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斜眼看向魏威,毫无征兆地笑了一声,继而拍了拍欧阳司命肩膀,朝魏威的方向得意洋洋地一指:“看见没,才两年,这孩子现在说起套话一样样的。我瞬间觉得自己老了,想当年我也这么热血沸腾过,追求过所谓的正义,可是在这系统里呆的越久,发现人情世故越难以捉摸。但是啊,这规则是人制定,偏左偏右,解释方法多种多样,到最后留下的就只能是遗憾。” 魏威严肃地纠正:“那是人的问题,可不是规则的问题。” “对,你说的对。”周鹏一拍大-腿,咧嘴一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魏威穿着警服,扣子周周正正系到脖子下最上一颗,却还是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短短十来天的日子,瘦了一大圈,明晃晃的锁骨若隐若现。 以前眉宇之间中是带着淡淡的青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能渐渐地挑起了大梁,和罪犯斗智斗勇,鱼西犊家和同僚上级友好交涉。 周鹏心中感慨万分,有种孩子大了,父母专属的失落感。 魏威不知道他心理活动,喝了口水:“现在案子到了最后结案阶段,本该移交给当地警方,可是省里面不放心,由公安厅下达命令组织了一个专案组。” 周鹏听魏威提起案情,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收,正色道:“这是好事情啊。” 魏威愁眉不展,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说:“没那么简单,先说彭泽这案子,他展现的间接证据并不是铁证,法庭上对方可以不认。另外他说的,那几个涉案的小孩的直接证据,也没能成功。其中一个家族势力挺大,我们去申请搜查令的时候,他们家里人动用了关系,阻碍了一些时间。这些时间足够他们销毁证据了。另外几个也不知道谁教的,咬着牙不承认,有说是捡来的,有说是别人陷害的。” 周鹏讶异地说:“这当头了,还敢抵死不认?” 魏威无可奈何一耸肩:“你也知道,现在全国的视线都汇集在这里,三证必须齐全,哪一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更何况,那几个嫌疑人都是学生,调查手段不能过硬。” “最重要的一点。”欧阳司命补充说,“那些所谓的死亡名单上失踪的女孩,尸-体到现在都没找着。没有尸-体,也就不能认定那些女孩已经死亡。既然人还没死,那彭泽给的证据也就一纸空谈。” 魏威点点头,他的手指轻轻抠着桌角,想了一会儿,声音突然降低,以极轻的声音说:“大概彭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做法外制裁者吧……要不是他身-体实在不行了,恐怕……” 几人同时噤了声,久久默然无语。 周鹏听着心理不是个滋味,有些不甘心:“一个个小兔崽子,要不是我在这儿躺着,一定帮他们父母好好教育教育。” “现在什么年代了。”廖城嘉眯了眯眼睛,突然说,“你们那套严刑逼供搞得冤假错案还少了?” 周鹏知道廖城嘉又挑事,但他不想纠-缠,没好气瞪了一眼,警告说:“你去一边儿坐着去,这儿有你的地儿吗?” 廖城嘉摊开双手:“可别忘了我可是关键性证人,如果没有我,你们哪儿来的证据。” 周鹏猛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和彭泽是一伙的!” 廖城嘉翻了个白眼,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无力感,他干脆起身,冲魏威柔声说:“我去外面买点不是注水猪肉的菜过来。” 廖城嘉说话的时候贴得很近,魏威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痒,他红着脸点点头,有些害羞,伸手抠了抠耳朵,小声说:“早点回来。” 廖城嘉揉了揉魏威的头发,轻轻地道了声“好”。 周鹏冷眼旁观,硬生生掰断了一根竹筷子,瞪着廖城嘉背影半天,直到身影消失,他才堪堪收回目光,转向魏威粗声问:“没有好消息吗?八佛会所那事情总该是没跑了吧。” 魏威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周鹏眼皮一跳:“怎么,又有问题?” 魏威摇摇头:“那边是铁证,只是在调查涉案人员的时候,出了些问题。” 周鹏微微一沉吟,就明白魏威说的什么意思了。他顿时觉得有些无力,有些事情,不是仅凭他们的力量就能做到的。 这些天不止是魏威接到电话,就连躺在病床上的他,也接到好几个电话明里暗里暗示他最好不要管这事情,案子就到贾杰为止。 他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去找烟。 “魏威。”欧阳司命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严肃地喊了一声。 魏威下意识抬头,被他严肃表情一吓,喊出了尊称:“欧阳老师。” “你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至于后头的,有别人去操心。”欧阳司命双手合十,看起来与平时很不一样,“你们记住,你们是警-察,要做的就是查明事实真相。” “另外,你们要坚信一点,正义永远不会缺席。”欧阳司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魏威顿了顿,忽然他明白了很多,他坐在原位,周遭是人们说说笑笑嘈杂的声音。 他握着手里的瓷杯,看着上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端端正正穿着的警服,一丝不苟地紧紧贴在身上。 此刻,周围有不少人悄悄看向他,投向他的目光满满都是尊重和敬佩。 他还记得,一开始才来到县城时候这些人看见警-察,并非这样。他们面上恭敬背地里朝地上吐着唾沫,嘴里冷嘲热讽,眼神里满满的鄙视、畏惧和不信任。 然而,只花了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座城市的人们隐隐发生了改变。 沉默了一会儿,他郑重地点点头,目光熠熠地看向欧阳司命说:“欧阳老师,我明白了。” 