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让自己振作起来面对眼前的一切,啐了口血沫,设法脱身。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被捆绑的右手因为血流不畅而青紫、麻木、发胀,但还并没有出现坏死的前兆,看起来被悬吊也不过二十多分钟,而距他不远处刚好有与他所处高度相差不多的货箱,看来所谓的游戏已经开始了。 他用力向前晃起身子,在空中回荡几次便跳到了货箱上,他用牙齿咬开了捆绑手腕的麻绳,活动了一下僵硬充血的手指,低头看到货箱上摆着一袋压缩饼干,一瓶矿泉水,还有一把匕首,而他腰间则别着那把程让留给他的枪。 他一边收起匕首,一边看了92式上的编号,果然是千岁的配枪。 他没有多想,直接给枪上了保险,然后从货箱上一跃而下,走到庄峥仁身边察看他的状况,果然人已经断了气,肌肉都开始僵硬了。 姜惩确定对方死于内脏破裂引起的大出血,但现场的状况却有些古怪。 在程让的同伙动手以前,庄峥仁一直保持着昏迷的状态,中弹后也没有任何反应,而现在却是一副狰狞的死相,可见当时那一枪并没有要了他的命。 最有可能的猜测就是庄峥仁本是程让的同伙,配合劫持了自己的女儿,扮演了一个被波及的受害者的角色,只可惜假戏真做,被自己的同伙黑吃黑丢掉了性命。 一想到在这场“游戏”里,对方扮演着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小童,姜惩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抵触,终于忍不住扶着货架吐了出来。 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几杯咖啡,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但他还是无视了布局者给他留下的补给,这群人涉案的要素太多,难保不会在食物里下毒,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在他的印象里,十年前的案子到老梁和万哥把他从高处放下已经是全部的记忆,到目前为止,他目所能及的景象与脑海的残存影像能说得上有七八分像,诸如货架的摆放顺序、角度之类的细节甚至是在他看到这里的场景后才呼应了深藏在回忆禁区的画面,这足以看出布置了这里的程让对当年案子有一定的了解。 可案子发生时,程让还是个在读高中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那起案子的细节? 除非…… 除非像彭雪青说的,他是当时在场,被挟持的几十个学生中的一员。 那么当时那个年轻的程让在面对匪徒,以及前去救援的老梁会是什么心情? 姜惩站在悬空的绳索下,站在当初老梁救下他的位置,仰头看着刚刚,也是当年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的地方,忽然觉着平台边缘闪烁着微光,他立刻顺着货箱爬了上去,抬手一摸,是一部手机。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被监禁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24章 血迹 秦数! 病床上的男人紧闭双眼,奄奄一息,胸口起伏的幅度几不可见,赤裸的上身贴着电极片,床侧的心电监测仪波动的频率较比常人慢上许多,每一次跳动都让人担心他下一口气出不来。 他没有猜错,秦数果然是被这帮孙子给劫走的,但是程让为什么要费力把还没有恢复意识的秦数从医院里带出来,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坐实秦数的嫌疑,让他出来顶罪吗? 不,应该没这么简单,况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们计划的最后一定是杀人灭口,把所有真相一并掩盖。 他必须拿回主动权,否则不只是秦数,还会有更多人遇害。 程让似乎非常热衷于直播与表现自己,应该是通过监控发现了姜惩的举动,很快就出现在直播的画面里,对屏幕另一端的人招了招手。 “姜警官,记住我说的话,游戏全程只有两小时四十七分钟,看在我们曾经交过手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化整为零给你三小时,如果时间到了你还没有给出我要的答案,安放在厂房各处的炸弹会在湮灭证据的同时,让你和等在终点的小姑娘粉身碎骨,同时这位秦警官的命也走到了头。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让我失望。” 说罢程让把摄像头正对向秦数,状似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连接呼吸罩的氧气管,一按下去,不消多时,秦数就变得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姜惩怒道:“放开他!你想要的我给你就是,别碰他!” “时间还剩下两小时五十六分,加油,人民的好警察。” 程让只将计数器摆在秦数身边便离开了画面,每一次数字跳动带来的紧迫感都好像一记重锤砸在姜惩心上,他不禁骂道:“操,一群疯子。”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有退路,犹豫只会让他失去更多的人,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摸了把头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头,拍着身上的口袋确认自己的处境。 他的手机被没收了,但烟盒和打火机还都在裤兜里,好在对方似乎没有发现他藏了发信器,那枚薄薄的铁片至今还含在他舌底,只要这东西还在,宋玉祗就一定会找到他。