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胸口,低头一瞧,地上的孩子正是白明,他瞠目结舌,立刻将其从地上拉起,惊问道:“小白?你、你怎么在这儿?” 白明「嘘」了一声,拍掉裤子上的土渣,道:“老虎哥哥,我骗伯伯的,我之前听他说有个孩子走丢了,这才想了办法暂时把他支开。” 陆吾这才明白了小胖只是个幌子,或许小胖会带着自己的父亲在外跑上一圈后,随便编个理由就离开了。 “等伯伯回来后,我就说我已经到家了,到时候我会给他道个歉,他出去转一转,回来气也就消了,应该就不会再打你了。” 陆吾看着孩子那水汪汪的眼睛,不禁一笑,往他的脑门轻轻一敲,“你个小机灵鬼儿,越来越聪明了。” 白明绕到他的身后,看向那些淋淋伤痕,揪心问道:“老虎哥哥,我家里有很多的止痛药和消炎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我给你拿一些吧。”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被陆吾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这小孩儿家里放这么多药做什么?” 陆吾轻轻一笑,并未多想,他不想让白明这么快走,便随意道,“不用你拿,我家也有。” 白明焦急又道:“那你快去吃吧,妈妈告诉我伤口时间长了是会留疤的。” “不急。”陆吾带着他走入屋内,为了不再让白明担心,他便穿好上衣,转移了话题,“这周末你有空吗?我这里有个好东西,想给你看一看。” “好东西?”白明睁大眼睛,一下子就被勾住了好奇心。 陆吾点点头,双手叉腰,神气道:“我先卖个关子,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惊喜感让白明心里乐开了花,可他的笑容不过一瞬,刚要开口答应,他却沉声道:“不行,我周末要去补、补……”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常鹏曾经约定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一人,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地应答着,说谎的本领没有一点长进。 “补课?”陆吾瞧他神色紧张,便反思起来,“你的卷子我不是给你讲过了吗?你怎么还要补课?难道是我没讲明白?” “不、不是补课,是、是……”白明的脑子像是生锈的齿轮,难以转动,他的眉头不自然地皱起,双手攥拳,看起来一副焦虑且憋屈的神情。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别紧张呀。”陆吾不敢再继续过问,一边哄着,一边轻拍着孩子的肩膀,“我一般很少给人道谢的,但今天谢谢你了。” 白明抬眼,双眸犹如仲春凝成的花露,熙熙曜曜,比白练或清江都要洁净明亮。 陆吾耐心道:“既然我认了小白当弟弟,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或者犹豫不决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呀,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话语重心长,像是看穿了孩子藏掖着的心事,白明第一次感觉他如此温柔,便轻轻唤了一声:“老、老虎哥哥。” 陆吾解颐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乖。”
第70章 补课 一连下了一周的雨,好在天气预报说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天起便要放晴了。 小雨淅淅沥沥,雾霭如袅袅翠烟,使得镇子四面环绕的山峦在霏微烟雨中朦胧出水墨画的韵味,它们失去了往日的葱茏丹青,反而尽显丘壑本色。 今天是周末,去往学校的小径上没有人影,农民们不用再去地里浇水,学生们也都躲在家中避雨,准备不久后的算术考试。 细雨随风潜入,滴滴落在白明的脚旁,他撑着一把破旧的黑伞走在小路上,今日他与常鹏约好了要补习算术,于是匆匆向着学校赶去。 伞面不大,刚好够他一人撑,凉风在这雨水与惊蛰节气的交界处也趋于祥和,竟比锦缎还要柔软,白明十分庆幸云雨明天就要离开,不然凭他这把小伞,在往日是一定会被掀翻的。 他抬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再往远处眺望,只见小镇一片阴沉。 直到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鼻尖,他才停止仰首,乖乖举好伞柄,背着书包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踏水的声音,像是有人跟着,可他一回头,只见身后冷冷清清,他没有多想,或许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也说不准。 虽说春雨贵如油,又说润物细无声,可这雨量以及杂乱无章的声响,让白明有些怀疑诗词的意境,他随着雨声向前走着,尽量避开每一个水坑,他漫步的频率几乎不变,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这条路很长,比以往都长,他看不到上学时会碰见的野狗,听不到以往身后单车传来的铃声,也闻不到旧日里那独属春天的花香,此刻他只觉得潮湿闷热,仿佛天地万物都在因这雨水而避之不及。 他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学校小楼,往日的教学楼光影斑驳,明暗交错,学生嬉笑玩耍,热闹非凡,而今日的这番景象,却与以往截然不同,而是阴森可怖。 昏暗的声控橘灯在走廊忽闪忽闪,教室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白明站在走廊,将伞收好,又抖落掉脚底沾染的泥巴,小手向身后一伸,这才发现书包已经湿了一半。 