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依旧背对陆吾,世界很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 “小白,你睡了吗?” 他听到陆吾低声问了一句,也悄然道:“没呢,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问一下,你才刚出院,要好好休息才行。” 屋子在白明「嗯」了一声后重回宁静。 陆吾心痒,便又试探道:“小白,你觉得,咱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又是一句语出惊人,白明已经记不得自己今晚在陆吾没话找话的言语中被震惊了多少次。 “朋、朋友吧。” 陆吾没有多说什么,回道:“也是好兄弟吧。” “对。” “是生活上的好室友。” “是。” “也是工作上的好搭档。” “嗯。” “还、还能是、是……” 重要的话说了一半,却被白明打断了。 “陆警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说?” “没、没有,我……”陆吾没了勇气,挠了挠头,神思混乱,却依旧小心翼翼,“我就想睡觉前和你随意聊聊天,你是不是困了?那我先不打扰你了,我等你睡着我再睡。” “我不困,但我想跟你说些正事……”白明思前想后,还是将埋在心里的忧虑讲了出来,“陆警官,说起工作上的搭档,我不敢苟同这一点,我目前正处于停职调查的阶段,做不了什么,你也不应该替我做担保的,我很怕我会连累到你的工作,我不配当你的搭档。” 陆吾心里一疼,想要伸出手臂去安抚白明的后背,然而只伸了一半,没有底气,于是又缩了回来,“小白,你不要为此难过,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况且我相信你肯定能保住工作,检察院正在联合公安局和法院一起调查,一定能还你一个清白,你相信我,好吗?” “可是你也太冒险了,万一我今天没有想通,或者火车门提前关闭了,我没能下车,你要是丢了工作,那该怎么办啊?” 白明满心懊悔,不敢去想那样的场面。 “那也没关系……”陆吾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到时候我就去白河镇找你,你看看你们家的旅行社还缺个保安吗?或者力工,再不济当个厨师也行,要不我给你当贴身保镖吧,不用发工资,包吃包住我就满意了。当然了,吃住得和小白你在一起才行。” 白明被这话逗笑了,脸上的笑意充溢了整间屋子,揶揄道:“这些职位对于你来说都是大材小用了,而且白河镇变化很大,早就不是十三年前的山路了,陆警官,你过去肯定找不到我的。” 他轻轻笑着,自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可身后的人却没有反应,只是保持着沉默,他甚至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就在这时,床上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剧烈的声响,身上的被子被猛然掀开,腾空而起,白明刚要回头,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绕在了自己的身前,这只手用力一拉,自己的身体便飞快向后挪去,后背直直撞在一个温热的怀里。 他这才反应过来,陆吾不仅自己从床沿挪到了中央,还把他也拉了过去。 白明惊慌失措,敛声屏息,耳根通红一片,陆吾的身子很热,像一个徐徐加温的火炉,热意穿过他的睡衣,直达后背。 他的耳畔伴着陆吾的呼吸渐热渐冷,每一口呼出的热气都瘙痒着他的耳窝,随后失温消散,他能感受到陆吾随之起伏的胸膛,脑袋压在陆吾结实的手臂上,身体被另外一只手紧紧搂住,几乎快要融入火炉之中。 空气在升温,这里没有冬天。 陆吾的额头抵着白明的发梢,他的身体微微发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道:“对不起小白,真的对不起,白河镇变化太大,我真的找不到你,我不是不敢去找,我是怕打扰你的生活,我怕我的出现会让你想起以前不好的经历,我其实没有那么勇敢,至少在你这里,我永远都是一事无成,你送我篮球,替我拦架,帮助我和我的父亲重归于好,还因为救我而失去了记忆,我亏欠了你太多太多,我其实很想去找你,但我真的很怕给你再次带来伤害。” 白明听出他话里的自责与难过,反而微微一笑,安慰道:“陆警官,我刚刚那句只是个玩笑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若没有你,我或许早就被人贩子拐到别的地方去了,又或许已经在长春路上被魏峰杀害了,你保护过我那么多次,应该是我欠你才对。” “小白,你什么也不欠我,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和你的奉献比起来,我做的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我知道就算我做得再多,都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影响。 “你总是这么温柔,总是对别人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是我不好,是我让你承受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悲痛,没能让你得到这个世界对你的善意,要是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选择让你牺牲自己来救我这个混球,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活该,是我咎由自取。” 这自责的言语让白明心里不是滋味,他稍微一顿,在这温热的怀抱中转过身子,一手伏在这名警察的胸口,他微微抬头,在黑夜中瞧见那张满是愧疚的脸,又宛然一笑,笑容清淡,却堪比明光,他紧紧抵在陆吾滚烫的身子,柔声安慰着。 “陆警官,你知道吗?