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跟之前出现在他家门口、被监控拍下的人是同一个。 戴鸭舌帽的青年叼着烟对监控微笑,一只眼睛被帽子遮挡,另一只眼睛弯得像一轮残月,唇角也轻微上扬,但整体看上去,却莫名有一股阴鸷感。 那一秒钟,万千思绪飞速旋转。 火焰从虚空升至心间,朦朦胧胧中,炙热而艳丽的鲜血铺了满地,警笛与河水呜哨伴奏,恍如为葬礼鸣献哀乐,祭奠死去的英魂。 顾行顿时绷紧了全副神经,下颔咬肌暴起青筋,他一把攥住那人的腕,狠狠瞪大了眸子,“你是谁?!” 那人一愣,扭头和他对视,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视野,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陈俊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抖,“他他他好像是颜顾问的弟弟。” “我没问你!”顾行的血气涌入大脑,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又吼了一遍,“说!你是谁!” “我……我……” 相比顾行恨不得当场一枪崩了他的激动,颜辞镜只是稍稍蹙了蹙眉,“他是我弟弟。” 小白兔怯怯地颔首,指了指隔壁,“他他、他是我哥……” 顾行的眼球凸起布满血丝,貌似要生生瞪掉下来,“我怎么不知道颜辞镜还有个弟弟!你叫什么?!” 但话音甫落,这位弟弟就像在刑场即将行刑时听见了一句“刀下留人”,原本拧成死结的神经一下就松开了。 “原来您好奇我叫什么,我叫花辞树,目前是这所学校的化学讲师,学生们都喜欢叫我小花。”他推了推眼镜,俨然一副受气包软柿子任人拿捏的老实样。 笑得非常诚恳讨巧。 顾行笑不出来。 别说笑了,他现在震惊得大脑都要运转死机,那些精装书封上的“花辞树著作”,林欣儿口中的“他”,以及三年前的纵火案,似乎都在波谲云诡的翻滚中一点一点清晰,“你也是小说家?!” 花辞树闻言颇为无奈地道:“哥,要不你还是换个笔名吧。” 顾行:“……” 对方的语气和口吻不带任何强硬,只是象征性地协商,可颜辞镜不知怎么了,听完这句话浑身僵硬,连表情都有刹那间的空白,他如同稳下心神后才堪堪回应,不疾不徐地道了声“我知道了”。 “最后一个问题。”顾行在交谈过程中一直注意这人的瞳孔、身体动作、微表情,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心虚,反而连小动作和胆怯都属于正常人的下意识行为,太过于自然了。 花辞树:“您尽管问。” 顾行盯着他,“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花辞树道,“您是第一次见我,我也是第一次见您。” “那就奇怪了。” “奇怪?” 顾行哂笑道:“初次见面的人拉着你问这问那,你不反感也就算了,居然还对答如流。” 花辞树:“……” 说完,他悠悠撤了劲,只见那雪白的皮肤赫然现出五条青紫色的指印,印子以下全红了。 “走,我们回支队。” 顾行转身走向自己那辆风尘仆仆的大众,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陈俊安赶紧小碎步跟在领导屁股后面,去拉驾驶座的车门。 而颜辞镜正要过去,花辞树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拿出打火机掀起金属盖,发出“铿”的一声脆响,这声音幽远清长,在初夏的季节显得空荡岑寂。 颜辞镜惊恐地放大了双眼,“你……” 花辞树“刺啦”两下点燃打火机,瞳孔深处倒映出跳动的火苗,“哥,你最近太得意忘形了,所以我们之间的约定,不做数了。” 他的口吻冰冷,斜眼瞟过颜辞镜,半只眸子藏在阴影里,露出另一只充满怨毒的眼睛,和刚才那副乖巧老实的模样天壤之别,颜辞镜瞬间明白他话中所指,后脖颈的汗毛骤然竖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大力撞开花辞树的肩,在陈俊安即将拉开门的前一秒阻止了他,“快跑!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副驾驶的顾行刚刚落座,听见一声轻灵的“滴——” 座位下面有东西! 顾行瞳孔一缩,“陈俊安,通知姜副队请排爆队过来,速度要快。” 陈俊安云里雾里,却被他们搞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了,你照做!”颜辞镜死死捏着车门把手,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副驾驶不敢动弹的顾行。 他平日里惯爱用微笑假装自己,陡然间疾言厉色一声吼,险些把陈俊安这个小鹌鹑的颜色都吓褪了,“是!” 不远处,玩弄打火机的金属碰撞声渐行渐远,花辞树一面漫不经心抽烟,一面将打火机弄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颜辞镜咬牙切齿地镇定下来,以自说自话的分贝喃喃道:“‘一切事情都有一个界限,越过了这个界限是危险的;因为,一旦越过了,那就休想退回。’” 花辞树嘴角勾起笑,他没有转身,踱步走进校门,却一字一句地回应,“‘平凡的人活着必须俯首贴耳,唯命是从,没有犯法的权利,因为您要知道,他们是平凡的人。但是不平凡的人就有权利干各种犯法的事,各种各样地犯法,归根结蒂,就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 颜辞镜:“你越界了。” 