橘灯忽地熄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他心里随之一颤,吓得匆匆鼓掌跺脚,这才让橘灯再次得以短暂地亮起。 灯亮,白明松了口气,尽管这个地方他来得数不胜数,可在这阴沉天气下,他依然有些发怵。 他没有在一楼瞧见常鹏的身影,于是他便扶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狭长的走廊,想要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看一看。 二楼的风穿廊而过,一阵呼啸后更显寒凉,吹得木门吱呀作响,这凉意不仅是白明所切身体会到的,更多的是由内心散发出的感受。 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侧过头向两侧的教室内看去,桌子上的书本被风吹得肆意翻动,像是有一位隐形的活人,正坐在桌子前,用他那双透明的手肆意翻弄。 白明不敢再看向两边,他提着心吊着胆,沿着走廊继续向办公室前去。 楼外骤然电闪雷鸣,橘灯如熄灭般被雷光掩盖,他吓得浑身一抖,后背立刻贴在墙上,与影子融在了一起。 惊雷过后,一切恢复平静,他只好咽口气,继续前进。 脚步的落地声在此刻被格外放大,每一步都回荡着低沉的声音,他屏气凝神,将步伐声降至最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他总认为要是声音太过响亮,定会招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就这几步的距离,他却感觉好远好远,每走上两三步,他都要回头看上一眼,在确保身后没有人跟踪时,他才敢暂时松口气。 他来到走廊尽头,站在办公室的门外,伸出右手,却迟迟不愿叩动这扇门。 他下定决心,一咬牙,轻轻敲了三声。 当、当、当。 没有人应答。 他感到疑惑,左右张望着,忽明忽暗的长廊空空如也,他收回目光,再次定格于这巨大的木门上,抬起手,又敲了三下,这回稍微加大了力度。 当、当、当。 这清脆的声音传遍整栋小楼,就连楼底的花草都能隐约听到,此刻的白明俨然成为这栋楼内唯一的声源,吸引了万物的注意力。 依然没有人回应。 难道常老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白明心中暗想,小手缓缓落在门把上,他一用力,扶着门把向下一按,门被打开了。 门缝里漆黑一片,这让他心里忐忑不安。 他慢慢推开门,屋内陈设依旧,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垒满课本资料,椅子上还挂着衬衫外套,可就是没有一人。 他拉开吊顶上的黄灯,低声唤道:“常老师,您在吗?” 这屋内空空荡荡,想来没有应答才是正常的,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未期待有人能回复,只是借此机会壮壮胆子罢了。 “在。” 这一声诡异阴森的回应几乎吓得白明原地跳起,他打了个寒颤,徐徐回头,只见常鹏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的长廊,身体几乎紧贴了自己。 常鹏的身体挡住了门,他的脸色暗黄,眼睛微斜,嘴角狞笑,表情复杂扭曲,他背过双手,居高临下地盯着白明,像诡尸般能一口吞掉眼前的孩子。 窗外又是紫电乍起,白明连忙后退五步,吓得不敢说话,双手紧紧握着书包的背带,两腿发颤,几乎魂飞魄散。 “你来了……”常鹏步入屋内,笑容难看至极,“老师刚刚去了个厕所。” 白明见他语气平稳,也放缓了内心的紧张,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教过自己的老师,自己没有道理害怕他。 可奇怪的是,常鹏的那双手十分干燥,不像是去过卫生间的样子。 白明洞察于此,他放下书包,拿出卷子,怯生生道:“老师,你、你要给我补哪一章啊?” 常鹏将两个椅子并在一起,拍了拍座椅靠垫,道:“过来坐下,老师先和你说点事儿。” 那两把椅子紧紧挨着,这样的距离让白明心里踧踖不安,他虽然心里抵触,可眼下除了答应,他也举足无措,只好乖乖走近,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窗外雨水不停,将玻璃洗得一干二净。 常鹏满意地笑着,低下头,故作深沉道:“你喜欢这里吗?” 白明一怔,不清楚为何要谈论这个话题。 不过这问题也不好回答,白河镇落后封闭,一贫如洗,父亲日日醉生梦死,母亲夜夜以泪洗面,自己除了三天两头挨一顿痛打,还有不知哪来的讨债人把家里砸得粉碎,同学们叫着难听的外号,随意轻侮他人,老师无所作为,袖手旁观。 可这镇子地大物博,有淳朴的民风,也有明秀的山水,这里有除了母亲以外,最疼爱自己的老虎哥哥,邻家哥哥的一碗阳春面条,一架木质秋千,一个写了自己的名字的篮球,都足以让一个缺爱的孩子对这里产生巨大的满足。 白明答不上来。 常鹏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太过复杂,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长得这么秀气,是不是更像妈妈?” 这个问题也很奇怪,不过好在可以回答,白明木讷地点了几下头,没有张口。 “那假如有个很好很大的城市,那里很繁华,人也很富有,并且大家也都很喜欢你,你愿意过去吗?” 白明呆住了,他无法理解常鹏话里的意思,心中诧异万分,可又不敢继续去问,小心翼翼道:“老师,我们、我们是不是该讲卷子了?” “你可真漂亮啊……”常鹏的目光不断打量着眼前的孩子,笑意也随之渐浓,“就算把你说成是剪了短发的姑娘,我猜都有人信吧。” 长时间的注目让白明如坐针毡,他手心隐隐出汗,随着常鹏脑袋的靠近,他也慢慢向椅子背上挪去,他再也忍受不了这奇异的氛围,立刻起身,如惊弓之鸟,口中呢喃道:“老师,我、我突然想起来妈妈还要我给她看铺子,我要先回去了,老、老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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