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正在发短信,闻言把手机放下,说:“我本来想去省厅一趟——” “行。”周鹏点点头,打断他的话,擅自替人下了决定,“我跟你走。” 周鹏说完,看容铮没有回话,于是挑起眉看他:“怎么,有其他事?” “没有。”容铮摇摇头,把刚才编好的短信删掉,重新编了一条发过去,然后把手机收好,转头招呼老板,“这边结账。” 小张很郁闷地坐在旁边,欲言又止,愁眉苦脸地说:“我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我也想啊,可我现在还没恢复原职,带你出去名不正言不顺。”周鹏挑起眉看他,“还是说,你宁愿旷班……” “算了吧。我本来工资就不高,来年还想付个首付,可不敢乱来。” “唉,有其他事让你办。”周鹏想了想,突然说。 小张看他:“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周鹏轻轻抠着着皮包上的暗扣,沉吟纠结片刻,直到小张疑惑地喊了他一声,他才下定决心般点了下头,凑到小张的身边。 周鹏把烟叼嘴里用一只手按着小张左边肩膀,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整个人压在小张身上,然后用一种特意压低的声音附身贴着他耳朵说:“当年倪大爷到市局报警,接待他的,除了郑平,还有一个女警。” “郑……”小张微微一愣,偏过头,发现周鹏正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严肃地凝视着他,而捏着他肩膀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他不由地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同时咽了口唾沫。 周鹏低声说:“我现在脚不方便,很多地方没办法跑,回头我找李姐查女警的信息,你去帮我找她,以重新调查郑平为由,和她谈谈当年的事,尤其是关于郑平的。” 小张有些为难,揉了揉后脑勺。 周鹏看出他的踌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认为我还对郑平的事耿耿于怀。可这事有问题,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郑平是黑警,就连我也动摇,可那小孩的证词只是一面之词,和他同谋的李志也已经死无对证,郑平到底是不是内奸,除了一个被囚禁的吸*毒*犯自白,再也没有其他证据。” 说到这里,周鹏长长吐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小张,我不是不甘心,不是耿耿于怀,我只是想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他闷声说:“在现场目睹一切的人都死了——李义死了,郑平死了,就连看到最后的张兰——李义他老婆也死了。这案子里太多蹊跷,就和天韵会所意外死亡的三个警察一样——李义怎么发现的毒品交易现场,郑平怎么会一言不发直接杀人,而李义老婆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现场,还准确无误地把郑平也杀了。” 容铮这时候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在周鹏身后。 周鹏深吸了口烟,眯起了眼睛:“李彬说他爸带他出门,意外撞见了毒品交易现场,但他们家和火车站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而且火车站内部除了工作人员,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另外,做为父亲,李义不应该把孩子带到那里去。你可能不清楚,那时候,火车站做为最大的交通枢纽,不仅又乱又脏,还治安非常不好。那些早期抢劫的、偷小孩的、找黑工的基本都盘桓在那里。做为线人的李义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常的父亲都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带到不安定环境,而他最后居然让孩子一个人离开,就不怕撞见人贩子?还有他老婆张兰,在服装店做销售员,越是节假日,越是繁忙,怎么会也出现在那个地方?” 小张拧紧眉,不由地吸了口气。 “不止这些,”周鹏捏紧小张的肩膀,分外严肃地说,“张兰做事也不合常理。她既然看到了真相,做为受害人妻子、孩子的妈,居然宁愿背着杀人犯骂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都不朝外面透露一点真相……这合理吗?——我不理解,你想想我们曾经遇到过的案子,那些证据齐全、罪大恶极的犯人都有人喊冤,怎么到了张兰就选择死死地闭紧嘴? “她不是很爱李义吗?她不是对当年的调查结果怀有巨大的怨气和仇恨吗?怎么就连找媒体申诉喊冤的勇气都没有?就连知道自己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时日无多,也不孤注一掷放手搏一搏,而是留下一封所谓真相的信,让自己的儿子去赌上一辈子去报仇——这还是一个四处搬家、辛苦把孩子拉扯大的母亲吗?” 小张张了张嘴,不禁也动摇了起来。 “这件事太多细节不清楚,案卷查得也模模糊糊,我不知道郑平到底是不是内奸,只是我想,”周鹏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低声说,“无论他是死是活,是罪犯还是警察,他都值得一个真相。” 小张沉默地低下头,他捏着烟吸了又吐,直到一根烟尽,他下定决心地用力点点头:“行,老大,我会尽全力去调查。” 周鹏松了口气,他不禁翘起嘴角,想冲小张欣慰地笑一笑,这时容铮突然走上前,把手机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 “不对,”容铮开了口,他盯着周鹏诧异的眼睛,语气笃定地说道,“当年现场的情形,还有一个人知道。” 周鹏和小张同时一愣,不约而同看向了他。 周鹏的表情有一瞬间凶狠,他问:“谁?” “你见过。”容铮说着,慢条斯理地把手机屏幕转了个方向,然后点开了上面的一段视频,用食指敲了敲屏幕,指着里面那个不断抽吸鼻子的中年人说,“那个之前被李志上传到网上,朝众人证明郑平和毒贩的确有交易的瘾*君*子——他也看见了。” 周鹏狠狠地一皱眉,只见屏幕上那个吸鼻子的中年人睁大眼睛,眼珠呆滞地盯着镜头外一角,一边拿指甲抠着胳膊上的冰疮,一边浑身哆嗦地重复一句:“我都说了,把针管给我,我要受不了了!” “我要受不了了!”
