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根烟的功夫,热风已经把车内灌满,年轻人舔舔干燥的嘴唇,汗水不停从脸颊旁滑落进领口,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目光税利地扫视着前方拥挤的人群。 这些学生们交头接耳讨论着,视线交集,手轻轻点着前方,大多数穿着睡衣和拖鞋,年轻的面孔上带着各种情绪,惊慌,好奇,恐惧。而在一个月之前,这些孩子脸上的情绪还大多是兴奋,毕竟这样稀奇的惨像,可能终身难见。可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惨剧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一顿之后,年轻人推开车门,把剩下的烟扔在地上,抬脚碾碎了发红的烟头,快步走进人群。 警戒线外他被几个记者缠住,摄像机和闪动的照相机对准他,拿着话筒的记者们跟机关枪似的七嘴八舌朝他冲过来:“容队,说说什么情况吧!”“是不是又死了一个学生?” 容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搭理,他挥手推开涌上前的人群,径直挑起警戒线走进现场。 一名老刑警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抽烟,一看见他,赶紧站起身上前打招呼:“容铮,这是第三起了,被安排夜间巡逻的保安发现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三分,刚好叉开……唉……这可怎么得了。” 容铮皱起眉,还是一句话没说,疾步朝前走。 旁边的学校领导一看见容铮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额头上鼓着青筋和冷汗,愤怒又焦急地说:“又发生了,这可怎么办,这次才过了两星期,家长已经闹翻天了,学生们也很害怕,说是学校里有连环杀人犯,都闹着要停课!这就快期末了,学教局那边也不答应,说坚持,坚持他个大头鬼,再坚持下去,学生们不得把我房子拆喽!警方到底多久才能抓到凶手?他还会不会杀人?我要怎么交代?” 容铮抿着嘴,没有回答,他转头问身旁的人:“监控呢?” 老刑警眉头锁紧,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拍下来。” 容铮抬头望向前方,现场就在校园后山的树林里。 这里地势凹凸不平,树木繁茂,容易迷路,可能因为预算原因,这里并没有设置围栏和障碍,校方称平时鲜少有人进入,可据他们调查,学生们常常把这里当做幽会的地点或者探险的秘密基地,即使案件发生后,他们也会不怕死地朝林子里钻,时常会跟巡逻人员打游击战。 后来出于安全和警方的建议考虑,校方在几个主要入口加装了摄像头,每隔半小时,还会安排巡逻人员巡逻,然而案件还是再次发生了。 尸体发现的时间是一点四十三分,巡逻人员一点三十分出发在林子中巡逻,巡逻时间总共要花费半小时,意味着凶手和巡逻人员当时正在同一片树林,然而凶手不仅躲过了巡逻人员,还避开了所有的摄像头。 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容铮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了。 走进树林约十来分钟的时间,他们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有几名技术人员正在勘察现场,闪光灯在树林里咔擦咔擦的响着,照亮了其中一棵高约十五米的乔木。 正值酷夏深夜,大树枝繁叶茂,远远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然而灯光下却若影若现晃动的黑影,似乎昭示着什么不安的东西。 容铮穿好鞋套安静地走到大树底下,此时所有人都在静寂无声的忙碌着,无一例外面色凝重,惨白的月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他抬起头顺着灯光从下往上看去,隐约可见树上悬挂着一个人影。 死者应该是一名年轻男性,色彩鲜艳、样式时尚的球鞋在闪光灯下看起来灰扑扑的沾满了血污。 他身上却穿着不合时宜的棉服棉裤,厚厚的衣料把头部以外的部位包裹得结结实实,四肢和颈部的部位都被细绳牢牢捆住,但看起来四肢却无力朝下垂着,整体软趴趴的,像十几年前欧洲流行的瓷娃娃(头部和手脚部分是瓷器,其他部位用棉花填充)。 尸体被悬挂在树枝上,一根长约二十米的尼龙绳捆在死者的颈部,利用粗壮的树枝把死者吊在半空中,而绳子的另一端则捆在旁边的树桩上。 晚上树林里风很大,呜呜直响,尸体被风吹得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在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一个吊死鬼正在半空中俯视着不远处的校园,看起来格外-阴森诡异。 容铮拿着电筒和望远镜,仔细查看死者的模样,青灰的脸上还留着死前那最后一刻的恐惧,双眼圆睁瞪视着前方,仿佛凶手就在眼前。循着目光看过去,在这片树林里,曾经也有一具同样的尸体悬挂在某棵大树上。 “容队,你来啦。”法医拎着个保温瓶,正把泡好的枸杞茶往嘴里送,“这大夏天,林子里晚上就晾这一会儿,那臭气熏天的,苍蝇蚊子再呼哧来一场野外交合,简直了……小李,帮忙搭个手,把尸体放下来。” 容铮转头问现场技侦人员:“现场发现了什么吗?” “老样子,42码鞋印,另外,还多了三轱辘印。”技侦人员拿着相机,调出刚拍摄的照片,“你看,有点细,像那种工地上用的三轮便利小推车。” 老刑警在旁边“咦”了一声:“前两次都没发现这东西。” 容铮沉默地停住脚步,突然想起来:“我来的路上发现有个在建的农房,就在离学校一公里的地方,高速旁边,你派人去问下,看东西是不是他们丢的,再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或者监控。” “行。”