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延此时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的脸色立即僵住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来面对早就对赵局与王海波之间渊源一清二楚的安泽文副厅长。 只有谢展还在淡然地陈述:“赵伟华副局长没想过王海波会出来,甚至是提前出来,加之两年多在监狱里受到的折磨让他整个人都变了形,这也是为什么在信访接待室的时候赵局没有认出他的原因。” 或许也是王海波举刀行刺时赵伟华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因。 谢展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默默琢磨着自己那后半截话,心里却想,如果换做是师兄陷入了内心的恐惧无法自拔甚至越过那条底线,自己是否也会如赵伟华副局长一样失去道德与恶念的制衡? 这个问题谢展没有答案,但他却知道,如果是换做安灏禹,他会一边回答那我陪你一起成魔,一边紧紧拉住师兄的手为他引航到阳光照耀着的地方。 这或许,也是自己和安灏禹的截然不同之处了。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值班宿舍。 当繁杂的思绪从方媛那句话里剥离出来的时候,徐子轩发现某人挨自己已经太近,近到连两人的发丝都勾扯在了一起,当然还有正在缓慢升高的热气此刻就萦绕在彼此的呼吸间。 耳尖发红的徐子轩立即伸手去推,不想却推不动,于是只得认命般倾身过去浅浅地吻他。 “适可而止啊,这里可是单位。” 低声的嗔怪不知是在提醒对方还是在提醒自己。 “明明是你主动的。”含咬着他的耳垂,安灏禹口齿不清地笑了。
第47章 Z省省会平州市,省公安厅,副厅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虽然窗外有寡淡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但依旧显得十分昏暗,如同一座终年不见天日的深井。 年逾半百的男人已经枯坐了很长时间,他微微垂首,更显的那张明暗不定的脸有种难以言语得幽深阴沉。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无力地放在办公桌上,在他指尖微微颤抖的位置,赫然放着一个小号的透明玻璃瓶。 这个玻璃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应该是以前医院里用来装药粉的瓶子,大约十毫升的样子,瓶口的密封还是用的木塞子,里面装着大半瓶青灰色粗细不均的粉末。 男人抿起薄削的嘴唇,紧缩着的眉头和黯然的双眼里让他脸上渐渐漫出了追悔莫及的神色。 那时,他刚刚破获了一起重大案件,一时间风光无限,先是冷漠地拒绝了她立案调查的请求,待到冷静下来想到或许还有调查的方向,于是又跑到镇上找她——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无可挽回了。 “安警官,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正说去找你呢。” 接过她递过来的橙汁,闻着就很甜,安泽文刚想放在一边又觉得毕竟之前自己过于心浮气躁,态度也过于生硬冷淡,他还记得当时她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想着还是得先缓和缓和关系,安泽文仰起头一口气把杯子喝了个底儿朝天,抹了抹嘴:“你也说来找我?有什么......” 等到从一片混混沌沌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床上那一片狼藉,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什么打碎道德底线的味道。 无论安泽文和妻子分床了多长时间,他也不会判断错自己的味道。 等他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张文佳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衫就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发尖上的水珠顺着那张宛若天使般精致的脸庞滑落。 直到这时,安泽文才注意到张文佳长得有多漂亮,身材有多好。 “你不是说没有证据吗?现在有了。”张文佳抬起手。 她手里拿了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一条穿过的女士内裤,而上面那些醒目的斑斑点点如同道道利剑直刺安泽文茫然失措的双眼。 下意识转过头想要逃避,却在下一秒看到了丢在地上的七二式警服。 再熟悉不过的警号无情地摧毁了安泽文最后一根神经。 他确实太年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师父,求他帮忙把自己调离了双山县。 然而,跨县调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安泽文只能选择在漫长的时间中焦急地等待着,可他等来的却是一通只有四个字的电话。 “我怀孕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如同一颗落水的石子,彻底搅乱了以后的日子。 张文佳。 ——安警官,你不是让我忘记过去,向前看吗?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摸摸他...... ——安警官,你有孩子了。 ——反正你老婆也生不出来,不是吗? ——安警官,你觉得我不漂亮吗? ——安泽文,你给我站住! ——安泽文,为什么?!为甚连你也不肯帮我?! ——安泽文,你和那些人一样!都是禽兽!禽兽!! ——我要杀了你! 或许是谁听到声音报了警,好像还有人冲过来拉架,紧接着警笛声呼啸着响起,安泽文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却是,不能让自己单位的同事看到自己衣冠不整地与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纠缠不清。 他是一个警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了逃跑。 回过头,那双映着手中明晃晃匕首的眼眸,在自己转过街角的一瞬间漫起了水雾,落进了正择路而逃的安泽文眼底。 