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谦:“嗯,是、是的。” 欧亦铭注意到,李文谦不知不觉已将抱在胸前的手臂垂放在身体两侧,而且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嘴唇紧抿,俨然一副备战的姿态。 他哼笑一声,心知接下去的话不需要再问。 “李医生,打扰您这么久,真不好意思。您快走吧,别让‘临床’的病人们等得太久。”又刻意在“临床”二字上加了重音。 李文谦疑惑地看着欧亦铭,而欧亦铭笑得谦恭,似是真诚结束对话,李文谦只得干笑一声,迟疑着走开。 欧亦铭看着李文谦的背影,自言自语,说出了没有问出的话:“如果李医生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又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为病人进行‘心理辅导’,那么,为什么还要穿上白大褂呢?” 案发当晚,刑警赶到的时候,看到身穿白大褂的李文谦站在办公室门口; 医院楼道里的监控录像也显示,李文谦在案发当晚,无论是从办公室走出去护士站打印资料,还是回去后发现陈凯死亡又快速走出办公室,他的身上都穿着白大褂。 欧亦铭想象得出李文谦的回答,定是一阵暴怒,并驳斥说,人的行为模式有时会因特定时期的特定心理而表现出不同,不能“总是”用常理一概而论,吧啦吧啦…… 总之就是用他的专业术语一番胡搅蛮缠。 陈凯被杀的那天晚上,三个没有必要穿白大褂的条件叠加在一起,然而在监控录像中的李文谦,一直都穿着白大褂。 欧亦铭怀疑李文谦的另一个细节,是他为何偏要在顾思辰来找他的时间里,走出办公室去打印资料。鉴于李文谦对他已颇为厌烦和戒备,这个问题,他就交给了马涛。 马涛从李文谦那里得到的回答是:李文谦的出国行程安排紧密,一下飞机就有一场演讲,可本次演讲上需要用到的资料,他还没来得及看,因此,他就想提前打印出来,送走顾思辰后先睡觉和休息,拿着资料上了飞机后再做温习。 李文谦是个大忙人,这理由说得通。 可是那天晚上,偏偏是那天晚上,李文谦办公室的打印机坏了。 难道,真的是顾思辰倒霉吗? 还有一个疑点。 陈凯囚禁了顾思辰两天,为什么一直没有侵犯他?住进慈宁医院两个星期,也一直没有骚扰过他。 欧亦铭回想起他向陈凯问及这个问题时,这变态男人惋惜和愤恨的微表情,显然,陈凯对顾思辰是有兴趣的,可他为什么一直等到2月15号的这个午夜? 欧亦铭再次来到慈宁医院,希望能从顾思辰那里再捕获些信息。 顾思辰的情绪平稳了很多,起码,他可以接受顾清哲坐在病床旁边,给他喂水喂饭。 询问顾思辰之前,欧亦铭先把顾清哲拉到楼道里,提前做好预警:“小哲,我发现个疑点,需要你弟弟确认。” 顾清哲的眼睛明晃晃地闪了一下:“什么疑点?” 欧亦铭觉得难以启齿,不仅是因为这问题有些龌龊。 警察询问与案情有关的问题,再龌龊的他都问过,此间羞得脸红,他心里知道,是因为他正在与其探讨龌龊问题的人,是顾清哲。 正事要紧,他还是说了出来:“陈凯闯进李文谦的办公室,小辰肯定会害怕的,对吗?” 顾清哲点了点头,表情明显悲痛起来。 “警察赶到案发现场时,你弟弟是光着身子的,衣服都散落在地上,每一件都没有被撕破的痕迹,你弟弟的血液里也没有安眠药之类的剥夺意识的药物。” 顾清哲咬住嘴唇“嗯”了一声。 “陈凯囚禁过小辰,又有办法让小辰对他惟命是从,他那天晚上还拿着匕首,所以,我们可以推断,陈凯用匕首威胁小辰,让他自己把衣服都脱了,然后……然后就……” 顾清哲突然大声喘息起来,截话问道:“亦铭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亦铭极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接着说道:“我们可以相信,小辰是在完全被他奴役的情况下,非常顺从地任他肆意妄为,可是,小辰又为什么会在性侵进行的过程中生出杀人的念头呢?” “因为他实在受不了了……”顾清哲痛苦地喊了出来。 欧亦铭仍然很冷静:“如果是受不了了,他已经用烟灰缸打了陈凯……” 顾清哲怔住。 欧亦铭:“小辰忍受不住,就本能地用烟灰缸砸向陈凯,陈凯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小辰那么怕他,应该会赶快逃走。或者,极端的情况是,他被陈凯彻底驯服,会像犯错的奴隶那样,待在一边,等着主人发落。” 顾清哲痛苦地呢喃:“主人……奴隶……小辰,受了那么多苦……” 欧亦铭继续说:“我们也要反过来推导一下,假设小辰没有被陈凯奴役,而且自始至终就有杀人的念头……” 顾清哲愤慨:“不会的!” 欧亦铭道:“听我说完!我们假设小辰像正常人那样会反抗,陈凯又没有给他使用迷.奸的药物,那么,他的衣服就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脱下来!而应该是被陈凯撕扯下来!” 顾清哲急道:“所以小辰肯定是一直都很怕陈凯!他被吓坏了,把陈凯当作他的主人,在那种状态下他不可能会去杀他!” 欧亦铭说:“没错!所以我想向你弟弟问个清楚,你说,他能和我交流这种事吗?” 顾清哲沉吟了片刻,用力摇头:“亦铭哥,再给他点时间吧。” 无功而返,与顾清哲告别后,欧亦铭走到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听到顾清哲叫他。 回头看去,顾清哲已走到他身边,神情肃杀:“亦铭哥,我发现了一个疑点!” 顾清哲和欧亦铭走进病房,对视一眼后,顾清哲提起暖水瓶倒了杯水,递给顾思辰,说道:“小辰,喝点水吧。” 