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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不好治，唯一庆幸的是黎英奇的堂哥和他配型成功，但麻烦就麻烦在，堂哥有自己的顾虑和犹豫，所以移植手术的事就一直拖着。 这种事没有对错，谁也不能站在道德高地，要求堂哥必须进行干细胞捐献，楚亚的钱也在几年治疗中耗得所剩无几。 他怕哪天这个病就突然恶化，更怕哪天钱不够，会变相耽误治疗。 不然，他也不至于急着赚钱。 只是在给钱的同时，他很少去见黎家父子俩——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光是面对少年苍白病容下的笑脸，和黎烁阳转过身后的眼泪，他都觉得没办法承受，更何况他只要一走入病房，就能看见黎英奇的病友，换了一批又一批。 黎叔叔是个温暖的人，虽然身有残疾，却依然热情善良，若非逼不得已，他绝不会接受他人一分馈赠。 但只有楚亚自己知道，那些钱从来就不是馈赠。 现在，黎家堂哥答应了移植救人，天边的月亮也终于从乌云后透了出来。 楚亚闭上眼，没来由地想起了当年黎英奇从嘴里拿出棒棒糖，流着口水对他说“哥哥给你”的样子。 那时候对方还是个脸颊嘟嘟的小孩，和后来瘦如枯骨的样子相去甚远。 但只要移植成功，对方就能获得新生，慢慢长成10几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了。 楚亚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嘴角浮起一片掩藏不住的笑意，积压多年的重担仿佛都落下了。 世界广阔而美好，他将小天使留在了人间，以后，他们也都自由了。 *** 同时，vpl联赛也进入南京站，迎来了又一个高温下的热潮。 选手上场前，崔雪致意味深长地跟楚亚说：“这周训练赛状态你看到了没？挺一般的，我寻思是要爆炸了——而且总经理从上海过来砍我只要两小时，这周怎么没他妈排到北京或者西安？也许还能多活几个小时。” 然而楚亚的心情却好得很——去他妈的小情小爱悲惨单恋，他现在是拯救生命的大英雄：“所以你是希望我能被战队的惨状感动？” 现在，他已经不那么急需钱，最后一个去打职业的借口也没了，他不认为自己会有所动摇，甚至重新回到那个乱七八糟的圈子。 可是崔雪致却说：“我知道你肯定犹豫过——想清楚你真正在为什么犹豫，那应该就是你复出的理由。” “等一个入队艹粉啊，找我或者直接找战队经理都可以。路沨说，他给过你他们的联系方式。” 楚亚自在地哼笑一声，不听他下蛊：“可以啊，我等等就去，下辈子很快的。” 两人就像在博弈，赌电竞选手chuy的那颗心是不是还在为游戏跳动。 楚亚是赌局的操控者，所以他认为自己稳赢。 还能为了什么而犹豫？ 他承认，得知易晖南艹粉搞事拖累冠军战队的时候，他犹豫过，为的是曾身为一个电竞选手的中二正义感。 路沨生病休假的时候他犹豫过，是出于一个贤妻良母……呸，出于一个顾家好老公的责任心。 眼见叶羽琛的心态动荡，有可能和路沨出现隔阂的时候，他也犹豫过，或许，他只是不忍心看一对交好的少年走他当年的老路。 越是找回和电竞的联系，他就越是抗拒，手好得都差不多了，他也没怎么再上游戏，更别提打什么直播了。 他想，即便接下来他会看到is战队成绩忽上忽下，看到路沨伤神，看到队员们走的走散的散，他的犹豫都永远只会是犹豫，绝无下一步。 *** 然而，当比赛真正开打，楚亚却发觉，自己错了。 想象中全队爆炸的情况并未发生，叶羽琛的表现明显比训练赛时好了很多，路沨的枪抖了两局，眼神却依然是超乎寻常地冷静。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弹幕的刷屏谩骂逐渐变成了“6666”和“卧槽”，楚亚的心跳快起来，却烦躁得直接关了电脑。 很快一个月的比赛过去，is战队凭着难以想象的韧劲还稳在前三，易晖南的首发保障次数也所剩无几，接下来，战队至少能全心全意训练新人，情况会有所缓和。 黎家父子那边的术前准备也进行得很顺利，黎英奇即将进行入无菌移植舱进行超大剂量化疗，下一步输注了捐献者的干细胞，就可以等待移植结果了。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干细胞移植失败的概率不高。 理性讨论，故事应该就此走入结局了。 虽然楚亚翻看了好几遍通讯录里is战队经理的名字，但他还是执意离开了路沨找的酒店，并重新开了直播。 因为他知道，现在，他只需要履行完和浪花tv的三年合同，赚点钱以防万一，这辈子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彻底告别电竞。 与is战队的临时合约结束，他甚至有点想删除那一大堆教练组的联系方式，能继续跟队员打打排位就行。 “你看看，你们战队根本就不需要我。”卸下线上分析师这个名头前，楚亚对崔雪致说，“好好培养你们的新人，以后没什么急事的话应该不用找我了。” 崔雪致玩笑“队长特别想破处算不算急事”，把他逼急了，崔雪致才轻笑了笑，转而说：“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没有谁会傻逼到用输来博取chuy大神的同情，chuy只可能被赢打动——不过，你如果真的必须要有个借口才肯妥协，那就干脆当作是爱上队长才入队好了，我们战队又不计较这些，甚至准备好了份子钱。” 