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似乎消耗光了他的气力,首领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从背后传来。 可他控制住他的手依旧孔武有力,让他这个习武之人都挣脱不开。 “老头?!你想干什么?你以为就凭你,能救得了他们?!” 老丈苍老沙哑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对众杀手朗声道:“柘山关守军帐下,夜不收胡利在此!尔等谁敢造次?!” 又低声对首领说:“大人,我这双杀了无数焉弥人的手,就是救不了他二人,难道还杀不了你么?” “你?!”首领目眦欲裂。 老丈高喊:“放他们走!否则你们就要眼睁睁看着你们的首领人头落地了!” 众蒙面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胡利又道:“老头子我在焉弥营帐中,见过不知多少次他们砍人头的场面,焉弥人的枭首之术,我光用眼睛看,都看会了!你们要是也想见识一下,老头子我今天就拿他给你们开眼了!” 说着,手上陡然用力,刀锋没进首领脖下的皮肤,血滴瞬间沿着刀刃流下。 首领疾声命令:“还不照做?!把剑放下!让他们走!” 蒙面人彼此对视几眼,慢慢放下了架在莫迟脖子上的剑。 莫迟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死死盯着胡利。 胡利厉声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走!如今的夜不收都如此蠢笨吗?!” 莫迟从地上背起曾遂,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蒙面人首领阴恻恻地盯着他,看他一步步走近。 经过胡利身边时,莫迟突然停下。 首领立刻问:“你要干什么?” 莫迟不语,他隐约听到胡利沉重的呼吸声,不动声色垂眸用余光看去,首领趁身后的胡利不注意,没被他制住的左手正悄悄往怀里伸。 莫迟假装视而不见,把曾遂往背上掂了掂,抬腿正要迈过门槛,却如闪电般突然出手。 他一把扯过胡利,将曾遂扔进他怀里,同时反手一抬,长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胡利定睛一看,那蒙面人首领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与长刀彼此相击,才发出那样的声音。 若是方才莫迟不拉开了他,这把匕首只怕已经插进胡利的喉咙了。 眼见首领脱困,厅内的十几名刺客再度围了上来。 莫迟刚才抬手一挡,已是强弩之末的最后一击,首领的匕首强力压下,莫迟不得不双手持刀才能抵挡。 匕首顺着刀刃一直滑到刀柄处,莫迟就手一翻,一脚踹上首领的膝盖,而后迅速后退,一掌拍在胡利背后:“还不快走!磨蹭什么?!” 但首领不打算再给他们任何人逃脱的机会,匕首一扔,甩开长剑,直取莫迟后心。 这迅疾如电的一剑,即便是寻常状态下的莫迟也难以毫发无伤逃脱,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只见他眼底寒光一闪,利剑近在咫尺,却在堪堪要刺伤他之前,陡然间断成两截。 月夜下,三尺青锋如水,蕴满一贯流光,光滑似镜的宝剑在砍断首领的剑身后,直直插入他的心口。 汩汩流出的血没有在剑刃上停留分毫,像滚动的水银珠般渐次滑落。 杜昙昼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凝结着莫迟未曾见过的杀意。 莫迟脑中一乱,脚下略一踉跄,杜昙昼踹开首领,一把将他抱住了。 “……迟,莫迟!听得见我说话吗?” 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莫迟的思绪在混沌昏聩中飘荡徘徊,最终循着一缕兰香,慢慢游回尘世。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双眼渐渐恢复清明,他正靠在杜昙昼怀里坐在地上,院中站满了禁卫,那十几个黑衣人跪在地上,双手被缚,面罩全都被摘下。 禁军统领向杜昙昼一抱拳:“多谢侍郎大人,若不是大人明察秋毫,下官还不知禁军中竟出了如此败类。” 杜昙昼神色凝重,不发一言。 莫迟迟钝地眨了眨眼,声线还带着艰涩低哑:“这群刺客……是禁军?”
