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细想,都是边角料的辅助工作。 后来这几年,他不是在研究所里搞研究,就是被派出去搞研究,真正参与到一线办案的机会很少,有时候回忆起当初,也感觉自己毕竟曾经是办过大案要案的一名公安。 怎么说呢,就是天天搞研究,越来越像个“领导”,不知不觉就对自己的滤镜开得越来越大,心里就越来越没点逼数。 就像眼下这桩抛尸案,他这一套一套推理下来,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认为离真相越来越近。 结果金旭这几句话打下来,他心里连连咯噔,很不爽的同时,又知道金旭是对的,就更不爽了。 他说金旭嘲笑他,也不单是指现在,公大时期他就经常遭到金旭的嘲笑和鄙视,有时候是因为早上赖床不想出早操,有时候是因为训练走神被教官拎出去踹了几脚,有时候是因为期末考他的成绩稀烂。 那时候他嫌弃金旭气场阴沉一身负能量,金旭也看不惯他整天不学无术想方设法地偷懒。 不过呢。 这次重逢,他最初被金旭的巨大改变惊讶到,也真的隐约担心金旭变成了一个油腔滑调的警痞子。 现在看来是没有,是他多虑了,金旭的本职工作做的很不错,也保持了一个前刑警的专业性。 “走吧。”金旭起身,说,“看看我师父他们搞完了没有。” 尚扬把披着的大衣搭在金旭刚才坐的那张椅子后背,不打算穿着它去见人。 他把打瞌睡的袁丁叫醒,三人再度去贾鹏飞家,和刑侦大队的人会和。 西北的初冬,星夜肃冷,整个村子已经进入了沉睡。 一路过去,全靠月光照路。 尚扬到过的农村不多,深夜在农村走夜路的经验还是第一次,一边走一边还新奇地打量四周。 新农村建设这么多年,乡村的基础设施并不落后,水电煤气网络一应俱全,村中小路也都是水泥路,反射着凛冽的月光,比不得城市里明亮路灯,刚刚好能让尚扬看得清身旁金旭的眉眼表情。 他发现金旭从眼角瞥着他,以为金旭记着在村委会里最后那两句置气的话,故意阴阳怪气地说:“看什么看?” 金旭道:“你在看什么?” 尚扬道:“我城里来的,没见识,好奇农村都有什么,不行吗?” 金旭却道:“农村除了我,没什么需要你见识的。” 尚扬道:“你有什么我没见识过?亮出来我瞧瞧。” 金旭严肃脸:“不要借职务之便调戏我,我可是正经人民公安。” 袁丁本来还忍不住联想起这案子里的一些恐怖点,心里是有点害怕的,这下也被他俩逗乐了。 尤其尚主任,尚主任你怎么回事? 传说中和女孩没话说所以可能要注孤生的直男,和睡在上铺的兄弟互撩得飞起? 这是人性扭曲还是道德沦丧?总觉得这两位都不是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刑侦大队的数人聚在贾鹏飞家院子中央,低声开着会,倒不是说秘密,是怕吵着左邻右里。 栗杰看见金旭等三人来了,示意他们自己从旁边拿鞋套,让他们进来一起听听在讨论什么。 “你们在监控里看出什么了吗?”栗杰问。 “刘卫东有点可疑。”金旭没有详细说那个猜测,有自己的考量,问,“你们什么进展?” 栗杰拧着眉道:“不知道该说是有了一个大进展,还是该说找到了一块大绊脚石。” 刑警们把停在院子里的那辆面包车,里里外外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就差要拆车了,才终于在后备箱铺着的暗红色地毯上,发现了两处血迹。 血迹黑红和地毯几乎融为一体,先前谁都没有注意到。 而这两处血迹经过初步检测,和贾鹏飞的血型一致,进一步确认DNA的检测要稍后回去请法医帮忙。 按照出血量来说,肯定不是日常手指划破不小心滴在了车里那么简单。而且贾鹏飞的遗体上除了脑后致死伤,也没有其他出血伤口。 栗杰道:“从血迹位置来看,应该是死者被蜷着身体塞在后备箱里,后脑勺伤口的血才流到了车内地毯上。” 尚扬愕然道:“怎么会……?” 一位中年刑警道:“这辆面包车在死者死亡当天,回来村子以后就没有离开过。本来尸体怎么运出去,就有点说不通,现在更是像走进了死胡同。” 尚扬有点迷茫,没有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栗杰解释道:“在发现血迹前,我们已经在考虑,侦破方向应该朝着他俩在天黑后从小路离开了家,然后贾鹏飞在外面被杀掉,继而再被抛尸。这也是因为和你们讨论过以后做的决定,这里确实不太像第一现场。” 尚扬点了点头,明白了。 跳出这里是凶杀第一现场的思维桎梏,即将要调整办案方向的时候,车里血迹的发现,使得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也是为什么栗杰会说,不知道该说是有进展,还是又多了拦路虎。 金旭道:“也就是说,凶手至少曾经试图要用面包车抛尸。” 尚扬说:“但最后又因为某种原因而放弃了?” 众人也都同意这个结论,毕竟面包车一直停在这里。 “也有可能,是成功了。”金旭道。 包括尚扬在内的所有人都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金旭道:“那天和刘卫东一起回来的人,监控从始至终并没有拍到他的脸,我们推断他是,只是因为他坐在贾鹏飞的面包车里,身上又穿了贾鹏飞死亡时的那件衣服。如果他根本不是贾鹏飞呢?” 众人哗然。 尚扬顺着金旭的思路推理下去,说:“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当时,真正的贾鹏飞很有可能已经死亡。” 那么,和刘卫东一起回来的人是谁?