老刑警麻利地安排下去。 这时,法医站起身朝容铮招招手。 容铮两步走上前,低声问:“查怎么样了?” “挺年轻的一孩子,二十岁不到。”法医叹了口气,用戴手套的手指着地上的尸体,“你瞧,和前两起案子一样,他还是取走了一部分。” 容铮蹲在旁边直皱眉,树林里闷热潮湿的空气将腐臭味弄得更加浓郁,让他此刻更加心烦意乱。 死者的棉衣棉裤此时都被褪下,露出了里面血迹斑驳的遗体。 这具尸体完全是被拼凑起来,四肢都与身体分开,乍一看有些奇怪,原来这具尸体的四肢格外的短,显得有些不协调。 凶手切走了部分肢体,然后将剩下的尸块拼凑成人形状,用厚实棉衣将尸体固定住,再悬挂在树上。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取走的尸块有什么用处? 这些对于他有什么意义? 容铮戴上手套,扫开尸体上密密麻麻的蚊虫,小心地翻动尸体,看见死者的后脑有一处伤口,他的脖颈、大腿根部都有一个大洞,喷溅的血迹凝固在大洞四周。胸部到肚脐下被剖开一条光滑的口子,肋骨完好无损,里面的脏器已经不见踪迹。 显然凶手将死者的尸体先放血,再取走脏器,随后分尸。 他的犯罪手法更加娴熟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法医指着脖子上的淤青说:“死因依旧是机械性窒息,他的力气很大,把死者绑好后,直接从背后把死者勒死,再放血分尸。死亡时间估计是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这林子里气温比外面高,湿度也大,更准确的时间要等回去解剖后才能给你。” 容铮面色凝重:“看看他的嘴。” 法医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拿镊子伸进死者的口中,随后从里面夹出一根纤维,展示给容铮看:“估计又是那东西。”他咧嘴苦笑了一下,“卫生巾,还是用过的卫生巾。” 旁边的刑警感觉有些恶心,干呕了两下,白着脸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东西,又不是随手可以得来的。” 法医扬了扬眉:“那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他转向容铮:“他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高明,上次用502胶水粘贴,这次直接用线缝,把这个‘人’做得更像人。”他眯起眼睛,说,“给我一种感觉。” 容铮扭头问:“什么感觉?” “他不是奔着杀人。”法医摸着下巴,仰头望着眼前的大树,“杀人只是一个手段,重要的是其他的。” 一旁的刑警:“其他的什么?做成个吊死鬼吓人?” 法医摇头:“不知道。总是有意义的,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夜晚的林子安静极了,所有人都沉默的忙碌着,脸色凝重,汗流浃背,空气里好像充溢着某种沉重,难以解释的诡异,和血腥味尸体腐烂的臭味搅和成一团。 容铮深吸一口气,感觉那种粘稠的东西顺着呼吸道充溢到浑身的每个毛孔。 “他还会再回来,而且这次时间会更短。”容铮眯起眼睛,圆圆的月亮把树林的叶子边缘照的隐隐发白。 “这孙子。”那刑警骂了一声,拍拍膝盖站起身,然后焦躁地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阴郁地骂道:“变态。” 两个月前,警方接到校方报案,一名在树林里晨跑的体育生,发现了一具尸体,据报警电话描述目击者认为有人在树林上吊自杀。然而附近民警到达现场后,才发现这是他们从警以来接触最诡异的尸体。 死者在天气回暖的初春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且遗体离地面的高度为两米七四,但现场并没有找到梯子一类可供踩踏的物体。初步推测死者爬上树,然后从树枝上跳下来自杀,可就在警方勘察现场的时候,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那名死者的右脚从天而降。 一个月后,又一具同样的尸体被发现吊在树林里。 两名死者均为学校的男性学生,尸检发现,尸体无一例外把手臂和腿截走了一部分,然后用剩下的尸块拼凑成整体,用棉衣棉裤装起来,再吊在树上。 一时间校园内谣言四起,人人自危,各种邪教、巫毒娃娃、鬼怪传说、生化实验都冒了出来,市里连夜成立了专案组侦破此案,但无论是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还是寻找目击者都没有线索,案件侦破毫无进展,陷入了困局。 更让人担忧的是,大量证据显示,凶手还会再次作案。 警方和校方在此期间都安排了大量的警力人力物力去保障学生们的安全,然而两周后,受害人依旧再次出现,学生们的恐慌终于到达极点,对警方和学校的不满抵触情绪也达到了顶点,开始不服从校方的宵禁安排。 本地学生统统跑回了家,其他学生要不去校外的网吧,要不就去住旅馆,学校一下变得空空荡荡。 两天后的早上,容铮匆匆走进校园,学校保卫处处长王伟鹏正两腿搭在桌上,端着杯茶在电脑上看电视剧,一听见敲门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赶紧把电源关了,起身去开门,结果发现是公-安局的,又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么早啊,才七点,学生都还没上课呢……瞧你这大高个,我让让……”王伟鹏让开门,抬头看了容铮一眼,吓了一跳,“哟,小容,你这是通宵了吧。” 容铮双眼通红,脸色异常苍白,身上一股汗水发酵后的酸臭味,早就没了一个月前的意气风发,显然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
864 首页 上一页 553 554 555 556 557 5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