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简你坐你坐,把这当自己家。”陆霜同样局促地伸出手, 望着简沉病恹恹的表情, 犹豫再三, 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落在了霍无归身上,“死小子,长没长眼睛,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 简沉愣了愣,犹豫着试探道:“那,我——继续坐着?” 陆霜点点头,一把将自己带来的两个保温桶递到简沉面前:“这里是爪哇金丝燕的顶级官燕炖的甜羹,小简你先喝点,里面还放了林蛙油,对伤口愈合好的,尤其是烧伤,管用!” “然后,再喝这个,花胶鸡汤,跑山老母鸡和正儿八经的金龙胶,八头的大花胶,滋补养生,多喝一点!” 正好平时炖了霍无归也不稀罕喝,陆霜像是逮着了个冤大头,一股脑把炖品塞给简沉。 说罢,陆霜不给简沉半点反应的时间,径直推着霍无归钻进了厨房,瞬间关上门,露出关切的表情:“跟妈说实话,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的她不清楚,但她确定,自己儿子不光心高气傲,而且是个实打实的洁癖,轻易不会有外人出现在家里,更别提那是管弘深的儿子了。 霍无归这些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管弘深的,她这个当妈妈的,比谁都清楚。 若简沉身上没点对霍无归特殊的意义,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刚刚看见的那些画面是为什么。 再看向霍无归眉头紧皱、欲言又止的神情,陆霜作为一个刑侦人员家属,凭借高超的推理能力,得出了结论。 这一切,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儿啊,小简法医是不是职场霸凌你?这是潜规则是不是?你受人欺负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不然霍无归的反应也太反常了,如果不是被迫,她只能相信是自家儿子脑子忙坏了。 陆霜双手扶住霍无归的肩膀,摇晃着自己的儿子,满眼怜惜和心疼。 但因为比霍无归低了近两个头的关系,这画面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和违和。 厨房里沉默了半晌。 霍无归额角憋出一根青筋,一字一句道:“他一个实习法医,靠什么潜规则我?我潜规则他还差不多。” “额……”陆霜思索片刻,又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逻辑,“他爸爸是管局啊,你之前不就跟管局不合吗,你是不是怕管局影响你晋升啊?没事的阿叶,妈妈跟你说,咱们家虽然系统里没人,但我们有钱啊。” 霍无归深吸了一口气,对陆女士的脑洞感到无所适从,不得不咬牙一字一句道:“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追求他。” “追求?”陆霜大惊失色,眯着眼睛,后退一步,满脸狐疑地打量霍无归。 尽管面前高出自己两个头、挺拔英俊的青年已经二十九岁,明年就要迈入三十大关,却至今一场恋爱都没谈过。 于是陆霜总有一种儿子延迟十八年的早恋终于开始的恐慌感,小心翼翼问:“你喜欢小简法医?” “是的。”霍无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他,希望他成为我的家人。我对他做的一切,不管是做饭还是照顾他,一切都出于自愿,并非他逼迫我。” “唉。”陆霜长叹了一口气,眉头紧拧,注视着霍无归。 霍无归顿时绷紧了脊背,在心中飞快揣摩起陆霜的心思。 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迅速想去见过的无数案例,光怪陆离的嫌疑人和近乎如出一辙的家庭悲剧从脑中闪过。 他瞬间作出了决断,正色道:“妈,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不起你和爸爸对我多年的栽培,你们……还有我的生父生母应该很希望我可以结婚生子,让你们后继有人,让我也有一个正常而安定的生活,但我……” “阿叶你说什么呢?”陆霜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霍无归,“你怎么会这么想?不对……你这么想多久了?” 不会过去的三十年里霍无归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跟你说,别一副看老古董的眼神看我,我和你爸当初可是打算丁克的,真在乎这个我们早让你改姓席了好吗?”陆霜扶着额角,难得语气里毫无优雅可言,用一种略有陌生的眼神看向霍无归,“而叶警官和你的母亲,我相信他们也只希望你过得好,找到自己的人生挚爱。” 霍无归在巨大的震惊里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问道:“我以为你们领养我是……” 他始终以为,席知和陆霜领养自己,是因为两人没有办法生出属于自己的孩子。 整整十七年,他始终以为,给席家留下一个后代是自己被领养后应尽的义务。 就像福利院里每个被带走的孩子最终被赋予的使命一样。 陆霜盯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十七年前那个少年,还有更遥远的记忆里那个青年。 一模一样黑沉坚定的眼眸,一模一样挺拔坚毅的脊背,简直如出一辙。 他和他的父亲,几乎共享了完全一样的二十九年,完全一样的一张脸。 