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就能叫真相,真相永远藏匿于不易被察觉到的细节中,而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看到。 文熙淳将警员证放到于副局办公桌上,对着他鞠了一躬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天空漂浮着铅灰色的云块,仿佛即将承载不住雨水的重量,下一秒就能倾盆而下。 文熙淳默默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原本那些特别自来熟没事就要拉着他谈天说地的同事,此时也全部约好了一般对他视若无睹。 是啊,真真假假的,谁又敢保证自己就一定清白呢。 他要了份简单的蔬菜米饭,也实在没什么胃口,味同嚼蜡,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米饭。 “文队?你就吃这么点?”童嗣端着五菜二汤外加一份儿玉米粥过来了,往文熙淳身边一坐,看着他宛若婴儿辅食般的午餐大惊失色。 文熙淳没心情和他拌嘴,低低“嗯”了声,继续埋头机械地往嘴里塞米饭。 童嗣夹着一片厚实的红烧肉,在文熙淳面前晃了晃:“文队要不要来点这个补充下蛋白质。”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推力,随即人连同红烧肉一起跌坐在地。 “我擦谁啊!”童嗣不满地叫嚣一声,结果一抬头—— 洁白如雪的衬衫包裹着精健的腰身,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在这个地方有这种臭美特权的,除了姚科长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姚科长!你陪我肉!”童嗣从地上夹起那坨红烧肉,嘴巴里不依不饶。 可姚景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里全是文熙淳的身影。 “怎么就吃这么点。” 文熙淳抬眼:“我不一直都吃这么点。” 童嗣听完,忍不住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俩该不会也是我想的那样?” 只是任凭他拼命找存在感,二人谁也不理他。 自讨没趣,童嗣端着他那一大盘口粮冷哼一声,屁颠屁颠去了隔壁重案组找人拼桌。 “不开心?是不是于副局和你说什么了。” “嗯。”文熙淳低下头,“说我妹妹的案子已经移交重案组。” 他实在是吃不下,干脆放下筷子:“我现在去树林。” 其实姚景容清楚文熙淳的性格,他真想去昨晚肯定就迫不及待去了,要不是不想面对,他也不会磨蹭到现在。 “既然局里放你大假,回我家好好休息,案子交给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文熙淳没说话,怔怔望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吧,你要是实在想出一份力,资料我会带回家给你看。”姚景容轻轻揉了下文熙淳的手,“你想要的,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文熙淳轻笑一声,笑声意味不明。 **** 从进警局以来,文熙淳恐怕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待在姚景容二百平米的大平层里,更觉得闲得发慌。 打开电视,铺天盖地都是少女留下日记神秘失踪的消息,完全联系不上,也没见到尸体,文熙媛的照片几乎贴满了大街小巷。 这年头丢个人太常见了,不常见的是少女失踪的背后原因。 那本,写满了奇奇怪怪从未发生过的事的日记本。 根据当时案件地发展,妹妹的尸体后来被人发现在树林的一处废弃管道里,管道外面被人用纸箱子掩盖住,所以一般人很难会往那个地方联想,还是后来有个清洁工想把纸箱子捡走卖废品才发现了妹妹的尸体。 【叮——】 手机忽然收到短消息的提示。 文熙淳慢慢掏出手机,就见是姚景容发来的消息: 【我在中心商场,你想吃什么。】 本来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询问,但文熙淳却莫名觉得这句话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是,经常见到。 他本想回一句“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但指尖触碰到屏幕的那一瞬间却猛然顿住。 这种强烈的既视感,是什么。 他看着手机屏幕,脑袋忽的空了一下。 【在忙么?怎么不回消息,可以给你打电话么?】见文熙淳迟迟不回消息,姚景容继续孜孜不倦地问道。 文熙淳赶紧给他回了条消息,却忽然抓其外套匆匆套在身上,打开门跑了出去。 那个地方,还会存在么?如果这里的一切都在投映现实,那么那条狭窄的弄堂,那间破旧的小屋,也一定存在吧。 文熙淳随手从马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凭着印象对司机道:“去林家弄十二号。”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瞟了他一眼:“小伙子,你去那里干啥,不是听说那边快要拆掉了?” 文熙淳默默攥紧手指,同以前一样,过去的经历,时代的变化,一切都没有改变。 出租车穿行于繁华的闹事,驶过主城大道,渐渐进入灯光稀少人烟罕迹的郊区。 道路两旁全是破败的老旧危楼,墙面上用红色的油漆画了个圈,中间写着大大的“拆”字。文熙淳记得这个地方,这里很多人都因为政府的政策变成了拆二代,告别了贫困,听说当时每个人都赔了不少钱,后来这里也发展得很不错,几乎可以和市中心比肩。 时代在不停前进,社会发展速度极快,而有些人,始终跟不上这前进的步伐,就这样被遗忘在了遥远的过去。 