第34章 他枯如干草的头发上,居然也有一股兰香。 ======= 杜昙昼说:“是,他们的首领就是禁卫中的一个队指挥。” 莫迟从他怀里起来,盘腿坐在地上。 院中,禁军统领带着禁卫们四处搜查,确保没有遗落的地方,老丈和曾遂不见踪影。 莫迟问:“他们二人呢?” “曾遂伤得不轻,还需郎中医治,我让杜琢带着他和那老丈回府了。” 莫迟点了点头,按了按太阳穴,脑子还有些昏沉,像是在水里泡了一天,刚捞出来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带了人过来?” 杜昙昼重重叹了口气,说:“整件事背后主谋的身份我已知晓,你要和我一同去见那个人么?” 明明抓到了犯人,杜昙昼的口吻却没有半点轻松之意。 莫迟顿了顿,带着些不敢确定,轻声问:“果然是……吗?” 几个时辰前。 杜昙昼与莫迟分别后,回到临台重申吕渊。 “吕大人,一天过去了,你可想好如何回答本官了?” 吕渊身穿囚服跪于堂下,“大人,罪臣犯下大错,甘愿受罚,没有其他可回答的了。” “本官问你,武库看守唐达和包二都是你的替罪羊,对吗?唐达被你指示的焉弥人枭首,那包二呢?” 吕渊停顿片刻,道:“自然也让罪臣动手灭口了。” “包二也被你杀了?怎么杀的?”杜昙昼再次向他确认。 吕渊眼神闪烁:“正是,罪臣派手下去做的,不知他如何杀人,只知包二已被灭口。” 杜昙昼:“带包二。” 吕渊一惊,猛地回身望去。 眼见活生生的包二被卫士押了上来,吕渊浑身一震,瞠目结舌。 包二跪在他身旁,杜昙昼问:“可是吕大人让你将木板车运出城的?” “……回大人的话,正是。”吕渊惊疑不定,眼珠乱转。 杜昙昼又问他:“银票也是你让朱荣假装赵慎去取出的,是吗?” “这、这……是!”吕渊豁出去般道:“是罪臣让他模仿赵慎的笔迹——” 杜昙昼打断他:“带朱荣。” 朱荣也被押着跪到他另一侧。 杜昙昼问:“朱荣,把你之前向本官交代的,当着吕大人的面再说一遍。” “是……”朱荣叩首在地,道:“那日吕大人让草民假扮成赵慎公子,等草民穿上吕大人的准备的衣服后,却有人在一旁说草民神态低迷,不似将军之子,担心草民被人识破。” “何人?” 朱荣道:“草民不知,只知是个女子,那女子说赵慎新婚不久,去哪里都带着夫人,不如让她打扮成赵夫人,陪草民同去,方能万无一失。” “后来呢?” 朱荣:“后来那女子就和草民一起去了昌安济商号,顺利骗过掌柜,拿到了银票。” 杜昙昼对掌固道:“上图。” 掌固从旁取出一副装裱精亮的卷轴,让两个杂役捧着,缓缓打开卷轴。 卷上画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着盛装,面容娇憨,仪态却端方尊贵,年纪虽轻,眉宇间的神态却沉着冷静。 杜昙昼问:“那女子可是此人?” 朱荣小心翼翼抬起头,认真看了几眼,答道:“正是。” 杜昙昼抬了抬手,杂役把画像转向吕渊。 吕大人面色惨白,嘴唇颤抖,手指痉挛般攥在一起。 杜昙昼说:“吕大人,你可认得画像上的人?” 吕渊闭了闭眼,全身血色尽退,连指甲盖都是青白一片。 “回大人的话,下官……认得。” “说出她的名讳。” 吕渊叹息般长叹一声,而后深深跪伏在地,哑声道:“此女子是罪王褚思安之女,当今陛下的堂妹,太后亲封的怀宁郡主殿下,也是……也是指使罪臣犯下一切罪行的,幕后主谋。”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皆大惊失色。 包二讶异地抬头看向他,朱荣吓得瘫倒在一旁,就连众杂役也是难掩诧异惊色。 唯有杜昙昼似是早有预料,“将其余人等尽数带下,本官要单独审吕渊。” 很快,厅中只剩下杜昙昼、吕渊,和负责记录供词的掌固三人。 杜昙昼眸色沉凝,眉心微拧,“吕大人,从此刻开始,希望你说的话里,不要再有诳语。” 吕渊跪伏在地:“罪臣明白。” “抬起头来,将你所知一一道来。” 吕渊直起腰,从头说来。 三个月前的某一日,吕渊从兵部官署结束公务,在回家路上,被怀宁的马车拦下。 怀宁请他到郡主府一叙,说事情有关赵青池。 “臣与郡主本是天壤之别,何况郡主殿下尚未婚配,请我这未婚男子入府,本也不合礼数,臣一开口就拒绝了。谁知殿下提及赵青池,又说知道我与他不睦的过往,问臣愿不愿意打压一次赵青池,全当是出口恶气。” 吕渊承认,他确实有点小心眼,因赵青池而被贬官一事,始终让他愤愤不平。 一时愤怒之下,他便答应了怀宁的请求,随她回到了郡主府。 府里,怀宁向吕渊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对待赵青池这样的边关大将,寻常罪名无法撼动他分毫,必须是皇帝也无法宽恕的大罪,才能动摇他的根本。 而对待大臣,最重的罪名,就是谋反。 “郡主殿下告诉臣,谋反需要备齐人、马、武器和钱财四种,赵青池远在毓州,不便下手,可以从他儿子赵慎身上入手。” “经过罪臣的多番打探,发现赵慎与中心醉酒肆的掌柜关系匪浅,而又通过罪臣不懈地调查,当发现中心醉的伙计是一伙焉弥人时,计划便在罪臣和殿下的商讨间,确定了下来。” 杜昙昼开口道:“堂堂一国郡主,为何要谋害护国大将?这个问题,你没有问过自己吗?” 吕渊如实道:“罪臣当时报复赵青池心切,纵然心里有所疑问,却也没有、不愿甚至不敢问,因为罪臣心里隐隐有预感,殿下要做的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倒是诚实。” 吕渊:“就算罪臣不说,大人想必也查得出来,罪臣又何必隐瞒。” 杜昙昼面沉似水:“继续。” 接下来吕渊做的事,和杜昙昼猜想的几乎如出一辙。 他先是骗唐达和包二运出空车,然后再找信得过的手下暗中偷出部分兵器,藏在坛山脚下的平房内。 他知道中心醉的老板在此处有片葡萄园,倘若武器能在这里被发现,查案的人不管是谁,都能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那群焉弥人身上。 此后,再让朱荣潜入赵府,偷得赵慎印章,暗地骗出马匹,同样藏于平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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