花辞树:“我有那个资格。” · 顾行见他一个人在那窃窃私语,头都要炸了,“你弟弟显然有问题!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颜辞镜狠狠地扳开车门,手背青筋隆结,仿佛愤怒到了极点,又被理智硬生生压回去,“现在首要任务是这辆车随时会爆炸,顾行,我需要你配合我。” 顾行:“……” 你小子连炸弹都有了解? 他蹲下敲了敲驾驶座的椅子底部,发出浑浊的吭吭声,“大众车的座椅底是空的吗?” “有电线。” “这不是装电线的声音,有其他东西。”颜辞镜退身把车绕了一圈,趴下来观察轮胎印和底盘,“车身没有移动,炸弹在车内。” 顾行额角流下一滴汗,松发式炸弹稍微一点重量变化就会引爆,照体量和个数来看,足以烧毁这个小型停车场,没准学校也会被殃及,他不敢移动分毫,连血液流速都压抑到最慢,“我看你还是跟陈俊安联系支队,你毕竟是外行,稍微有个不小心咱们俩就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这种炸弹不比国际指标,没那么灵敏,”颜辞镜语速飞快,完全没心思接他的茬,一呼一吸都是随时间推移愈演愈烈的急迫,他貌似在找什么东西,在后排座椅底下又拍又敲,最终在中间停下,眼神一亮,“就是这。” 眼看这位外行人火急火燎地上演速度与激情,顾行忙道:“你别乱来啊!” 颜辞镜却无视他的话,掏出折叠剪刀,顺着裂缝刺进去,上下划动,把一块壳子挤掉了。 “嘎达”一声胶壳掉落,鲜红的数字变换发出细微的滴答声,他猝然睁大了眼眶。 “你发现什么了?”顾行疑惑地去看后视镜,然而仅仅是随意瞥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惨白的。 只见那座椅下面,赫然装着一个计时器。 ——剩余时间五分零三秒。 排爆队来这边至少得半个小时。 这一刻,两人的心吊到了嗓子眼,颜辞镜的冷汗从额角滑到下巴尖,他滚动喉结,却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冷汗并不只是个形容词。 他经历过不止一次绝境逢生的险恶,也曾沾满鲜血在荆棘地匍匐,但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感到莫大的恐惧和错愕。 顾行,会死。 “喂!你他妈聋了吗!”顾行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低吼变成嘶吼,“颜辞镜!!” 他的话就像一只伸进沼泽地的手,猛地把颜辞镜揪起来,他深深倒了几口气,“顾行,这是定时炸弹,如果五分钟之内不拆除,你必死无疑。” 顾行:“我知道。” “我没有能力拆除。” “我也知道。” “……” 顾行吁出一口长气,英眉拧得极紧,高挺眉骨压过眼窝带出一条泾渭分明的阴影,衬得目光格外森冷桀骜,他一字一顿地道:“所以你把我的每个字都听清楚了,我教你,你动手,我们一起拆了它。” ---- 一切事情都有一个界限,越过了这个界限是危险的;因为,一旦越过了,那就休想退回。——罪与罚
平凡的人活着必须俯首贴耳,唯命是从,没有犯法的权利,因为您要知道,他们是平凡的人。但是不平凡的人就有权利干各种犯法的事,各种各样地犯法,归根结蒂,就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罪与罚
第34章 顺藤摸瓜的追查5 “我工具箱里有一把大剪刀,你把计时器周围的塑料壳子弄开,小心点,别碰到炸弹,把壳子往外带。”顾行盯着后视镜,能看到被车身塑胶壳包裹的计时器,灵动跳跃的数字符号闪出鲜红的光,仿佛在提醒他们争分夺秒。 【04:47】 颜辞镜立马照做,小心翼翼剪开那厚重的塑胶壳,车子在设计时做过重力抗压测试,如果不是有足够大的力量将它一分为二,在摇晃折断的同时就会碰到里面的炸弹。 他屏住呼吸剪破开口,连手抖的幅度都控制在小数点两位以内,只听“嘎啦”一声,壳子成功拆下,露出一个错综复杂的电路板,上面焊着两个硕大的电容,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电子元器件,彩色电线有的像电话线一样一圈绕一圈,有的则呈直线分布。 电路板下面就是几根绑在一起的TNT炸弹,按体量来讲不至于波及学校,但掀翻这个停车场还是绰绰有余。 好在停车场目前只有他一辆车。 顾行沉声道:“定时炸弹用电雷|管,没有压力控制,你拨开连着电容的线,拉出来让我看清楚。” 颜辞镜修长的手指插进电容旁边的线团,大气不敢喘地摸索里面的连线,一点一点扯出三根,“红、黄、蓝,能看到吗。” “能。”顾行眯了眯眼,“你顺着它们往后摸,找一根圆柱体的细管,长度大概手指那么长,屁股有一条尾巴。” “雷|管对吧,跟你一起听课的时候在教科书上见过。”颜辞镜的俊眉拧得死紧,移动指尖划过那根红线来到另一个元器件上,指腹有金属刺的触感,“雷|管有刺吗?” 顾行:“没有,一般都是光滑的。” 他抽出手,又重新去摸黄色的线,这次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胶壳,“雷|管有方的吗。” “没有。” 只剩最后一根了,他想着应该就是这个,然而触感告诉他,这个也不是。 颜辞镜的眼皮剧烈一抖,“没有,没找到雷|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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