张文佳被带去派出所进行例行询问。 一开始,她呆滞地坐在那里,任凭问什么都一言不发。 天黑了,张文佳忽然抬起头来,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她说。 警官,我自首,我是个杀人犯,我已经杀了七个人,他们分别埋在......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王海波重新被带了过来,一看这回审讯自己的警察换成了两个生面孔,他脑子一白,顿时明白上次那个警察说的什么赵伟华被抢救过来了果然是骗他的。他松了口气,一双呆滞的眼睛也兴奋起来,甚至还从喉咙里迸出几声令人牙酸的尖锐笑声。 只要赵伟华死了,只要那个害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赵伟华死了,只要那个霸占了自己妻子的赵伟华死了,一切就都值了。 见他这样,唐延也没说多的,简单迅速地单刀直入:“王海波,把你杀害赵伟华的经过复述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王海波渐渐平复了心情,他神色淡然的用沙哑声音冷漠至极地复述自己持刀杀人的细节和过程,而对于动机却一概忽略。 “赵伟华确实背信弃诺让你坐了三年牢,或许还让你在牢里生不如死,但是你老婆孩子却不是跟他跑了。那个男的叫赵卫华,是南边一个做水产的生意人。” 对视的一瞬间,谢展发现王海波在听到唐延这句话的时候,脸瞬间涨得通红,鼓起眼睛直瞪瞪地盯过来连面部肌肉也一下子僵住了,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棍似的大张着嘴,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谢展当即看了支队长一眼,在得到对方默许之后,一边起身走到他面前一边拿出他老婆的照片,轻放在他手里,冷冷地补充道:“王海波,你们并没有离婚,在法律上你依然是她的合法丈夫。没错,赵伟华是骗了你,但唆使你杀赵伟华的人,同样骗了你。” 王海波只觉好像有针一下扎进了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人一副半痴半呆的模样一边频频摇头一边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我不信。你们又骗我......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真的......是赵伟华,就是赵伟华干的......他和方文博都是......都是黑警,都是!都是......” 说着说着,他情绪激动地哭了起来,通红的眼里透露出几分悲恸,也不知是在悔恨还是因为忽然明白自己即将面临的难以承受的处境。 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就算之前有再强烈的去报仇的心,但真到了要面对死亡时,才会发觉如蝼蚁一般活着也比生命的倒计时要强。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唐延问道: “王海波,你认罪吗?” 木头人一样地愣了很久,他终究还是在麻木般地咽了两三口唾沫之后,点了点头:“我认罪。” “唆使你杀赵伟华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海波机械地摇摇头:“我只知道,是个女的。” 眉心忽地沉了下来,一瞬短暂的思索后谢展随即反问道:“女的?” “女的。” “其他的呢?年龄大约多少岁?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征?” “......穿了一双银色的高跟鞋......四五十岁......” Z省省会平州市,省公安厅,副厅长办公室。 张文佳就这样被抓了,直到站在被告席上她都压根儿没说过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似乎困扰安泽文的一切难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随着张文佳入狱服刑,时间也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三年,当安泽文自己都要忘记还有调动一事的时候,师父忽然告诉他,调令已经下来了。安泽文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一天县公安局接到报案,莲子村发生一起灭门惨案,现场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当时,师父还语重心长地劝他,这案子是个难得机会,只要破了案,你在双山县公安局甚至是在安南市,就一定会前途无量。 心神不宁的安泽文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从抽屉里随手拿了一盒烟出来,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支点燃,然后静静地看着它慢慢燃烧,任由往事如光影般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安泽文其实犹豫了,他甚至还跟着队里一起去了莲子村的案发现场,可当他看到那个在灭门惨案中幸存的孩子时,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自从被诊断出终身无法生育后患上抑郁症的妻子。 最终,他没有选择留下,他带着那个孩子逃一般地从双山县调回了妻子的故乡,云中县。 曾经逼迫自己忘记的片段,如今即使想拼命回想起来,似乎也只能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拼图,残缺不全。 就如同现在的生活,看起来阖家美满,或许早已满目疮痍。 只是,安泽文每每回想起这段破碎的往事,他都不禁扪心自问,那时的张文佳是有多绝望才会亲手杀了那七个人。 抬头看向文件柜旁的保险箱,安泽文起身,打开,拿出一盒纸盒,放在办公桌上,揭开盒盖。 一件七二制式警服。 微颤的手,自上而下缓缓落在警服上面,正中,少了颗黑色纽扣。 想起徐子轩说那枚黑色纽扣上面提取到了半枚指纹,安泽文的手条件反射般地悬着,浑身更是冰凉不已,僵直的身形久久没有动一下,直到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129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