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始一反常态,没发火也没回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先走吧,早点儿回来。” 他这话也让姜惩不好说些什么,浴室里的蒸汽还浮着,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温存,宋玉祗看明白了两人之间那点风花雪月,拉着姜惩便往外走,“走了,哥,早去早回。” “不是,他们两个这什么情况,我还没弄明白呢。” “不用明白了,你个直男……” “你才直男,我要是直男能跟你结婚?” “那你就是棒槌,不懂也不能问,知道了吗……” 两人拉拉扯扯地出了门,萧始脱去了江倦身上的湿衣服,用浴巾裹住他湿漉漉的身体,抱着他缓了好一会儿。 “现在呼吸顺畅了吗,觉得肺里有没有积水?” 江倦点头,又摇头。 “有没有哪里难受,冷不冷?” 江倦又摇了摇头,随后出乎萧始意料地开了口:“我没想寻短见的……” “我知道,你吃了药之后会头晕乏力,是我没注意到,让你一个人独处是我不对,如果我刚才没走,你就不会……你都要吓死我了,以后闹脾气也注意下分寸吧,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真的很怕你出事。” 江倦身体冰凉,微微打着冷颤,萧始先出门点起了暖炉,在沙发上铺了速热的电热毯,急着把江倦抱了进去,用毛毯里三层外三层包严实了,就露个脑袋在外面,继续用毛巾擦拭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等下我去把你房里的电热毯也点上,你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有湿气,直接进被窝对你不好,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那人便一声不吭地蜷缩着,任他吹着头发,好像受了伤的猫狗似的,萧始看得揪心,只能尽量避免去看他。 只是吹个头发,两人硬像是挨了场酷刑,江倦是因为身体不适,而萧始则是因为良心不安。 江倦此时的动作与神态他无比熟悉,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带着一身红痕,苏醒在自己的床上,然后说出了那句当时让他雷霆震怒,如今却痛悔终生的话…… ——萧始,别把我当成他的替身,就算你这样对我,他也不会回来了。 这明明是那人痛不欲生时脱口而出的实话,可自己回应了他什么呢? 这些年为了回避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他几乎是自我催眠忘却了细节。 别想起来,千万别想起来……一旦想起来,你更无法面对他。 沉默许久,吹风机的噪音戛然而止,远方鞭炮声喧嚣,房内气氛却寂得诡异。 “这一年来,我见过了太多的死而复生,为什么老天肯让那些伤天害理的人回来,却不肯把哥哥还给我呢?”呛水后,江倦的嗓音嘶哑得厉害,他双目无神,目光落在虚无的一点,喃喃自问:“是哥哥做错了,还是我有罪呢……” “你们都没错,是这世道待你们不公。”萧始鼓足勇气,摸了摸那人瘦削的脸,“我待你们……也不公。” “我累了。” “我抱你回去。” 萧始连着毛毯一起抱起了江倦,为他换了件干爽的睡衣,把他小心翼翼掖进了被窝里,还试着把手伸进去探了探温度,“还好,挺暖的,应该不……” “冷。” “还冷?温度不能再高了,会灼伤的,你要是感觉发寒可能是刚刚冻坏了,我把暖炉……” “进来。” 萧始一怔,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江倦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我好冷,进来抱抱我。” 萧始第一反应就是他一定是病糊涂了才会说这话,他们过去十年之间的仇怨很难在短短几秒内就化解到能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地步,去缅甸时是做戏给人看的,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他半晌也没有反应,难得开口主动邀约的江倦觉着脸上烫的厉害,索性便把这当做烧昏头的胡言乱语,不愿再多言,翻身背对着萧始,闷声道:“算了,你先出去吧,也没那么冷……” 说完,他就听见一阵窸窣的布料摩擦声,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转头一看,萧始已经脱光衣服钻进了被窝。 “你现在不冷可来不及了,嘶……温度还是太高了,这么烫要烧坏的,我再把温度调低些,然后抱着你好不好?” “你……滚开,我让你进来,没让你□□地进来,你放开我!” “嘘……省着点儿力气,嗓子都呛哑了,就别喊那么大声了。你放心,只要你不想,我绝对不会再勉强你,过去欠你的还没还完,我不能再给自己添新的孽债了。” 江倦低垂着眼帘,叹道:“何必呢,你就算在我身上弥补,他也不会回来了。” 萧始抬手覆住他的眼睑,轻声道:“不提他,睡吧,等你醒来,他们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好好过个年。” 江倦本想反驳自己的睡意金贵着,药劲过了以后又被冷水激了一下,还能睡着就见鬼了,然而没多久,倦意又笼了上来。 意识飘然时,他似乎听到了萧始长长一声叹息,他觉着被这个男人深深伤害过的自己偏偏能在对方身上得到久违的安全感,是件极度荒唐又可笑的事。 或许能给他安全感的从来就不是萧始,而是萧始能给他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332章 番外·倦鸟归(下) 大年当天险些溺死在自家浴室的惊险经历带给了江倦一个不甚美好的梦,那无数次在他梦境中出现的故人在朦胧一片的冰冷水雾中向他走近,一声声的亲切的“阿倦”挽留了他转身欲逃的脚步。 