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夸了自己一句:很好,尺度刚刚好。 “嗯……我记不太清后来发生的事儿了,脑子里只零零碎碎闪过一些小片段……当时我似乎躺在托儿所午休的床上醒过来,没法开口说话,手上也没有在窗前烫伤起的泡,还发着烧。” “当时我非要下床,非要跑门口跟往常一样等爸爸妈妈,等了一天,两天,三天,被人抱回院子里,也还趁人不注意重新跑到门前等,”他话音稍微轻松一些,“我没等来我爸爸妈妈,但等来了方语山,他带我离开了那儿,一直沿路往前走,带我回到现在这个家。”
第44章 草芥·二十六 可也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世界。 纪燎闻言愣了好半晌, 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急切问了句:“然后呢!” 似是怕让人察觉出端倪,他轻咳一声, 欲盖弥彰似的补了一句:“嗯……你后来状态怎么样?被方语山收养后……有稍微好一些?” 话音落下, 纪燎倏地有些后悔——如若有稍微好一些,晏存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还需要靠“脱敏”的方式来克服自身恐惧及心理障碍。 “没有。”晏队长很给面子答了一句。 “嗯……我想想啊……”他打了个哈欠,语气漫不经心,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唔,将近两年……将近两年说不出话来, 后来也只是断断续续吐几个字,几乎没法跟人正常交流。” 纪燎话音有些苦涩,喃喃重复道:“两年……” “嗯, 两年, ”晏存接着说,“嗯……之后方语山让我上学,我也不太合群, 只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自顾自学习,没人愿意跟我玩, 没人愿意接近我,他们说我傲,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哑巴’,说我性格奇奇怪怪——不过我没往心里去,也没有特别想跟谁一起玩儿, 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相较于十几年前,他性格产生了巨大变化, 现在的他早已经不会收到这样的‘评价’,因此当初车上跟纪燎那回‘初次对话’确实将他吓得够呛——他没料到纪燎能这么轻易察觉到这些端倪。 而纪燎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奇奇怪怪’四个字上,张了张口,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实际上最开始两人相遇,纪燎确实觉得这人外热内冷的性格有些‘奇怪’,只不过当时他匮乏的想象力不足以支撑他想到这么深层次的原因。 现在他只觉得稍微有些心疼。 “你……是一直都……还是在看见……之后才这样的……”他刻意将这一段给模糊过去,发觉晏队长好像稍微有点抖,问了句,“冷吗?” “还好,”晏存说,“一点点。” 纪燎闻言将盖自己身上的那一块给掀开,将晏存整个人卷进被子裹了起来,自己则快速到隔壁重新拿了床被子。 感冒药药效上来,晏队长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话音开始困倦起来,接上方才的话题:“嗯……我想想啊……” “我记不太清五岁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可能生来就这么冷漠,也可能是经历这些事儿后才变成这样——不过也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往前经历的二十八年里,他在‘漠然’和‘挣扎’两种状态之间反复横跳,确实没人能够伤害他,可也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世界。 “我有时候觉得吧……嗯……觉得自己没什么‘人情味’……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别人说的这么好,觉得自己不值当让任何人剖开真心去对待。” 纪燎心里答了句:还是值当的。 晏存似是陷入回忆当中,双眼微阖,顿了许久才轻声开口道:“可是他实在太好了。” 纪燎一怔,瞬间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方语山。 “他……把我接回家,”晏存话音含糊道,“他不在乎我‘病态不合群’的性格,不在乎别人说‘这个小孩儿有点奇怪,你干嘛非得领养他’……他还跟我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长趋势,没必要觉得自己‘奇怪’,没有谁是奇怪的…………他……千方百计尝试给我关怀、尊重和爱,我怎么能……” 他话音停住。 好半天没等到后文,纪燎哑声接上他的话,说:“所以……你学会了装。” 所以——其他人眼中工作能力强、温柔、在乎他人感受的晏队长,实际上一直依靠脱敏的方式让自己变得合群,一直尝试让自己看起来‘热’一些。 除了误打误撞找到入口的纪燎,没人发现他身上这点儿不对劲,没有人知道他外热内冷里的那个‘冷’,也没人知道这个‘冷’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晏存感觉眼皮有些沉重,稍用力抓了一下纪燎的手,有些迷糊着纠正他,“不,我学会了开朗乐观……” 他不愿意让唯一关怀自己的养父方语山失望,不愿意让方语山认为自己‘怎么救都救不回来’,于是他逐渐学会观察人群,学会开朗乐观,调动他人心绪的技能无师自通——可他觉得自己像是游离在所有人视角之外,觉得自己冷漠过了头。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一冲动跟纪燎说那么多。 