒烟,站在旁边的段骋雪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小助理,不时给他递水。 面前又递过来一张自己的明信片,夺冠后收拾外设时被抓拍的,氛围倒是特别。 楚别夏接到手里,熟练落笔,然后温声说:“谢谢支持。” “不用。”面前响起的声音熟悉得让人心惊,楚别夏猛地抬头,看见父亲凝视自己的脸。 楚父声音比往常低沉,也比往常疲倦。 “我从前没有支持过你……你也不用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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