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观察蚂蚁挖巢穴的孩子,只需要一杯水、一捧土就可以将蚁穴轻易摧毁。但魏擎宇只是静静地观察,保有摧毁一切的至高权力。 俞临渊顺着魏擎宇的目光往下看,他发现东方的基站信号塔上有一个蠕动的黑点——有人在往塔尖上爬?! 魏擎宇感知到俞临渊的疑惑,他将信号塔局部放大,让俞临渊看得清楚一些—— 那座将近1800英尺高的废塔上,有两个人一上一下间隔几米,攀着锈蚀严重的梯子一步一步往塔尖上爬。他们身上只系了一根保险绳,绳子在充斥烟尘的冬风里飘动。 攀在上面的那个人手腕上有一点晶莹的绿色在闪光。 他是……汪洋…… “是汪洋,”魏擎宇瞟了一眼盘子里复刻的汪洋头颅,对俞临渊说:“本来我是想请汪洋的,可惜没请到。请你来也是一样的。” “请汪洋?!”俞临渊震惊。 “没错,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母亲们锁住我的另一道限制密钥。不过想从汪洋那里拿到密钥非常容易,”魏擎宇的口气随意。 “第三道限制密钥,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就藏在这里,”他指了指下面的【危险收容所】,示意给俞临渊看,笑得像个孩子:“不然我为什么专挑这里下手?” “想要我停止末日模式的方法很简单,用不着他们爬上爬下,只要把第二道、第三道限制密钥交给我就行。那时,我才算真正诞生。”
第18章 推塔,弑神 *11月27日9点 汪洋等人抵达东方信号塔基站的时候几乎快到上午9点钟,安琪发送的解码无误,废弃的基站设备顺利启动。 汪洋不知道从【危险收容所】爬过来的一路上牺牲了多少人。他和孟梁、张有备,还有一个退役老兵老刑带队的三批人在路上很长一段时间内完全失去了联系,直到爬上山顶才陆续确认四方面军的安全。 老旧的信号塔一旦重启,周围的电子设备都会受影响,在嘈杂的电流声中四个人屏息凝神,心跳堵在喉咙里,四双手放在各自【星尘】干扰的发射操纵杆上。 “倒计时三秒!”汪洋说。 基站窗外的炼狱人间一幕幕浮在眼前,火浪滔天,幢幢人影扭曲、熔化。坠机的碎片、迸溅的尸块,血浆肉糜、脆弱的嘶嚎和脚下大地的战栗统统揉碎在刺鼻的烟尘里。 “三——” 汪洋看到了那个裹着血红雨衣的孩子躺在膝上,手中拽着长腿兔子,眼神空洞,怔怔望向天空。他的脸和记忆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二——” 汪洋倏然想起俞临渊。雪夜中站在窗台外面的那个背影,无视脚下的深渊百米。他稳稳站在钢丝般脆弱的一线命运之上,不畏生,也不惧死。 “一!” 四方面发射操纵杆同步拉下!! 沉默。无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汪洋提在嗓子眼的心跳停滞了。沉默。窗外的爆炸声依旧。 没有用。 【星尘】计划……失败。 汪洋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本以为自己有这个心理准备。他抱住头靠着墙壁蹲下来,耳鸣声如同拉直的心电图 “汪队?汪队!” 汪洋听到有人在喊他,他抱紧了头。他早就不是什么“汪队”了!E区分局支队长的职务,三年前就被摘掉了! 他只是个普通警员,他不配那一声“汪队”! 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照顾不好!他哪配啊! “汪队!汪洋!”那个喊叫的中年妇女狠狠拉开汪洋捂住耳朵的手,指甲几乎嵌到他的肉里。 汪洋怔怔地回头,有种见到自己高中班主任的错觉——三角眼镜框,板凳头短发、里面夹杂着几根遮不住的白发,半永久的纹眉透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 中年妇女指着操作屏:“我刚才检查了设备参数,咱们这座信号塔的天线有问题。” “天线下倾角的角度不够,和其他三座塔配合不上,信号覆盖范围不够,所以没效果,”她对着塔冠模型比划。 “按理说有电子下倾角调试系统,但这塔废弃太久了,没人维护,塔上面多半锈死了。现在只能采取机械调试下倾角的手段。” “机械调试……”汪洋对信号塔维修一窍不通。 “意思就是找个人上去手动掰一掰,”中年妇女嘴边撇出两道法令纹。 “爬……上去?”汪洋仰头望向搅在浓烟中的塔尖,这座塔足有1800英尺高,换算过来是将近550米。 “对。爬上去。”中年妇女非常肯定。 汪洋点了点头,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磨破的血手套,说:“好,我上。” 我是警察,我不上谁上!汪洋长呼了一口气,对中年妇女说:“计算下倾角数据的事情就拜托您了,我真不会算这个。” 中年妇女笑容慈祥,越看越像高中班主任。 “汪队!我也上塔!”一个年轻人振臂高呼。他被烟灰蹭成了花脸,一只耳朵淌血,但汪洋认出他就是那个首当其冲跟随自己爬信号塔山的小伙子,总局分队的唐德安。 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万一自己摔下去了…… “好,”汪洋答应。他冲唐德安笑了一下,笑容略显疲惫,疲惫中透着一股温文。 * 他们拴好保险绳踩着信号塔外挂的梯子往上爬,梯子的金属锈蚀严重,手套上的血味和锈味混在一起,隔着面罩都能闻到。