顾思辰伸手接过,这时,欧亦铭将目光投在顾思辰的手腕处。 顾思辰很瘦小,病号服穿在身上像个大袍子,长长的衣袖直遮住手背,但是,他接过水杯时将两手微微举起,手腕就露在了外面。 两个手腕都隐现殷红的勒痕! 顾思辰接过水杯喝水,欧亦铭向顾清哲点了点头,两人走出病房。 楼梯间里,顾清哲抬手捂住眼睛,忍不住啜泣:“你、你都看见了吧,小辰他、他被那混蛋绑着……他、他怎么可能……那个混蛋在欺负他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拿烟灰缸砸他……用匕首捅他……” 顾清哲的推理固有道理。 顾思辰手腕上明显留有绑痕,如果在被侵犯的时候,他是被绑着双手的,那么,他就不可能因为太过痛苦而抓起烟灰缸反击。 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欧亦铭虽不忍心,却还是说了出来:“也许……是陈凯做完了以后,给他松绑,他拿起烟灰缸……” 顾清哲顿时止住哽咽,瞪着通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欧亦铭,欧亦铭从他的脸上移开视线。 “不、不可能的……亦铭哥,你不是才说过,小辰是在病态的奴役状态下……他的衣服都没有被撕破啊!” 欧亦铭的目光闪烁了一会儿,才稳住声音:“也许,他起初是被威胁,因为害怕,自己脱下衣服,经过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反抗,陈凯就把他绑了起来。” 顾清哲颤抖着嘴唇,惊骇得说不出话。 欧亦铭叹了口气,看着顾清哲,说道:“小辰手腕上的痕迹,你不要对外声张。” 顾清哲:“为什么?!” 欧亦铭:“小辰双手被绑,所以不可能用烟灰缸砸伤陈凯,这只是你作为小辰的亲人,相信他不是凶手的前提下,做出的猜测。” 欧亦铭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下去:“可是,如果是一个局外人得知这种情况,他的推测应该是:因为小辰做出过反抗的行为,陈凯才把他绑起来。那么,受害人既然反抗,就不存在病态的奴役,就可能防卫,甚至杀人。” 顾清哲大惊失色,双腿发软,向后踉跄了两步,忽然又扑过来,紧抓住欧亦铭的手,急道:“亦铭哥,你、你不会也这么想吧?小辰不会杀人的,你说过你相信我们!” 欧亦铭紧抿嘴唇不作回答,顾清哲脸上的忧惧更甚。 最后,欧亦铭用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说道:“我会继续调查,在没有把疑点搞清楚之前,我不会妄下判断。” 说完,他拨开顾清哲抓住自己的双手,不再看顾清哲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欧亦铭一回警局就扎进停尸间,仔细查看陈凯的尸体。果然,他找到他想要找却又不愿找到的痕迹。 陈凯的脖颈和下巴上,有隐隐的抓痕。 因为这个案子证据明显,且陈凯身上布满更触目惊心的伤口,这样细小的抓痕,仅仅在尸检报告上提了一句,与“死者右眼毛细血管破裂,说明经常熬夜”这类的信息放在一起,并没有引起重视。 而欧亦铭知道,结合顾思辰手腕上的绑痕,陈凯身上的抓痕,就是很重要的信息:2月15号午夜,陈凯在伤害顾思辰的过程中,顾思辰曾经做过反抗,用指甲抓伤了陈凯,于是陈凯把他绑了起来。 既是如此,顾思辰对陈凯那种病态的顺从,在那天晚上并不存在。又或许,只存在了一段时间,所以顾思辰才会自己脱下衣服。 总之,反抗、自卫伤人、过激杀人甚至是故意杀人,这些行为,如果没有病态的奴役心理,在被伤害的过程中,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看着陈凯身上的抓痕,欧亦铭不禁想到:我为什么要相信顾思辰没有杀人?难道只是因为,这两兄弟看起来太可怜?还是因为,我对顾清哲…… 电光石火,欧亦铭忽而感到脖颈处火辣辣的疼。 忘不掉的记忆再次苏醒,脑海里,十五岁的自己狠戾地压制住那个少年,少年举起手臂,慌乱地抓挠他的前胸和脖颈,绝望地啜泣:“欧亦铭,你毁了我!” 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回荡。 第12章 白夜 线人那边来了消息,袭击顾清哲的那些流氓找到了。 午夜的一家夜总会,欧亦铭跟着一个莫西干发型的男孩,走进一间KTV包间,四个地痞模样的半大小子,压制着一个体型肥大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明显被“收拾”过了,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一看到欧亦铭,就凄惨地呻.吟起来:“哥,我错了!”本来比欧亦铭大了至少十岁。 欧亦铭看准了那人,不禁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七哥啊。” “不敢不敢!您是我哥啊!欧爷,我、我真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七哥是个外贸商人,手底下不太干净,欧亦铭三个月前缴了他一批货,当时这老板很狡猾,没被欧亦铭抓到把柄,却折了不少弟兄,还损失了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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