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呆若木鸡,甚至忘了站起,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这张面容,眼前如噩梦般的人虽看着有些憔悴,可这猥琐的笑容依旧让人不寒而栗,他仿佛瞬间回到那天夜里,这凶犯也是笑得如此,举着一把斧头,就横在自己的颈前。 凶犯缓缓坐在了白明的对面,他双手戴着手铐,耷拉在腿上,坐下后便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他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像是极其渴望外面的世界,他看了几秒,又转过头盯着白明,空洞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将白明的身体直直刺穿。 门被关上,只留下一个警察背对着门,负责把守。 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儿,白明努力镇静下来,这一刻的心情和那一晚的毛骨悚然相比不差多少。 凶犯先开口,低沉的声音萦绕在白明的耳边,他咳嗽一声,斜嘴一笑,慢慢说道:“好久不见。” 白明压抑着内心的不安,面上佯装镇定,严肃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凶犯将双手从腿上拿到桌面,那一串手铐声叮叮当当地响着,他身体猛地向前,倚靠在桌上,冷笑一声,目光打量着白明的脸,道:“你长得可真秀气,有几分像个女人。” “不仅像女人,还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白明突然一惊,他猛地想起那晚这人掐着自己的脖子时也说过同样的话,可他当时心里害怕,问不出话,事后也没在意。 他紧握着手里的钢笔,紧锁眉头,没有回答。 凶犯紧盯着白明的脸,眼里流露出可望不可即的柔光,他使劲一咳,笑着说:“太像了。” “像谁?”白明问道。 凶犯没有回应,自顾自地笑着,他的目光在白明的五官间徘徊,从眉眼到下颚,从鼻尖到两耳,他看了一会儿,便低下头,低头久了,又仰起脸,沉默片刻,才道:“我听说你在法院上班,还是在郑烨手下当助理,对吧。” 听这语气像是在试探,白明轻点脑袋,面无表情,这些信息不难知道,当年沧澜路案就是靠着公安法院联合侦破的,因此这杀人犯看陆吾和郑烨,心里断然恨透二人。 而白明既是郑烨的助理,又是陆吾相陪而来,再加上他那晚灵机脱逃,他不用想也知道,眼前的人也一定对自己充满反感。 凶犯甩了个眼色,润了润嗓子,又问道:“你叫什么?” 白明一愣,抬眼,白字还未开口,话却被抢了过去。 “白明,是吗?” 名字被对方一叫,他心里一颤,只是嗯了一声。 凶犯伸出手来,由于手铐的作用,他的双手只能一前一后,右手在前,徐徐张开,摆出要握手的姿势。 只是看着他满手的裂纹以及这伸出的举动,白明没有任何动作,尽管他明白这杀人犯不会有任何算计自己的机会,但他心中还是畏惧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毕竟连白明自己也差点惨死在这双手下。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眼前之人又抛出一个问题,这让白明心中一紧,脑中一片空白,他飞快地想着,回忆着自己可能见过其名的任何时间与地点。 大学课堂上见到一遍又一遍的是他的化名,而在研讨会上,他又因那银幕风波没有听进任何信息,昨日在市公安局时,他在王倩陪同下浏览着沧澜路案的文件,可那上面,却只有受害者的名字,赵丹,贺晴,柳盈,他记得十分清楚,可这凶手叫什么,他不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助理还真是当得不称职啊……”犯人见白明既没有意向和他握手,又没有答出他的问题,冷笑一声,嗓子哑着说道,“我姓魏,叫魏峰。” 魏峰收回伸出的手,打了个哈欠。 白明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个名字,好像写点什么,就能让他不再那么紧张。 话回原点,白明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今天找我到底做什么?” 魏峰阴着脸,昏暗的光线透过那扇小窗投下,照得他脸上一道白一道黑,他嗓子一干,又咳嗽了几声,朝着地上一吐口水,吸着鼻子,面无表情道:“你一定和那些蠢货警察一样,以为那晚我是随便劫持的你吧。” 白明没有听懂话里的意思,眼睛直视,满脸疑惑。 魏峰冷笑一声,乌云蔽日,屋子更加阴暗,“你叫白明,江州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已在长春路的出租屋里住了一月有余。” 白明内心开始发毛,可他依旧保持镇定,安静地听他说出一串串关于自己的信息。 “你在花白浜的蛋糕店打工,你每晚都十一点多下班回家,一般会坐地铁,有时会走路。” 魏峰的笑容开始抽搐,逐渐张狂,那面容狰狞得好似个怪物,能一口将面前的人吃掉。 “你一般回家都会提着蛋糕店的袋子,我猜你应该是当早餐,你住在小区最里面的那栋楼,你没有邻居,楼上楼下也都几乎没人居住,你的门牌号是……” “你闭嘴!”白明大喊一声,制止住魏峰的滔滔不绝,这一字一句都听进了他的耳朵,内心的恐惧让他没有多想就破口而出,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眼里迸射出层层火花,在愤怒中跌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不安分的空气里满是躁动,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身外,手中的钢笔被他紧紧捏着,墨水一滴滴地落入白纸,这里气氛使他坐立难安,他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白明体内血液翻涌,原来那晚自己不是因为不幸才被劫持的,而是一早就被挑选好的目标,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魏峰已经多次探查过他的名字,住址,大学,工作,而让本人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仿佛每一个当他离开蛋糕店的时刻,走下地铁站的瞬间,迈进单元楼坐上电梯的刹那,都有一双漆黑的眼睛,躲在街角,藏在人群,在没人看到的黑暗里死死注视着他,而他自己宛若刀板上的鱼肉,面临着被随时手刃的命运。 