我之前怪你,仅仅是因为我妈妈,只是我后来想开了,这怨气也就消了,但有一件事我从未改变过我的想法,我也从没后悔过我的选择,在白河镇外的那个废弃仓库里面,就算我有机会改写命运,有机会回到过去,我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将你推开,没有其他缘由,就因为你是小白的老虎哥哥,是小助理的陆警官,因为你是你,你保护了太多的生命,江州的人民都需要你,所以那个集装箱,就让它砸在我的身上吧。” 如此沉重的话,白明却讲得云淡风轻。 这番话狠狠戳到了陆吾的心底,不论是他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了老虎哥哥这个称号,还是那些白明表露出来的真情实意,他都听得心中一颤,身子也抖得越来越厉害,泪水随之从眼眶中一泻流出,他再次抱紧白明,一遍遍地唤着,声音因低沉的哭泣而变得模糊不清,“小白,他们需要我,可我最需要的人是你啊,我只想自私地保护你一个人,保护你一辈子。” 白明的脸贴在他的侧颈,感受着他的声带在哭泣中不断震动,晶莹的泪花滴落在自己的额头,他搂住陆吾的后背,从这紧实的拥抱中轻喘着气,笑意满满,语气比棉花还要柔和,“陆警官,你怎么掉眼泪了?忠叔告诉我说,你可是从来不哭的。” 陆吾的嗓音有些沙哑,委屈道:“我每次一想到你,心里就酸得要命,以前是难过,现在是太激动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来没有放下过对你的惦念,我知道我们相见的希望实属渺茫,但我还是在默默地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尽管我早就做好了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准备。 “自从我在长春路再次遇到你的那天起,我每天都想找你,可我又怕你觉得我是个怪人,我不敢找得太频繁,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每次一见到你,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但我还要假装是第一次见到你,强装镇定,那种憋屈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当我知道你被槐安法院录取后,我、我真的很开心,你好像还隐约记得咱们小时候的约定,你学了法律,加入了司法机关,和我成为了公检法的同事,咱们终于可以一起并肩战斗了。 “现在我这样抱着你,好像一切都是虚幻的,我好怕这就是一个梦,等我明天醒来,你就已经不在我的身边,生活还是和以前没有你的日子一样,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 窗外的夜风呼啸而过,惊起人间满地的月光。 “这是真的,千真万确,我不会再轻易离开你了……”白明想起自己还在面包店工作时,陆吾隔三差五就要来看望自己一次,又是陪着去监狱,又是伴着去公园,想起那些日子,他便微笑打趣道,“咱们夏天重逢的时候,林江当时还提醒我,说你的行为很反常,还说你要对我图谋不轨,我那时候没有在意,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看人还是很准的。” 他伸出手,擦去陆吾脸上滑落的泪痕,两眉含羞,一双红透的梨涡带着浅笑,睡衣的袖中浮满了温情蜜意。 “陆警官,你要多笑一笑,你同事们都说你对人总保持着一股距离感,从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表情,可你明明笑起来比那样子好看千倍万倍。” 说着,他两指按在陆吾的两颊,往上一挑,一个难看的笑脸就此浮现,他扑哧一笑,道:“陆警官,你可以现在送我一个笑脸吗?” 陆吾用手臂胡乱擦去泪水,挤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又请求道:“那你再像小时候那样叫我一声老虎哥哥好不好?就刚才那一声,我还没听够呢。” “不行,太幼稚了,我叫不出来。” 白明的目光挪向一边,脸颊微红,宛若喝到微醺。 陆吾啧啧两声,被白明枕着的手臂向上一抬,将怀里的人紧紧压在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捏了两下白明的脸,随后又挪到他的腰间,坏笑一声,“不叫是吗?我可记得你十岁生日的时候,当时咱们一起看萤火虫,你也像现在这样躺在我的怀里,那个时候你可怕痒了,也不知道你现在长大了,还怕不怕了?” 接着,他便下手轻捏了两下白明的侧腰。 就是这极小的动作,白明便已然几乎跳起,大笑出声,他就像一只被捆绑的蚂蚱,无法动弹,只能在陆吾的怀里使劲挣扎。 然而陆吾加大了手劲儿。 白明笑得前仰后合,到处扭动着身体,一个劲儿推着陆吾,可他痒得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不过是徒劳罢了,嘴上连连求饶道:“等等!快停下!我错了!” 陆吾合不拢嘴,这才松手,满意道:“这招儿还挺好用,今晚先饶了你,以后我可有办法对付你了。” “你还真是不择手段。”白明喘着大气,再次背过身,拉开了距离。 陆吾依旧不依不饶,厚着脸皮贴了上去,手臂又一次搂在白明的侧腰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小白,你身上好香啊,是不是用了什么特质的沐浴露啊?” 白明一怔,答道:“没有啊。” 陆吾将鼻子埋在他的后颈,享受道:“好像只有我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儿,怎么会有男人生得如此漂亮,身上还又香又软呢?” 这痴痴的语气着实让白明面红耳赤,他的身体也由于被抱得太紧而出了层薄汗,他用胳膊肘顶了两下陆吾的肚子,企图挣脱开来,可他不论怎么试,身后的警察都纹丝不动,好似已经沉浸在了温柔乡里。 月色迷离,和风谱写一首静谧的夜曲,献给今晚难以入眠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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