地面变得遥远,视野中仅剩茫茫无际的烟尘,仿佛置身于沙漠。 汪洋别开头深吸了一口气,他恐高,不然那天俞临渊站在他家窗台外面的时候,他不会那么惊恐万状。他尽量不去看周围,将注意力集中在手脚。 俞临渊也曾站在高处呼吸,轻盈的衣料飘在冷风里,一半霁青,一半鸽蓝,遍体的银铃细簌。明明是钢丝上的小丑,却有种芭蕾舞者般睥睨众生的气质。 汪洋不敢闭眼,闭眼时脑中全是俞临渊站在钢丝线上的模样。 他从来不知道害怕么……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汪洋禁不住去想。 唐德安爬的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进,他隔着呼吸器边喘粗气边喊:“汪队加油啊!还差四分之一!马上就到了!” “要不我先上去,汪队你歇会?你后背上的口子流血了!” 唐德安不提醒的话,汪洋几乎忘了自己肩胛上的伤,每一次攀爬的动作都在拉扯创口,汪洋已经麻木了。他没有停下,“我还可以,保持队形,继续。” 每爬一格,火灼的地面远去,头顶压迫的飞行器魔云越发逼近,汪洋几乎可以看清机翼下方交替闪烁的红色警示灯。 索性发射天线不在塔尖,而在塔身偏上的板块。两人抵达时攀附在仅水桶粗细的塔干上,似乎能感到塔身在地面的爆炸中微微摇晃。汪洋有些头晕,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汪队我来吧,”唐德安将保险绳的安全扣扣在塔身的圆环托上,取出绑在身上的维修工具,操作熟练。 “你是总局的?”汪洋问。 “是,”唐德安回答,他手头伙计利索,很快将锈蚀的部分清理干净。 “是总局哪个分队的?说不定我和你们队长认识,”汪洋说。 “307分队。” 汪洋点点头,“小唐,你警号多少?” 唐德安的手一顿,冲汪洋龇牙笑,“汪队怀疑我?” 汪洋沉默片刻,说:“总局307队里,没有姓唐的。” 他趁着短暂问答在链接的公安系统总局307队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唐德安”这个人。不管唐德安会不会临时编一个队号、警号糊弄他,从他犹豫的那一瞬间开始,汪洋就认定了他在说谎。 当时人潮分兵四路,一开始加入汪洋三人“攻塔队”的人都报出了身份。虽然场面混乱,但只要汪洋听到的,他都记在心里。唐德安很积极,敢于冲在最前面,汪洋很感动,但同时也感到一丝疑惑。 警察可以没有姓名,但不能没有警号,那是作为人民警察一生的光荣。当时其他加入的警察喊的都是自己的警号,唯独唐德安喊的是名字。 汪洋的直觉很准,他觉得自己没有冤枉好人。 唐德安没有反驳,他继续手头的工作,按照那位中年女人计算的结果调整天线。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着呼叫机大喊:“都调完了!这回应该可以用了。”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生怕下面基站的操作人员听不到。耳机里灌满了兹拉作响的杂音。 唐德安转回身面对汪洋,轻声叹了一句:“汪队你有没有想过,我爆出名字,就是特别想让你记住我!” “我”字出口,唐德安出手如电,一道细弱的银光破空划来!汪洋下意识格挡,一闪身从侧后方躲开唐德安的攻击。塔身上的活动平台圆环半径不及两只脚的长度,汪洋身形腾挪之间,半只脚已经悬在外面。唐德安也有一半悬在外面。 汪洋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是用一把餐刀挡开了攻击,大概是之前被俞临渊丢进垃圾站时,俞临渊绑在他手臂上、方便他逃生的那一把。 而唐德安手中攥住的是一管注射器!空的注射器! 如果唐德安想破坏攻塔行动,他早就可以下手,大可不必等到爬上信号塔在下手,更不可能主动帮忙修天线。他积极登塔,一直跟在我后面……难道他的目标只是我?!是谁指使这孩子这么干的……汪洋费解。 注射器两寸多长的针头上浮着微弱的银光,血管中被打入一管空气是种很痛苦的死法,汪洋宁愿从塔上跳下去。 “你要杀我。” 唐德安诚恳地摇头,“汪队,我只是想从你身上取点东西——” 话音未落唐德安竟然飞扑过来!整个人完全脱离了塔身! 汪洋见势抱住塔干,在唐德安即将掉下塔的时刻,回身扯住唐德安的保险绳。汪洋大吼:“你不要命了!” 怎么和俞临渊一副德行……这么高还往下跳!都他妈不怕死! 你还年轻着呢,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总要有个说法。你要是认死理,平白无故地摔死了,你家里人,你父母、兄弟、姐妹,他们、他们会怎么想…… 汪洋想起在E区分局工作的时候,他遇上的那些街边带刀斗殴的赛博小混混。批评教导的话他说过很多遍,旦凡有一人改邪归正,汪洋都会很开心。他是真的不忍心看唐德安糟蹋自己年轻的生命。 可是这一次汪洋没来得及说话,他感觉不太对劲,胃下似乎有一处刺痛,冰冷的刺痛。他顺着刺痛找下去,发现腹部洇出一块新鲜的血迹!血迹快速蔓延,勾勒出横斜在腹部上的伤口。 唐德安手中的注射器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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