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如果没有厂房里临时牵线挂起的灯泡,他连五米外的景物都很难看清,直到这时,他才摘下了一直以来用于在外人面前装逼的金边眼镜挂在领口上,较比亚洲人浅淡一些的眸色也更加显眼。 如他所言,印象里关于爆炸案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很难拼凑起一段完整的故事链,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程让真的是那起案子的知情人,并且竭尽所能地复原了现场,那么这很有可能是他找回关键记忆的契机。 但这一次,他想找到真相,而不是循着自己过去的脚步重蹈覆辙,想到这里,姜惩收起匕首和信号全无的手机,整装爬上二楼的平台。 工厂里用于存放货物的平台通常没什么保险措施,为了方便吊车移动也没有栏杆防护,金属和木质的货箱隔出了一个个狭小的空间,还能看到地上用粉笔勾勒出的他曾经藏身的位置,为了让场景更加逼真,甚至用红色的油漆仿造了他当时留下的血迹。 姜惩俯身用两根手指蹭了一把,没有完全凝固的油漆卡在指缝里,看起来这个场景完成也不过一天的时间,即使是看起来蓄谋已久的计划,似乎也没有多次排演的机会。 “糙,糙得很。” 简短地评价了一句,姜惩继续向平台内深入。 当初小童就是顺着这条路线冲出来救了他一命,在此之前,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惩打开了手机的前置灯光,缓慢地走在逼仄的过道里,两侧的货箱摆放得十分拥挤,导致通道变得很狭窄,经常要手脚并用地跨越那些堆积的杂物。 姜惩发现,越往深处走,货箱与墙壁、地面的颜色就越深,好像火灾现场被熏黑了似的,确实营造出了爆炸后的氛围,甚至很多木质的货箱本就残破的,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东西根本就是从当年的现场里搬出来的。 时隔十年,案子早就尘埃落定,想要拿到这些证物不是件难事,但光凭程让一人做得到吗?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思索间,姜惩穿过墓道般的甬道,进入了厂房的二层,这里是最先发生爆炸的地方,破坏也非常严重,场地正中最显眼的位置立着一具白骨化的骷髅,虽然只是塑料制成的假人,在这种环境下看起来的冲击力还是非常惊人。 姜惩咬了咬牙上前,发觉这副骨架是被鱼线吊了起来,四肢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角度,下颌骨也是错位的状态,总的来说,如果这是个真人,并且保持着这样的死状,生前一定遭受了莫大的痛楚。 真人,生前…… 仿佛有一股电流直触姜惩的大脑,突如其来的尖锐剧痛让他措手不及,捂着头跌跪在地上,手指恨不得陷进头骨里,将那折磨他的疼痛抽离出来。 “……惩,姜惩……快走!” 遥远而模糊的呼唤渐入耳畔,变了调的男声愈加清晰,他听到了。 “……小童,带着姜惩快走!快把他带走!!” 那是……谁的声音? 在激烈的痛楚刺激下,姜惩发出一声声难忍的呻吟,理智在抗拒他打开那扇禁忌的大门,与身体做着激烈的斗争。 想起来,他必须想起来! 姜惩死死咬着下唇,咬到泛白,渗血,却毫无知觉,那痛比起灵魂的挣扎简直微不足道,他不能……他必须…… 姜惩蓦地睁开眼,充血的双眼中布满血丝,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那白骨仿佛具化出了肉体,呈现在他面前一张逐渐清晰的脸——那是他死在硝烟中的战友。 孙辰。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黑暗中渐明的人影,小童撕扯着那看不清脸的人,而孙辰则声嘶力竭地吼道:“带他走!快带他走!!” 僵持间,那人喊了些什么,他无法听清,而接下来对方的反应却是举枪,射伤了孙辰。 他不禁屏住呼吸,看着这潜藏在他意识深处的一幕,他瞠目欲裂,只想看清那杀害了他战友的人是谁。 可当看清对方的脸时,他却感到足以让心脏停跳的震惊。 ……那是他自己。 十年前,亲手杀害了他战友的人,是他自己。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这十年来他受着怎样的心理煎熬,怎么可能会是他杀死了自己的…… 不!他不相信,他的记忆早已经混乱,这一定是谁故意传输给他的错觉! ……但如果杀了孙辰的人真是他自己,似乎也能够解释得通这些年他为何如此愧疚,始终在忏悔只有自己一个人从那火烧的炼狱中脱身。 是他……难道真的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动机呢? 他没有理由对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开枪,尤其是在执行任务的生死关头,除非…… 姜惩拍了拍额头,努力回忆和孙辰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他常到烈士陵园去探望死去的兄弟,遗照上的一张张脸仿佛刻在脑海里,孙辰也不例外。 他记得孙辰大他七岁,是队里很有资历的前辈,老梁不在时通常就是他带着自己和小童几个后辈出外勤,脾气不错,但有些急于求成,对自己的要求高于其他人。 那么他是处于什么情况,出于什么心态,才会对这位前辈开枪呢? 姜惩自认年轻时他绝对是个正义感爆棚,很容易热血沸腾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而且性子也是多年不变的急躁,除非是触及底线,否则他不会…… 底线? 说到底线,警察的底线该是什么? 答案毫无疑问,是犯罪。 姜惩豁然想到什么,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尘,冲向了悬吊着的骨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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