他很想在梦中仔细看看记忆里已经淡去的那人的面容,待那人贴近了,却看到了一双无神而冰冷的眼眸。 “想见我,为什么不去照照镜子呢?你我明明那么相似,见了你自己,不就是见了我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镜子里的自己了。”江倦的笑里泛起苦涩,“你说的对,我和你太像了,所以无法面对你的我,连自己也不敢面对。” 与他相对的人含着讥诮朝他诡异一笑,变了调的奸邪笑声回荡在密闭的空间中,那青白发僵的脸瞬间化作七窍流血的死相,腐烂的面容顺着嘴角撕裂开来,血肉绽开,露出了朽坏皮囊下的森森白骨。 他受到惊吓,声嘶力竭地惊叫一声,转头便向黑暗深处跑去,遍地荆棘碎石刺得他鲜血淋漓。 可那不散的冤魂步步紧逼,在他身后不住咆哮:“你觉得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那你呢?你又是从前那个江倦吗!” “不,我不是……可我希望你是!” “不可能,从我死去的那一刻,就不再可能!” 他被迫驻足在悬崖尽头,绝望地望向那将他逼入漩涡的人,“我有我必须活着的理由,你明明知道的……你不是他,你只是我的心魔罢了……” 那披头散发,血肉横飞的厉鬼对他的指责置若罔闻,在凄厉的嚎哭中悲声嘶笑:“阿倦,下面好冷,你也来陪我吧!” 血染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胸膛,撕心裂肺的剧痛蔓延开来,随即他坠入了幽渊…… 江倦猛然从梦魇中惊醒,窒息许久,当空气再次涌入鼻息,复苏的充实感带着一丝灼痛,将他游离体外的魂魄硬生生复了位。 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床铺依旧暖着,但那触感与体温终究有所区别,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些失落。 他坐起身来,抹去了额上的冷汗,迫不及待起身开灯,逃也似的将自己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解救了出来。 方才的坠落感太过清晰,此刻他仍双腿发软,但比席卷周身的寒意更清晰的,却是远方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以及一门之隔外的欢笑打闹。 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的他迫切想要融入到那有人气的地方,推开门,满室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正在跟宋玉祗学包饺子的萧始一见他醒了,立刻扔下手里包了一半的面皮跑了过来,“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看着他脸上蹭的黑一块白一块的,江倦没绷住,笑出了声。 顿时周遭安静了下来,就连电视里的小品听起来都不那么吵闹了,姜惩怔怔望着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阿倦,你笑了,别收回去,再笑一会儿!” 江倦摇了摇头,笑嗔:“我又不是有病,没事傻乐什么。”他坐到沙发边,看着萧始包的那几个皮厚馅少还里出外进,歪歪扭扭皱皱巴巴,跟烧麦有一拼的饺子,不禁叹了口气,坐下来挽起袖子对萧始道:“去给我拿只口罩来。” 那人不明所以地照做了,给江倦戴在了脸上,他才敢咳嗽起来,毕竟是在大冷天里受了寒,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及时暖了身子,也免不了头疼脑热几天,关于这点,他还是很有自觉的。 “包饺子手要托成碗状,别让馅儿露出来了,先对折,捏一下,再从一边开始捏,一个褶一个褶捏。” 江倦难得对萧始有点耐心,可他一句一句手把手教出来的成果就是又皮是皮,馅是馅的洒了满桌子,姜惩放肆大声地嘲笑道:“我就说他那不是手,根本就是鸭掌,手指之间连蹼的,不分指头,一块面皮都压不实!哈哈哈哈哈哈!” 萧始又尴尬又有些着急,狠狠蹬了他一眼:“靠!你怎么还喘气呢!简直他妈的浪费空气!” “大过年的瞎说什么呢,阿倦,他这么说我你管不管?” “别闹了。”江倦咳嗽着从萧始手里接过了惨不忍睹的饺子皮,“别浪费粮食了,干点自己擅长的吧。小惩你也是,别取笑他,他从小就是在国外长大的,不会做这些也是正常的,把他学习的积极性打压了,以后我更没好日子过。” 想起前些日子还没学会做饭的萧始连动一下都怕他累着,自然不让他亲自下厨,更不让他吃垃圾食品,为了解决温饱问题,只能成天从澳洲空运袋鼠肉。 那肉的膻味极重,本就不适合国人口味,又是提炼袋鼠精的主要原材料,吃了几天不仅在习惯上接受不了,身体也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应,仗着这个借口,这变态光明正大把狗爪子多次伸进他的裤子里,至今让他心有余悸,江倦不由得在心中叫苦。 “你要是能让他立刻开窍成米其林大厨,或者从此顿悟再不进厨房,以后我叫你一声哥。” “那还是算了,这个对他来说太难了,还是我们一起吧。”说到这个,姜惩脸上也浮现出了惆怅,涩道:“往年,我们也是年年都会聚在一起包顿饺子的。” 江倦的动作顿了顿,看似很快便恢复了,可他手里的饺子却被捏的不成样子,成了云吞。 看着数不清到底多少个褶的失败品,他心中感慨万千,出神时,萧始碰了碰他,出乎意料地说道:“我也想和你有共同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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