或许因为低烧以及感冒药药效发作,让他反应迟钝了些,让他稍微将防线放下来一些,也或许是因为见识过纪燎那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观察力,见识纪燎将他深藏在心底,将那不易让人察觉的‘自我’给挖掘出来。 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纪燎怔怔盯了他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轻声开口说了句:“睡吧,晏存。” 稍微让那个极度理智的自己睡会儿吧,稍微放下一些,稍微轻松一些。 晏存也还没完全睡实,听见纪燎这句话,他无意识往前挪了挪,半梦半醒间将手往前探去,轻飘飘将纪燎的手攥住。 他说梦话似的语无伦次道:“嗯……仔细想想……其实我可能……不算是个没有念想的人……” 纪燎喉间有些干涩,感觉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有些发烫,好半天答了一句:“……我知道。” “嗯……要说什么都不在意……嗯……我想……那还是有的吧……” 他意识有些模糊,断断续续蹦出几个词来:“职责内的……工作任务……刑警……养父……变得成熟开朗……可能还有一些吧……” 或许被纪燎揭穿这样不堪的‘自我’也不是什么坏事。 或许他潜意识里需要被人稍微揭穿这么一点点,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告诉他真实的自己并不是完全游离在人群之外。 纪燎低声回了一句“我知道”,却又说了句“不知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持续不断产生这些奇怪举动。 他稍微有些心疼。 起先他将自己对这个人产生兴趣的原因归结于,在家庭产生巨大变故的情况下,在自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的分界点里,遇见看起来这么温暖美好的晏存——即便这并不是真实的晏存。 如今他将原因归结于心疼。 思索许久无果后,他终究还是先将这些念头先压了下去,稍微往外挪远了一些,却终究没舍得背对晏存。 分针秒针一步一步往前行,雨声逐渐减小,屋内两人呼吸声渐缓,一缕阳光如金线似的透过窗帘洒上床单,新的一天很快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找到地方断章,稍微少了点QwQ明天下一卷了。
第45章 暮火·一 “纪燎,你查什么?” 夜深人静。 窗外月光透过帘布缝隙照向展示柜里排列整齐的金色奖杯, 锃光瓦亮,几乎没落一点儿灰,似是前不久刚让人给细心慎重擦拭过几回。 门锁突兀发出‘咔嗒’一声响, 有人将门推开。 纸质文件资料大多散乱堆叠在书桌上, 一张小纸片被门带起风吹落到地上,桌两侧抽屉几乎都上了锁, 桌角滚落了一支没合好盖的钢笔。 他轻着动作将门虚掩,捡起纸片——这只是一张日程提醒单。 将小纸片塞回原位后,他目的明确,凭借记忆径直朝展示柜方向行去,拉开柜门, 将视线集中在其中一座‘大学生创业比赛一等奖’奖杯上,眸子往下一移。 他双手捧着奖杯往旁边挪,取出那本被压在底下, 纸页已经枯黄老旧的A4笔记本。 “他……五岁的时候……年份……嗯……1997年……” 他往后翻了几页, 眯了眯眼,借手机屏幕光线看清本子里粘贴的报纸剪页内容——1997年,琴江市东郊一别墅区由于电路老化故障造成短路, 引发自燃,导致爆炸起火, 火势蔓延至周边绿化带,市消防救援总队调配人员赶往现场,于傍晚6时25分控制住火势。 将视线往下移了一些——此次火灾致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人送医抢救无效后死亡,死者二人为昭元集团董事长晏昭及其夫人。 “晏……晏昭……”他呼吸有些沉重, “晏……” 昭元集团利益相关人员曾发表言论提出质疑,认为集团副董事长纪诚有作案嫌疑, 要求警方对纪诚进行严肃彻查——警方对此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初步排除纪诚作案嫌疑,判断此次火灾为‘事故’。 纪诚副董事对于上司兼友人晏昭夫妇去世感到悲痛,并表示自己会代替管理好集团后续事宜。 他往后翻了几页——1998年,昭元集团宣布破产,原昭元集团副董事纪诚成立诚丰集团…… “你在干什么。” 原先虚掩着的门被来人给推开一半,冷不丁发出声响。 他手忙脚乱将笔记本合上,有些心虚转过身来,将资料给反手背到身后,听见那人又问了句:“纪燎,你查什么?” 纪燎试图以身体遮挡住对方视线,背过手小心翼翼将笔记本推回展示柜,强装镇定道:“没什么。” 他还在想方才看到的内容,心乱如麻,一时间也没来得及有什么紧张情绪。 来人背着光不语盯了纪燎一会儿——虽说对方小动作实在太明显,但他却也没开口揭穿什么,说了句“东西放好,出来”后,转身往外行去。 纪燎一怔,轻呼一口气,快速回身将笔记本和奖杯放回原处。 将门重新合上后,他抬步往大哥纪珩所在阳台方向行去,不语靠上护栏,跟纪珩一块儿抬眸往外望。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打破沉寂。 好一会儿后,纪珩也不追究方才的事儿,只是试探着惯例寒暄几句:“嗯……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有好好吃饭?” 纪燎惜字如金答了个:“好。” 他俩一直以来相处模式都是这样,关系越亲近,越不知道该怎么沟通交流——他俩倒也挺习惯这样。 “哦……”纪珩干巴巴又问了句,“那……工作上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吗?有交到新朋友?支队其他人还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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