危险的丧钟早已敲响,只是他浑然不知罢了。 白明无法再继续面对这个恶魔,他合上笔记本,将紧握的钢笔收起,心里恨不得夺门而出,但理智告诉他不要露怯,此时的恐惧就是给予魏峰自信最好的礼物,他需得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露,压抑着心中愤怒与恐惧交织的火焰,平静说道:“你还有其他事吗?” 魏峰双脚搓着地面,身体向后拖着椅子,椅子四角摩擦着地面,那声音像是用手指划在玻璃上,支离破碎的声响十分刺耳,让白明的内心为之一颤。 瞧这凶犯继续摆出一副令人看了生厌的样子,白明着实待不下去,他猛地站起身,难以压制体内的情绪,无尽的反感在脸上一览无余,魏峰施加的压力让他感觉似乎被关在监狱的人是他自己。 屋内的空气被快速抽干,白明一秒也待不下去,他心跳加速,将所有的东西都放进背包,除了逃离这间延伸不展的屋子,他什么也不想做了,正当他刚迈出一条腿,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听魏峰又是一阵冷笑。 魏峰轻喘着气,嗓子微微一咳,继续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像啊,真像啊,连脾气都像,平日里温柔得像只小猫,发起火来就变成了老虎。” “像谁?你说清楚。”白明眼睛怒瞪,语气冰凉,脑内又开始浑浊胀疼,他顶着生理上的痛苦,再也没了耐心。 魏峰低声暗笑,抬起被禁锢枷锁的手,四指弯曲,示意他靠拢过来。 白明迈进两步,微微下腰,贴了过去。 魏峰看着这近在咫尺的面容,像是看出了神,就在他开口的刹那,浓云使得屋内再也没了半点光亮。 “像个死人。” 这番话语如同一颗微小的火星蹦进了油桶,积蓄的恐惧化作愤怒让白明瞬间爆发,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摔,一手抄起魏峰略脏的衣领,将他从椅子背上薅起,仿佛将那晚被斧头劫持的怨意悉数还回。 魏峰被这反应镇住了,他没有想到白明情绪会是这般激烈,而他只是淡淡地看着被愤怒冲上头脑的白明,冷笑着又道:“别生气嘛,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陆吾和其他狱警隔着门上的玻璃瞧见白明的动作,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沿着长廊便急忙跑来,门外的狱警也迅速将门打开,众人一拥而至,将拉扯的二人连忙分开。 其他狱警上下其手,将魏峰死死按在了桌子上,对着他说道:“你给我老实点。” 白明低着头,紧咬着牙,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态,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他忽闪忽闪的双眼放空,似乎是要落泪,可这情绪又像是被强行制止,憋屈的样子很是难受。 而这一切,都被陆吾看在眼里,他一把拉过白明,双手轻搭在他的肩旁,低下头满是心疼地问道:“怎么了?” 今天的探监被迫宣告终止。 白明有些失了心智,他一把甩开陆吾的手,奋力向外跑去,走廊尽头有一个光点,那里正是出口,随着他的前进,光点越来越大,铁门也越来越近,而此刻他的脑子混乱不堪,头疼乍起,撕扯着他的大脑,他再也管不了一切,只想着早点离开这里。 推开铁门,太阳从乌云里挪出,重新洒在地面,白明喘着气,跑到了陆吾的车旁,内心里有着数不尽的恶心与焦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一切为什么会这样。 陆吾跟着他的脚步,也急忙跑了出来,见他一手扶着车门,弯着腰,另一只手撑着膝盖,于是连忙跟进,快速跑来,他知道平日里那个乐观开朗的白明同志此刻心中全是酸楚,他没有说话,走上前,默默站在了白明的身后。 委屈与难过像是滔天巨浪,在白明的体内呼啸而过,留下满地疮痍。 白明像吃了苍蝇似的,原来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坚强,这件事情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本就繁忙不堪的生活搅得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遇到魏峰这样的人。 他捂着脑袋,额头出了大把的汗,像是有个重物在敲打着自己的后脑勺,随时要炸裂一样。 陆吾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搭在白明的背上,急忙问道:“白明同志,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头疼?我带你去医院!” 疼痛渐停,白明庆幸这只持续了片刻,风里透着汽油的味道,他慢慢直起身子,摇头道:“没事,已经好了。” 陆吾可不信,坚持要拉他去江安医院,“我在那边有个朋友,你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真的没事了……”白明轻揉脑袋,风从城市吹来,扬起他的发梢,这让他心里疏解了许多,怒火也随着陆吾关心的话语渐渐平息,“陆警官别担心了,我这是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了。” 陆吾松了口气,没再坚持,瞧他还是不算高兴,便开口问道:“白明同志,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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