她踟蹰片刻,终于开口道:“二十九年前,我和你爸爸在边境线上做小生意,曾被一伙毒贩绑架。” 霍无归一愣,瞳孔紧缩,隐隐有种什么极为重要的话即将浮出水面的预感。 他没有打断陆霜,静静地等待陆霜继续说下去。 “毒贩逼迫我们为他们……穿越边境线。” 近三十年前的边境,无数错综复杂的原始雨林,大量蛇兽毒虫,还有蛰伏在雨林中伺机而动的各类罪犯。 一旦进入。就是万劫不复。 被边检抓住已经可以说是运气好了,真正运气差的,有些失足跌落悬崖,有些死在不知何处而来的暗枪流弹下,有些遭遇黑吃黑死无全尸,还有些什么都没开始做,仅仅是死于体内隐藏的胶囊破裂。 陆霜眼中隐含泪水,压抑着低声道:“叶警官,你的父亲,救了我们,但自己牺牲在了那片雨林中。” “我和你爸爸,原本是想一辈子过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直到十七年前,得知了你的遭遇。” 接下来的话陆霜并未说出口,只是轻声道:“你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他牺牲那年,和你今年一样大。” 霍无归突然愣住了,虽然依旧肩背挺拔,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为什么从没告诉我这些。” “我们怕你觉得爸爸妈妈不是真的爱你,觉得你是我们报恩的附属品。”陆霜轻轻拥抱了一下霍无归,儿子早已长大,不像童年时那样可以依偎在她怀中,但她还是下意识拍了拍霍无归的背,“不是那样的,我们一直很爱你,不因为任何事。” 霍无归顿时了,紧绷的肌肉悄无声息地放松,但依旧疑惑道:“那为什么您听见我喜欢简沉要叹气?”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真是造化弄人。”陆霜这问题问得小心翼翼,毕竟能把霍无归领养回家,当年的事她自然是清楚一些的,只是不清楚霍无归到底知道了多少。 霍无归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淡淡勾起嘴角道:“确实。我错过了他十七年,但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陆霜闻言眼神一愣,瞬间明白霍无归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简沉的身份了。 “叩叩——”敲门声突然响起,仅仅一门之隔,玻璃门外传来简沉的声音,“局里来电话了。” 霍无归一动不动。 陆霜也一动不动。 两个人眼神无声地交流:简沉到底听到了多少? 几秒后,霍无归收起被敲门声震碎的眼神,沉声道:“谁打的电话?说什么了?” “李仲洋打过来的,打给你的,不好意思我擅自接了,死者遗传信息不在库里,只能缩小范围,是40-45岁左右的中年男性。”简沉一五一十汇报道。 “40-45岁中年男性?”霍无归拉开门,回头看了陆霜一眼,“妈,不好意思,你——” 陆霜连忙摆摆手,自觉扒拉开霍无归:“我懂我懂,你们警察的规矩我都懂,汤你俩记得喝,我先走了,绝对不听你们聊的半个字。” 说罢,她一个箭步冲进客厅,拎起自己的外套,在门口边穿鞋,边远远朝霍无归比了个口型:你自己加油。 - 北桥分局,刑侦队大会议室内。 会议室里奇迹般人手分了一小碗官燕和鸡汤,一大块惠灵顿牛排被打包带了过来,放在大长桌中央。 “杜晓天,汇报一下,目前为止查到哪些线索?”霍无归换了一身干净爽利的衣服,看了眼屏幕。 杜晓天一只眼睛恋恋不舍看着牛排,一只眼睛看向霍无归,站起身说明:“早上的车祸情况我们已经初步还原,但由于中桥路没有监控,而且当时天完全没亮,赵宁的行车记录仪也没能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有这一张画面拍到了那辆被别车的小皮卡和SUV的全貌。” 他说着,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近乎全黑的图片。 简沉坐在会议室最末端,抬起手关了灯。 顿时,画面亮了起来,变清晰了一些,但清晰地极为有限—— 几乎只有视频上的时间变清楚了,其余的部分依旧乌漆嘛黑,只有白色的车体占据了画面的大半 一片黑暗的会议室里,一众刑警顶着大屏幕,交头接耳分析。 “这能看出个屁啊,曝光曝过头了吧?” “就是啊,根本就是黑的黑白的白,什么细节都看不出来啊?” “要死啊,中桥路到底为什么没监控!他们哪个辖区的!” 趁所有人目光投向最前方,简沉悄悄朝桌上的牛排伸出了手。 霍无归早就切分好了,他伸手奔向了最中间最大、肉汁最丰富的那一块。 “等等,仔细看,这个画面里有一个很不正常的地方。”霍无归突然放大了图片,“这块奇怪的反光物体是什么?” 白色的车体被放大,黑漆漆的会议室突然被满屏白光照亮。 车身侧面,有块面积不小的反光物。 一瞬间,站在最前端的霍无归看见了最末端的简沉。 他盯着面前的牛排,酥皮顶端有个隆起的小圆点。 简沉心道,这是什么,是在还原牛的双排扣大衣吗?霍无归还有这样的恶趣味? 看见简沉勾起的嘴角,霍无归心想,他是看出来了那是颗豌豆吗? “霍队,你能不能直说啊?”杨俭肋骨还没好,这次没办法举手了,一边小口喝着来自陆霜的官燕,一边提问。 霍无归冷冷扫了杨俭一眼:“我也不知道,现在立刻去查。” - 北桥分局门口。 霍无归长腿跨过机车,警灯红蓝变换的光线洒落在他脸上,坚毅的侧脸线条被勾勒得更为深邃。 简沉站在院子里,远远看着门口那辆宝马M1000RR,这是他来北桥分局报道那天,霍无归骑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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