就像妹妹的案子,即使公诉期未过,但因为证据都被破坏的七七八八,因此很多警察都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就这样一直拖,一拖就是六年,再后来,再提到“文熙媛”这个名字时,大家都要想好一会儿才能记起来: “哦,你说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啊。” 也没有关心她的结局到底如何,时间终究将她存在过的痕迹完全消抹掉了。 出租车大概跑了将近四十分钟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天也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早早回家的姚景容一路上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急的他只恨不能长翅膀飞过来,虽然文熙淳告诉他不要过来,但作为一个同样在此地生活了六年之久的人,恐怕再复杂的路线也早已被他铭记于脑海中。 夜幕沉沉压下,比起城市,郊区的夜空还能看到繁星点点,而那一条熟悉又令人心里发毛的弄堂,依然伫立于此地,只是失去了原本的热闹,因为拆迁的原因这里的人也都陆续搬走,只有弄堂尽头的一件小窗户,似乎还亮着隐隐灯光。 文熙淳深吸一口气,慢慢踏过遍地油污的石砖地,向着那间闪着奇异灯光的小屋走去。 老式的绿色铁门上还挂着妹妹亲手制作的门牌,上面用彩色树脂泥贴着: 【哥哥、妈妈和我。】 这是文熙媛十二岁那年在学校上完手工课带回来的。 这丫头有个习惯,无论是做手工也好还是写作文也好,凡是提及家人,“哥哥”永远会排在第一位。 看着那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门牌,一时间,过往涌上心间。要是没有那场意外,现在一家人一定还和睦的生活在一起吧。 他轻轻摸了摸贴门上的老式铜锁,找出开锁神器——铁丝,往里一捅。 “吧嗒”,锁眼打开。 打开房门,一股旧尘味扑鼻而来,似乎已经很久无人踏足此地。 的确是,在妹妹失踪以后,母亲几乎很少着家,她辞去了工作,每天抱着传单游走于大街小巷,晚上也不回家,会在妹妹有可能出没的地方打地铺,哪怕是微小的希望她也不想错过。 相较于母亲,在妹妹失踪后还能没事人一样去上学的自己倒显得十分冷血。 只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而且是非继续不可。 当时母亲走得很急,家里的灯也没来得及关。 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连家里的物件摆设也丝毫不差。 文熙淳来到妹妹的房间,打开灯,看着里面熟悉的场景—— 老旧却干净的学习桌上摆着自己和妹妹的合影,相框的一角上有一道小小的缺口,看着看着,文熙淳的嘴角不自觉漫上一丝笑意。 他还记得相框上这道缺口,是当时妹妹和母亲吵架,不小心将相框从桌子上碰了下来磕坏了一角。 至于吵架的理由…… 那好像是乖巧懂事的文熙媛第一次和母亲爆发如此激烈的争执,而争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第96章 亲侍(7) 秘密(2) 那时候自己马上要进行第一次高考模拟, 对于重考生的自己来说,压力更大,心里也会更焦虑。正好学校举行三方会谈, 要在这次会谈里确定报考学校的三项志愿, 而文熙淳摒弃了去年的想法,三个志愿填的都是警校。 不为别的。 即使同学们表面上对自己和和气气, 但谁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都喊自己和妹妹是“诈骗犯”的儿子,父亲也不过是个被“朋友”骗到以死来证明清白的可怜人,死后不该继续被拉出来指手画脚。 这件事,警察不愿意管, 因为没有证据,家里这边打点的也不够,所以为父亲证明清白, 就迫切成了自己唯一的期冀。 所以想当警察, 既然别人不愿意接手这件案子,那自己来,即便是要避嫌, 可也希望能为冤死的父亲出一份力。 但母亲不一样,也正因为父亲的案子, 她对所有的警察都很失望,甚至变得极端,痛恨这些不作为的警察,所以当她知道文熙淳也立志从警时,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枉死的丈夫更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亲戚也会说:“淳淳你不能这么不懂事,你明知道你妈妈对警察膈应着, 你还去招她不痛快,想想她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换一个吧,学金融多好,赚钱!” 三方会谈结束后,母亲狠狠给了文熙淳一耳光,怒斥他不孝,并强行命令他改志愿,什么都好,哪怕去学挖掘机,都别是警察。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劝诫他,那一段时间,文熙淳甚至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焦虑,不知道前方的路该怎么走,意义又是什么。 直到那个小丫头站出来,像个小大人一样拍着文熙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梦想实现的道路上一定充满荆棘,踏过去很快就能看到终点,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永远支持你。” 为此,一向对母亲言听计从的文熙媛第一次义正言辞对母亲道:“哥哥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作为他的家人应该支持才对。” 本就急火攻心的母亲看到文熙媛这样更是怒火中烧,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呛了起来,叫喊声歇斯底里,甚至引得邻居都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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