周鹏坐在一旁,手指玩着筷子,他张了张嘴,想要发表些感慨,话到嘴边,手机突然响了。 这些天给他电话的人不少,有慰问的领导,有探询情况的记者,也有表示感谢的市民和家长。周鹏虽然嘴上说着烦,但是每个电话,每条短信都认真会认真对待,每当听见他人的感谢的时候,他脸上都会泛起一丝不好意思,淡淡地说,只是本职工作而已。 本职工作,这四个字,很简单,做到却很难。 他艰难地从包里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轻松的脸上忽然一紧,愣住了。 手机屏幕上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名——姚大江。 周鹏神色一紧,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感,刚要接起,就在这时候,廖城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他提着两条有些眼熟的风干腊肉,抿嘴微笑着说:“我才发现你们车后座居然藏着宝贝。我看了一眼,觉得肉质不错,欧阳老师,你看看,这回不是注水猪肉了吧。”
第36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三)正义 周鹏被这么一晃神,下意识地停下手里动作,朝说话人看去。也就两三秒的时间,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 他皱了皱眉,走到一边再给姚大江打了几次电话,这回对方一次也没接。 听着一遍遍重复着的漫长冰冷的女声,周鹏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顺着血液到达四肢五骸,怎么也消散不去。他联想到之前姚大江隐晦莫深的模样,就好像随时背后有双眼睛窥探着,总是不安稳。 刚醒来的时候,姚大江来看过他一次,向后扩的发际线前一脑门油。 他倒不是来亲切慰问周鹏情况,来的时候带了束康乃馨,也不知哪儿捡来的,花焉了半截,一看就知道是半路才想起来看病人不该空手临时弄来的。 姚大江捏着衣角捏捏扭扭半天,直到周鹏看不下去了,让他直接入主题,姚大江这才松了口气般,找周鹏打听淮赧市的事情。 他还记挂着周鹏承诺过的,说帮忙给孩子他妈找个工作、给孩子联系个学校的事情。周鹏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些天他瘦了不少,之前怎么也合不上的两纽扣给扣上了。 周鹏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给了承诺,就一定会办到。更何况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情,说让他放心,回淮赧市就帮他办。 姚大江得了承诺,并没有着急离开,坐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用小三角眼望着周鹏,欲言又止。就在周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以为他暗恋上自己的时候,姚大江终于不好意思地又开了口。 他等不及了,想让周鹏现在就帮忙打个电话。 接着从包里拿出老婆孩子的身份证复印件,连带着孩子的学校也选好了。当时周鹏还觉得姚大江做事有点可笑,不过之后姚大江的解释,也让他理解了。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毛病,事情没定下来,就觉得不太放心……我没啥能耐,让娘俩陪我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事到如今这般地步,算我咎由自取……我就希望以后他们能安安稳稳的,别和我那兄弟似的……家没了,魂儿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走的时候,他走得很慢,眼神飘忽不停扫着四周,状态有点奇怪,像是在警惕什么人。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倏地顿住脚步,扒着门框扭过头,深深朝周鹏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看着他,却像是透过他看其他人。 周鹏下意识地朝挥了挥手,催促着告别。 只见姚大江干裂的嘴唇张了张,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什么,跟着冲周鹏笑了笑,挥手走了。 那天周鹏有种又奇怪又熟悉的感觉,不过转瞬即逝,很快他就忘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眼神莫名让他感到很熟悉,就像是……多年以前,他的搭档临死前和他的最后一面,那人就和姚大江一样,站在门边朝他看着。 周鹏当时笑着问了句:“你看什么呢?” 只见那人轻轻地张了张嘴,朝他做了个口型,然后咧嘴略微自嘲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过了不到三小时的时间,他就接到了搭档意外身亡的电话。 一切好像就发生在前一秒,所有的情形全部慢动作在脑海里回放,搭档的眼神和姚大江的眼神忽然融为了一体…… 他一直以为搭档可能是看他太帅,忍不住告个白。 他现在跟着用那个口型,重新顺着做了一次,一句话突兀地跑到嘴边…… “我要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全身汗毛刹那间都竖了起来。 这时候在旁边欧阳司命托着下巴,煞有介事看着那块腊肉。 周围围了不老少人,美女记者也好奇地探头过来,想要看看传说中的法医是不是真的那么神,从一块风干的老腊肉能不能看出该物种上辈子是否注过水。 肉被风干后,淡黄色的膘已经凝固成油脂只有薄薄一层,下面紧紧贴着色泽暗红的瘦肉,远远地就能闻见那股盐渍过的肉类专属的浓郁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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