第12章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说不出话,寂静的乡村院落里,只有深夜寒风经过的沙沙声。 按照这个思路,让现有的许多事都变得更合理,但同时也带来了其他的谜团。 之前一直无法解释的,刘卫东到底怎么在不使用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把贾鹏飞的尸体从贾家运出去。顺着金旭提出的这个假设,推翻刘卫东和贾鹏飞曾一起回来的前提,一切就说得通了。 刘卫东杀了贾鹏飞以后,把尸身塞在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暂时藏起来,或者就直接抛尸去了那片无人荒草之中。 然后他带着第三人,一起回到了这个村子,把面包车停在贾鹏飞家里,等夜深人静村民都休息后,两人再从小路悄悄离开。 第三人究竟是谁,刘卫东和这个人,又为什么要回来这一趟? 这变成了新的问题。 栗杰终究是位老刑警,一旦接受了新思路,反应就相当敏锐,说:“为了制造贾鹏飞回过家的假象,也为了把抛尸工具、面包车送回来,迷惑其他人,也能干扰警方的工作。” 一个大活人回了家,尸体出现在距离家五十公里外的地方,无法解释抛尸手法,这确实对警方是个很大的干扰。 在场一位刑警提出不同想法:“这就有点画蛇添足了吧。村口主干道的监控把刘卫东拍的一清二楚,咱们一开展调查,侦破方向立刻很清晰,就是要寻找线索,来证明刘卫东是凶手。那这套迷惑人的手法,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另一位刑警附和道:“同意。还有个问题,凶器,就是那把锄头,被发现的时候,就放在那小房子里。” 他指了指这小院的角落,那里有个简易小房,里面摆的是杂物以及各种务农工具。 正常来说,凶手应该直接把凶器处理掉,想办法销毁或者扔到不容易被发现的远处,而不是就放在死者家里,这被警察一搜就能搜到的地方,刘卫东还在上面留了自己的指纹。 刘卫东被当成杀害贾鹏飞的重大嫌疑人,第一个盖章线索,就是那把沾血并且有他指纹的锄头。 案情仿佛陷入了迷雾重重的僵局,从昨晚发现尸体到现在,包括栗杰在内的不少刑警,已经连续工作超过二十四小时,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栗杰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解散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再继续。” 他吩咐来得比较晚的两位刑警同事把现场保护起来,然后其他人一起回去暂做休息。 栗杰也住在分局家属院里。 “师父,”金旭叫他,说,“坐我们的车?就直接回家了,省得别人还得绕路送你。” 栗杰便和其他人告别,过来坐金旭等三人来时开的那辆警车。 袁丁一看这情况,一个副处,一个副局,一个刑侦队长,得了,还是他当司机最合适。 正要去驾驶位,被尚扬拦着,尚扬说:“我来开吧,看你困成什么样了,路上把车开到沟里去,白原市刑侦队伍当场被你毁掉半壁江山。” 金旭和栗杰都笑起来。 回市里的路上。 金旭和栗杰在后排继续聊起了案情。 “还有个情况,”金旭把他对那段监控的怀疑对栗杰说了出来,道,“刘卫东开着面包车进村以后,特意在一个有摄像头的地方下过一次车。我总觉得这个举动,是他担心监控拍不到他的脸,才故意这么做。” 栗杰道:“你意思是,他故意把警方的注意力朝他自己引导吗?这是图什么?” 副驾的袁丁很想发表意见,又有点不太敢插话,心里着急,忍不住抓耳挠腮。 尚扬注意到了,道:“你是有什么想法?” 金旭也道:“说说吧,这里又没外人。” 袁丁才道:“我就是瞎想。” 金旭笑着说:“真相被揭开之前,所有瞎想都有可能是真相的一部分。” 袁丁被鼓励到,怯劲减轻了不少,说:“刘卫东有没有可能,是想替真正的凶手顶罪?” 栗杰道:“怎么说?” “就像我金师兄说的,刘卫东的这一串举动,很像是为了吸引注意力,生怕警察查不到他。”袁丁道,“如果他就是真正的凶手,这就不合理了,所以我想,他可能是为了维护凶手,用这些手段,使警察把更多的怀疑放在他身上。” 金旭问:“那你觉得他想维护谁?” 袁丁试探着说:“花店……孙丽娜?她被贾鹏飞勒索得忍无可忍,失手杀了他,刘卫东出于愧疚或者是真爱,愿意替她顶罪。当时面包车上那个假扮成贾鹏飞的人,应该就是孙丽娜穿了贾鹏飞的衣服。” 金旭不接话了,从后视镜里看向尚扬。 尚扬与他对上视线,莫名地就明白了,金旭的意思是让他亲自给袁丁泼冷水,打击袁丁积极性的程度会轻一点。 他忍不住腹诽,鼓励人的事你来做,泼冷水就我来吗?你对师弟还挺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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