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机关,”季凛终于摇了摇头,先前过度的冲劲大概已震入了他的肺腑,现在连呼吸都觉得五脏六腑在疼,他被屏蔽了痛觉太多年,却没想到第一次感觉到疼,竟就是这样刻骨铭心的感受,但他轻吸了口气,语气却还是温和的,“这种逃生门,是没有机关的,能打开就是能出去,打不开,也就只能这样了。” 季凛会这样熟悉,当然是因为这道门的设置,也同当年面具的训练基地一样。 像面具那种人,他们看别人的命就像在看蝼蚁的命,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可他们对待自己的命,却又珍惜且怕死,因此会在基地设置这样以防万一的逃生门。 真正需要逃生的时候,自然是无暇再去研究什么机关的,因此这扇门理论上而言,一推就能开。 可既然闻冬都费了这样大的力气,依旧没能推开,就只能说明席应宗早已做过手脚,将这门彻底封死了。 所以席应宗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想让季凛和闻冬,同他一起死。 才不留丝毫可能「逃生」的机会。 “说来还是我判断不够准确了,”季凛稍微缓过来些许,他摇头笑叹了一声,缓声道,“我以前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明明他留下了那么多意味不明的暗示,在以前,我大概早该想到他的真实意图了,可现在...现在原来我也会有受主观情绪影响,从而先入为主的时刻,我依旧不怕死,但是不想死了,我就本能以为,他同样也不想死。” 在这一刻,闻冬感觉到了巨大的荒谬,就像是上天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季凛遇到他之前,没有情绪,无畏生死,做出的任何判断都能够贴近一台机器,无限理智而客观,因此他很可能提前判断出席应宗的真实意图,从而让自己提前规避掉这个可能会死的结局。 可在季凛遇到他之后,有了情绪,开始不想死,却又受情绪所困,判断变得相对主观,最终却难以避免这个死局。 一时之间,闻冬甚至不知道这两者,究竟怎样于季凛而言才是好的。 不过下一秒,季凛就给出了答案,他头靠在闻冬细瘦肩膀上,微微抬起,薄唇轻轻去蹭闻冬的耳鬓,贴在他耳边低喃:“我的小玫瑰,我大概真的是个恶魔,明明理智上,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我心里却完全克制不住生出窃喜,能和你一起死,好像也很美妙。” 略顿一瞬,他又缓缓摇了摇头,薄唇掠过闻冬的耳垂,如果忽略鼻间近乎令人窒息的浓烟,还有近在咫尺的烈火的话,他们此时这个姿势,分明亲昵得如同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当然,”他低低呛咳了一声,又哑声道,“比起共死,我当然还是想和我的小玫瑰一起活的,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去吃鳗鱼饭...闻冬,我是不是真的很坏?明明你不该在这里的,明明你可以好好活着的...” “不...”听到这里,闻冬忍不住抬起手,食指指腹轻缓压在季凛的唇瓣上,他眨了眨眼,眨落盈满眼眶的泪珠,语气很轻,却又很坚定,“我们本就是约定好了,要共生共死的关系,你已经抛弃我一次了,难道现在,还想再抛弃我一次么?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死,那才是真的坏。” 我很想和你一起活,但也完全不怕同你一起死。 我唯一怕的,是你丢下我一个人。 无论生,还是死。 季凛唇角微微勾了勾,他探出舌尖,轻轻舔了舔闻冬的指尖。 之后,他低低反问:“不担心盛夏吗?” 闻冬知道季凛在问什么。 是在问如果他真的死了,不担心盛夏吗。 “担心,”闻冬坦诚道,“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 微顿一下,闻冬又侧头去吻季凛的喉结,像是怕季凛不信,他又继续道:“如果今天我真的没有出现在这里,如果你真的丢下我一个人了,那我还是会去找你的,这世上自杀的方法千万种,任何一种,都够送我去见你了。” “不好,”季凛任由闻冬的舌尖在自己喉结上打转,只摇头笑,语气依然温和平静得像在点评什么寻常的玩法,“千万种方法,没一种好的,跳楼吃安眠药,都会很难看,前者是外表彻底破坏,后者是最终窒息...咳咳,而留下窒息特征的尸体像,割腕很难割得准确,服毒的过程,呼...过程本就生不如死,溺水后的尸体,会膨大腐臭...总之,没有一个好的。” 闻冬阖眸笑起来,浓烟已经快要将他们完全裹挟,他能够清晰感觉到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以至于连呼吸都变得极其紧促。 他想,其实他们这样最后也会窒息死。 但最后,大概还是会一并被烈火吞噬。 他薄唇微微动了动,一开口就先迸出一连串的呛咳。 季凛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过了好一阵,闻冬才缓过来了些许,他弯了弯眉眼,和季凛靠在一起,轻笑道:“那这么说来,还是我们一起,被大火烧死最好,肉身会消失,但我们的骨头,一定还能是连在一起的。” 好半晌过去,闻冬才听到季凛低低的一声「嗯」。 闻冬抬眸去看他,发现季凛的眼角竟是湿润的。 那一瞬间,闻冬再也克制不住溢到鼻尖的酸涩。 他偏头吻了吻季凛湿润的眼睛,嗓音没能压住漏出两声哭腔,他低喘着道:“但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活,想和你一起去吃鳗鱼饭,去做...呼,去做很多还没一起做过的事,所以,my devil,你会陪我活下来的,对不对?” 