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下最后一个字,消息发送成功,对面仍然没有回复。 “好嘞,”司机痛快地应了一声,发动车子,轮胎上的防滑链轧过雪地,留下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印痕。 “小伙子不是来旅游的吧?咱们这穷乡僻壤,也没啥好玩的。是来找女朋友的?”司机很是健谈,以一种过来人的老神在在的口吻八卦道。 “……我没有女朋友。” 何青阳的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那个口勿,那个与江思真的既不美好也不期待的初口勿。 “怎么可能?你小子也别骗我了。是不是来看女朋友我清楚得很,”司机咧着牙根笑,“你这种嘴硬死不承认的小年轻啊,我可见得多了。” “真没有女朋友,”何青阳无奈地说道,眼看司机师傅还想说什么,阴差阳错的,他下意识地补了一句,“我是来看男朋友的。” 车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默,何青阳只能听到呼呼作响的暖气声。 手心里捏出了一把汗,他把汗津津的手掌松开,在自己的黑色棉裤上局促地擦了擦。 “你是来找那个姓江的小子的,是不?”司机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姓江?男朋友? “师傅,您……说的是江思真吗?”何青阳迟疑了一下,他看出江思真好像在这里还颇有‘名气’,只是这名气怕是不太好。 果然,司机微微一撇嘴,说,“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在咱们这可是独一档,不工作不读书,没多大个出息。” “爹妈生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也是遭罪,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爹妈也不是什么好的,只能说不愧是一家子——” 何青阳还想问一些事情,但司机却不准备开口了。 他一脚踩下刹车,简洁粗暴地说:“到了,下车吧。” 态度跟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付了钱下车,何青阳还在懊悔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那时脑子一短路,就一溜声说出来了。 真是滑稽可笑,他怎么会说他是来看男朋友的呢?明明现在估计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雪下的更大了些,绵绵絮絮的雪花飘下来,打湿了何青阳的睫毛和脸颊。 他伸手将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帽沿压的很低,导致眼前的路看的都不太真切。 默念着江思真家里的门牌号,何青阳深一脚浅一脚地寻着路。 司机说的没错,这西林小区确实都是老房子,红色的墙漆驳杂地掉下来,与洁白的雪融在一起,露出斑斑点点的灰褐色墙皮。 路很窄,两边的房子挨得格外紧凑,将本来就灰蒙的天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何青阳打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笔直射出来,照亮了墙背面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团黑色的臃肿的人形,瞧着分外眼熟。 “——江思真?” 何青阳喊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几章都会走感情线啦】
第29章 江思真的秘密(一) ==== 那人应声转过头,埋在绒白色围巾里的脸裸露出来。 “……” “你怎么来这了?” 江思真错愕地睁大眼睛,何青阳手里的手电筒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色衬得同地上的积雪一样惨白。 手电筒的亮光格外刺眼,江思真闭了闭眼,他感到头脑一片眩晕,几乎缺氧得快要没法呼吸了。 他重新睁开眼睛,瞳孔还残留着刚刚受到光线刺激而产生的一圈圈白晕。 “……你没看见我发你的聊天信息吗?”何青阳反问他,他将手电筒的开关摁灭,揣进兜里,“我说过我今天会来找你的。” 他慢慢地走向江思真,没有手电筒的照明,这条过道显得幽深狭窄。他走的小心翼翼,运动鞋过于单薄,化掉的雪水从鞋底的缝隙处拥挤地渗进来,打湿了棉袜。 “不欢迎欢迎我吗?” 江思真挺着脊背,没有动。 何青阳不知道在哪个百度百科上看见过,这分明就是一个野兽充满攻击性和防御性的姿势。 于是他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像跟老朋友开玩笑道,“你这么不欢迎我呀?” 他看见江思真的脸色一点一点涨红起来。 “没、没有。”江思真咬着嘴唇,他的嘴唇还是很容易起倒剪皮,这样用力一咬,唇瓣又被染得像涂了鲜艳的口红一样。 “我没有不欢迎你。”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何青阳心想,江思真看见他的表情,就像是半夜回家孤身一人见了鬼一样,或者说是,身无分文的赌徒见到了催债人。 还真是贴切呢。 “那你能邀请我去你家看看吗?”何青阳得寸进尺。 江思真的表情非常为难,嘴唇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直线。 “我没带手机出来,”他勉强地说,“爸妈都没做好接待客人的准备。” 何青阳从没觉得自己如此低情商过,他装作没有听出来江思真的言外之意,厚着脸皮道,“没必要把我当成客人,把我当成家里人就可以了,咱俩什么关系啊……” 他抖了抖脑袋,把落在头上帽子的雪花抖落。 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的满嘴跑火车了,寒气从他的后背一路窜上来,他不禁打了好几个喷嚏。 何青阳掩着嘴咳的满是狼狈,头上的帽子都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掉落下去,好不容易停止咳嗽之后,他吸着堵塞的鼻子抬起头,看见了一只手。 