第612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十八)烟 周鹏一时间有些激动,手捋着头发来回转圈,眼睛红得可怕,也亮得惊人。他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重复做了好几次,惹得周遭人投去诧异的一眼,他也不在乎,似乎只有让浑身冒汗才能排解这突如其来的激动。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凶狠起来:“可这个人在哪里?” 周鹏一把握紧拳头:“李志死了,李彬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清楚,这人又是个开天窗的,有今天没明天,最后一次露面还被人绑架,他会不会……”说到这里,他突然喉头一哽,脸色变得分外苍白,他拿着烟猛抽了几口,随后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冲两人失魂落魄地望去:“他会不会也死了?” 小张皱起眉,其实他们想从系统内部找到这些冰溜子并不难。这些人为了筹集毒资,常常会抢劫偷盗,早就是看守所里的常客。大多也众叛亲离,经常被家人举*报扭送派出所,因此早早在系统内部挂上红名,住哪儿去哪儿都会被辖区民警特别关注。 尤其像视频里这个明显处于毒圈最底层的中年男子,警察想找到他们,只需要联网搜索一下。可这些人命不算是命,今天吸嗨了,把天台当蹦蹦床往下跳都有可能。更不用说,吸食过度引起的各种并发症……他们怕就怕在,这些人随时随地会死于非命。 “而且那段视频现在都不清楚来历,没准是李志自导自演,为了翻案,胡诌虚构出来。他只要随便找了个快死的冰溜子,让那人对着剧本照着念,就算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反正事情闹得够大,李志也死无对证,没人在乎有没有真凭实据,”周鹏伸手用力擦了把脸,直到把脸擦得通红发热,这才苦笑着摇头骂道,“妈的,还真的是……谁在乎真相,都只想看热闹,谁会在乎一个死了七八年的人,又在乎他到底清不清白?” 小张在旁边深吸了口气,艰难地说:“其实我也……” “我挺想知道的。”容铮嚼着嘴里的糖,把手揣在兜里,神情冷漠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止我,还有舒墨,调查组的其他人,包括郑平以前认识的那些亲朋好友,都想知道八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周鹏转眼看他。 “我认同你的观点,这案子里的蹊跷太多,无论是郑平,还是李义,在这事里面的动机都经不起推敲。”容铮弯曲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板,“从李义来说,做为老线人,遇见毒*贩交易,应该很清楚里面非比寻常的危险,知道该怎么做。首要的当然是保护自己,确认安全后,再去联系警察跟进。可他为什么要一反常态,学警察身先士卒,主动去潜入龙潭虎穴?” 小张忍不住插嘴问:“不是说,他因为毒*品家破人亡,所以才极端痛恨毒*贩吗?说不定他就是一时情急,啥也顾不上,豁出去了。” “小张你是单身吧?”容铮冷不丁问了一句。 小张一愣:“啊,是。” “李义不是一个人了,他成家了,还有一个孩子,从小混混到正经生意人,已经成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成年人。而且当时他刚买房,身上还背着不少的房贷和借款,这种时候,如果他真是周鹏口中那个很有责任心的李义,怎么也不该抛下妻子儿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总要瞻前顾后。” 这就像人到中年再怎么被刁难也要对老板赔笑,忍辱负重留在工位。而年轻人可以毫不在乎,过不下去了就留下一句“世界很大,我想到处走走”,就随心所欲地离开。 “那郑平呢?”小张好奇地问,“他的行为应该符合行为逻辑吧——接到线人消息,马上前去查看。而假如他是黑警,担心交易不能正常进行,于是跑去阻止——” 周鹏听到这里,忍不住哧了一声。 小张立刻问:“怎么,我说的有问题?” 周鹏摇摇头:“全都是问题,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毕的业,活该你单身。” 小张脸顿时有些红,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嘀咕:“你还不是光棍一个,这里难道有谁不是大力水手?还好意思说我,至少我下周要去相亲,说不准……” “郑平,”容铮打断他们的幼稚吵嘴,面无表情地说,“他当时接到毒*贩交易的消息,应该事先联系局里,而不是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就算他信不过局里的人,担心走漏风声,但总要给某个人报个备,比如某个领导透个消息。” 周鹏倏地一愣,突如其来想起方才那个梦,不对,更准确的是突然被记起来的一段深埋在脑海里某个差点错过的回忆。他回忆起,郑平在离开的时候,的确联系了某个领导,而这个领导就是赵睿龙。 赵睿龙无疑是毒*贩们的保护*伞,郑平选择和他联系,是不是意味那个时候他已经投入郑平的阵营,在为他通风报信? 周鹏想到这里,心顿时又沉了下去,满是胡茬的嘴抿在了一起。 “假如他是黑警,那他得知现场有人潜入,应该先打电话提醒交易的人,让他们马上停止交易,转移地点。又或者再丧心病狂一些,直接让人把李义杀了灭*口,何必自己去趟这趟浑水,亲自跑上一趟,这是生怕牵扯不到自己吗?”容铮手指敲在桌上,“可他不仅没联系其他人,还自己独自去了现场,亲手开枪杀了李义……还是用的他自己的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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