季凛竭力压着身体内翻滚的疼痛,忍着快要呼吸不上的憋闷感,又再次「嗯」了一声。 温沉而又纵容,一如往常。 生为你,死亦为你。 好在上天开眼,大概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庇佑,在季凛的这一声「嗯」落下之后。 他们身后的那扇门,竟忽然被人从外暴力拆除了! 雅深消防来了。 还隐约能听见唐初焦急的呼喊:“季老师,小闻先生,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 季凛微微向外偏了偏头,他大概是想回应的,可薄唇微动,终究没能发出声音,如释重负般在闻冬怀里,阖上了眼眸。 —— 季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情节却又过分单调而反复。 先是在圣心孤儿院,遇到了闻冬。 看闻冬在他怀里毫不设防睡着,之后如同本能般对他说:“我相信大哥哥是个好人。” 之后画面却又倏然一转。 汹涌火焰朝他们席卷而来,他也如同本能般护住了闻冬,感受着覆在后背快要将他灼穿的烈火,梦中的季凛阖眸贴在闻冬耳边低笑:“你看,我确实是个好人。” 我让你活,让我自己死。 这样想着,梦里的季凛就竭力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边转身毫不留情走向火海。 可一只骨骼纤长的手,轻轻拉住了他。 他听见熟悉的闻冬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听见闻冬说:“不,my devil,你会陪我活下来的。”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又重新回到开端。 如此循环往复,不断拉锯。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不知这样循环拉锯了多少遍,再第无数遍的时候,梦里的季凛,忽然不想回到火海去了。 这一次,他没有转身走向火海,而是死死回抱住了闻冬,哑声回应:“我是恶魔,我要陪你活下来。” —— 那天,是雅深今年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 距离那场近乎夺命的爆炸与大火,已经过去了四天整,今天是第五天的清晨。 季凛在ICU躺了整三天,终于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被允许在昨天转入了普通病房。 除非必要去卫生间的时间,闻冬一刻也没离开过病床边。 医生没有明确给出季凛会醒来的时间,可闻冬却在今天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的刹那,好似冥冥之中,有了什么毫无缘由的预感。 下一秒,他忽然拿起手机,订了一束花—— 厄瓜多尔黑玫瑰。 花送来得很快,送到护士站,又被亲切的小护士送来了病房。 病房门被轻轻叩响,闻冬起身快步去开了门,接过那一捧并不娇艳的黑玫瑰,并轻声道了谢。 关上病房门,闻冬双手抱着那捧花向病床边走。 可他才刚刚走到病床边缘,还未来及将花放在阳台上,却猝不及防,倏然之间—— 对上了季凛睁开的眼睛。 那大概是时空都静止的一瞬。 下一秒,闻冬怀里的花忽然掉落。 掉在了病床上,季凛脚边。 闻冬薄唇微微张了张,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他极其不争气,飞快红了眼眶。 最后,还是季凛先开的口。 他太久没说话,嗓音还带着尚且虚弱的低哑,语气却又分明是沾染满了浓烈的爱意,他说:“我的小玫瑰,我回来了。” 我为你回到这人世间了。 短暂的一瞬静默之后,闻冬忽然大步走到了季凛面前。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其实还并未彻底回转,但在这之前,他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最诚实的回应—— 俯下身去吻季凛那张依旧血色浅淡的薄唇,闻冬嗓音中难掩哭腔,语气中又裹挟满了汹涌爱意,还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my Devil。” 你又怎会舍得留我一人,在这空荡人世间? 碍于季凛才刚刚醒来,闻冬这个吻十分克制而浅尝辄止。 只是短暂的唇瓣厮磨,他便直起了身,准备按铃叫医生。 却见季凛忽然垂眸看了看自己脚边,之后听他哑声问:“你买的什么花?” 闻冬按铃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垂下眼来望进季凛的眼睛,轻声回答他:“厄瓜多尔黑玫瑰。” 季凛那向来凌厉冷冽的眼眸,忽然就微微弯了起来。 窗外一缕日光浅浅映在他眸底,让他那双总是如同漩涡一般,难以辨明情绪的眼底,此刻晕开鲜明的欣喜。 季凛知道这个品种的玫瑰—— 花期正在盛夏。 它的花语是—— 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终于终于,写到这里了! 知道这个品种的玫瑰真的很巧,是在写冬冬第一次叫小季「my Devil」的那天,无意间刷到了这个玫瑰,发现它的花期花语,都太太太适合冬冬和小季了,所以在这里完结计划很久了。「标注」花语非原创。 但这章还是写得情绪爆炸,冬冬和小季在火海边的那部分对话把自己写哭了Orz... 这篇文对我来说真的很意义非凡,真的真的有很多话想说,很多煽情的话,但想了想还是等全文完再煽情叭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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