江思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细长的手指还拿着一条厚实毛绒的白色围巾。 “早说你不该来这的。” “我不需要。”何青阳裹紧了羽绒服,声音闷闷的。 绵软的围巾被披在了何青阳的肩膀上,江思真仗着比他高那么一点,仗着何青阳还在蒙圈中没有回过神来,不由分说地把围巾往何青阳的脖子上绕。 何青阳也没有挣扎,他只是伸出手小幅度地拽了拽围巾,眉眼弯弯地笑着。 “难怪找不到女朋友啊,就你这围围巾的手法——”何青阳顿了一顿,吐出舌头做了一个窒息的表情,“是想把我勒死了,然后继承我的三十万遗产吗?” 三十万遗产? 何青阳这话属实难听且诛心。 江思真在这种时候贯会装哑巴,他一言不发地撒开手,然后沉默地朝一个方位走去。 离的近了,何青阳才发现江思真的脸苍白得像一片脆纸,他的手还未拢进袖子里,暴露在寒风中的手指已经生了红红紫紫的冻疮。 “你干嘛去?”何青阳看出江思真走的方位不太对,这明显不是往小区里面走的路。 “买菜,”江思真停下来等了一下他,眼睛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回答道,“你不是说要来我家吃饭吗?” 跟江思真一起去买菜真是个神奇的体验。 现在的天色比较晚,但菜市场里仍然热闹。何青阳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思真的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菜市场。 这个菜市场其实也不能称作‘场’,只有丁点大地,肉类、蔬菜拥挤地挤在一起,空气中满是五花八门的味道,混杂着肉类的腥味和白萝卜的清苦味。 何青阳跟在江思真背后进来这个菜市场的时候,在比赛里练出的敏锐观察力使他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 几乎所有的卖家在看见他的时候,表情总会出现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难以置信与厌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青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由于前段时间高强度的熬夜,他的下巴处有细小的胡渣冒出来,摸起来刺刺的。 他并不认为是自己足够出名,导致这些卖菜的大爷大妈们都认识他。 电竞选手又不是明星,做到出圈的也就那么几个,KW的狼牙算一个,但是他肯定不算呀,没有理由别人会认识他的,除了某些网络上重拳出击的键盘侠和喷子。 何青阳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有逼数的。 “江思真,他们怎么都在看我?”何青阳伸出手拽住了江思真的衣摆,趁他转过头来的功夫,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因为你干了什么?” 只有这个理由解释的通了。 这些大爷大妈们肯定不是因为他是何青阳而震惊,而是因为他跟江思真走在一起而震惊,就像下午遇见的那个司机大叔一样。 “我没干什么,”江思真回避着他的注视,断言道,“是你想多了。”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何青阳不置可否。 …… 江思真没带手机,只能用纸币付钱,趁着他付钱的一会儿功夫,何青阳像小老头一样慢慢地踱步到了旁边的一个摊位。 这个摊位旁边有一个女孩,也不怕生,就坐在小板凳上玩着从外面挖来的雪块,雪块已经开始融化,半边身子都变成了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 女孩瘪了瘪嘴像是要哭。 何青阳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这颗糖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揣进兜里的。 女孩看了他一眼,没有接,稚嫩的脸上满是不信任的表情,这是把他当成了人贩子吗?何青阳欲哭无泪。 他半蹲下来,抬起脸看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孩,一脸严肃地说:“告诉哥哥,我为什么不能和这位哥哥走在一起?” 他指了指江思真的背影,又扬了扬手里的糖,循循善诱道。 “这颗糖可是很好吃的哦。” 糖的包装卖相确实不错,半透明的糖纸在照明灯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橘色的圆球圆鼓鼓地露出饱胀的肚皮。 女孩心动了,她看着何青阳手里的糖,奶声奶气地道:“江思真是个变|态,不学好还坏——” 女孩笨拙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神秘秘地说:“妈妈告诉我,他这儿有问题。” 都说孩子是最纯稚的,那这些说不上好听的话语想必是大人教给她的了。 再联想到司机大叔的话,和那个催债的电话,何青阳觉得自己像从未认识过江思真。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糖递给女孩。 “谢谢你啦。” “——小囡!不要吃不干不净的东西!”坐在摊位上的老板娘瞪起眼,数落道。 “小心吃了拉肚子!” 女孩不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何青阳手里的糖。 老板娘的这一声河东狮吼将菜场里大部分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 “怎么回事呀?”江思真拎了几大袋子菜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这时候何青阳仍然蹲在地上,手心的那颗糖仍静静地摊在手心。 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手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 何青阳抬起头,看到了江思真将拎菜的塑料袋随便放在地上,他将糖纸剥开,把橘红色的糖放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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