说着，崔雪致的声音还沉了沉：“……真的，他们非常非常努力，人均高烧80度一天训练72个小时，想和偶像同队，想拿世界冠军，想让你看到，他们是可以赢的。” 楚亚沉默地握着手机，实在不愿回想和承认，自己每一次看到is战队咬牙赢比赛时，心脏都在加速震动。 这种震动，甚至远超他所谓的正义感，和对队员的关心爱护。 他知道，is战队并不是不需要他，反而是他再不去，战队最后这口气可能都得断。 得找到下一个合适的队员，才能续上。 所以他心虚得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挂掉了语音。 *** 他按捺住所有冲动，脑中全自动式的“我拒绝我自己”系统依然运行良好，以为最后的三年眨眼就能混过去。 和好兄弟路沨就这么打打排位，说一句儿子晚安，他也满足了。 但他却没想到，意外总是早于日出，崔雪致所说的那个借口，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三天的凌晨5点，他被手机震动吵醒，迷迷糊糊接了个电话。 “黎叔叔？”他都不敢去打听手术的具体过程，还以为移植结束了，“手术顺利吗？” 夜晚很深了，他本以为一切就要结束，却很突然地，听到了来自一个父亲的彻底崩溃。 若非医护人员接过电话和他解释，他几乎听不懂声音发颤的黎烁阳在说什么。 楚亚没有开灯，黑暗的出租屋里只有一方小小的蓝色屏幕在闪动。 医生的解释是，捐献人临时后悔了。 干细胞的移植，首先需要一些准备和检查，进入无菌移植舱后，就要进行超大剂量化疗。 这个“超大剂量”，是平时的10倍左右剂量，也是几乎能致死的剂量。 只有这样，才可以把患者骨髓中的好坏干细胞一起杀死，这其中，当然包括所有癌.变的细胞。 与此同时，捐献者开始注入一些刺激类药物，短时间提升血细胞数量，方便进行采集。 等到患者自身的骨髓干细胞都被化疗致死，就可以开始输注捐献者的干细胞，成功接受移植，进行下一步观察。 但就在黎英奇进入无菌移植舱，接受超大剂量化疗折磨时，他的堂哥却又开始犹豫不决，最终不愿意配合进行干细胞采集，理由是，还是怕影响自己的身体健康。 也就是说，如果黎英奇原本还能活两年的话，那么现在，因为好坏骨髓干细胞都没有了，他就只能等死，并且，是很快就会死。 “什么？”所以楚亚的脑子都快炸了，“他堂哥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患者堂哥确实答应了。”医生医治黎英奇很长时间了，这种情况下除了亲人，谁都不会比他们更痛苦和无奈，“我们向他堂哥说明过，医学上已经不需要穿刺进骨髓，现在通过粒细胞集落刺激，来采集干细胞，才是最主要的手段，但他……”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实情：“但他当时私下里要80万作为报酬，不然的话，不愿意为患者进行捐献。” “不过，好歹是亲的堂兄弟……也只能相信他了。” 楚亚从来不知道有这种事。 所有的钱，本来都是他交给黎家父子用于治疗的：“那……他都拿走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反悔？” 捐不捐献，确实是个人自由，可是拿了钱答应了捐献又反悔，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堂弟。 80万的报酬，也不算低了。 医生则沉默半晌，回复：“因为……他要走了那80万，好像又觉得，是不是手术还是对捐献人有巨大危害，患者父亲才愿意给这么多钱，所以……他反悔了。” 有时候，人性或许就是如此。 楚亚几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按下免提，交缠紧了自己发抖得厉害的双手。 “那他的意思是，这事根本无解？” 那边的医生回答：“以我的身份，其实不好回答你这个问题。我隐晦点说，对方的最终目的，可能是要涨价——这人狮子大开口，说没有个几百千把万，就要他付出破坏身体健康的代价，他做不到。” 这话楚亚一听懂，就真忍不住骂人了：“……艹他妈！老子恭喜他终于知道世界上有引擎这个东西可以用了，他是不是明知道情况，所以才专门来装傻敲竹杠？！” 话筒那边静默几秒，答案显而易见。 楚亚猜想现在的情况是，家里其他亲戚没劝得动黎英奇堂哥，或者，是根本没劝。 对方就是个在外混日子的，估计认定了黎烁阳生意人有钱——就算没有，他也不吃亏，还能白拿80万。 楚亚已经能听到黎烁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对方拿过电话，情绪只稳定了三秒，说了句“对不起，你有空回来看看英奇”，就再次讲不出完整的话——楚亚攥紧手心，仰头时眼前全是那个少年温柔又坚强的笑容。 他活了24年，从没像此刻这样无力过。 直到黎烁阳再次发出声音，告诉他医院地址，也告诉他，将来他会想办法把钱都还给他，楚亚终于砸了一下床板，说：“你准备拿什么还？拿你的命还吗？！我看你也离没命不远了！！” 听那边兀地没了声音，楚亚才眼睛一热：“对不起，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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