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王胜利摇了摇他肩膀,“你冷静一点!” “王局,我接受不了。”简沉抬起黑白分明的眼,注视着王胜利,“戒律大于一切这件事,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接受不了。” 办公室的空调呼呼地朝外送着冷风,简沉脑海里混沌的想法席卷而过,最终他想,他根本就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叮铃铃——! 王胜利桌上的座机突然聒噪起来,他不耐烦地拿起听筒:“喂!” 几秒后,他阴沉着脸看向简沉:“你可以去解剖卢洋的尸体,但必须在市局做,市局领导和法医室会看着你。” 简沉垂着头,语气疲惫:“谢谢您。” “这话你跟霍无归他爸说去吧。”王局一摔话筒,没好气道,“他爸又答应年底给市里捐楼捐物资,才换来分局自行解剖的机会。” 简沉一愣,抬起头来。 半晌后,他说,好。 - 市局,解剖台上,简沉朝着尸体双手合十,默哀致意,随后开口道:“从死者发病到死亡,时长不超过三分钟,是标准的即时猝死。” “死者,男,61岁,历史学家,海大历史系教授。既往有脑卒中病史,导致左侧肢体障碍,血液呈暗红色,流动不凝,无死后鸡脂样凝血形成,左心及腔静脉扩张,充满多量血液,心肌纤维断裂,末梢动脉呈是收缩状,管腔变小。”简沉一字一句说着自己的结论。 监控室里,管弘深看着画面问:“你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听老王说,他为了你,第一次跟他王叔怄气发火。” 本该在被调查的霍无归好整以暇地坐在管弘深旁边。 他长腿舒展,挑眉耸肩道:“可能是人格魅力。” 说是来市局接受调查,其实应该说是协助调查,甚至管弘深刚刚还来邀请他,坐在监控室里看简沉解剖卢洋的尸体。 “心肌纤维呈波浪状及嗜酸性变,病灶灰白,心内膜有附壁血栓形成,基本可以判断死于血栓脱落引起的猝死。”解剖室里,简沉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 监控室里,管弘深瞥了霍无归一眼:“你的人格魅力可能只值一块糖糕,老王说小沉找他替你求情,给的贿赂只有一块糖糕,哦,听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 霍无归想起简沉平日里的模样。 大概是装出老实人的样子去找王局了,被拒绝了还会记仇,送出去的糖糕都要拿回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是简沉做得出来的事情。 画面里,简沉正平缓地讲解他的结论:“同时,患者胃部检测到未消化吸收完全的西地那非,即伟哥的成分,血液中也存在该成分大量堆积,远超正常服用剂量。” 他穿了白大褂,沐浴在冷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伶仃孤僻。 简沉垂首时,柔软的发丝滑下,露出一小段被衬衫包裹的后颈,大概是因为全神贯注,所以沾了细细的汗。 霍无归心头蓦然一动。 “可以推定是由于该成分导致心脏平滑肌舒张,进而引发血栓脱落导致了心源性猝死。”简沉给出了最后结论,“他是被毒死的。” 市局的法医略有惊讶地看了简沉一眼,诚恳道:“小简法医,你有没有兴趣来市局?我们这待遇保证比北桥好,而且你爸爸是市局领导,你来这不是……” 这么年轻却经验丰富、思路清晰的法医工作者,真的太难能可贵了。 真是奇怪,市局当时怎么会把这么一个人才放跑给了北桥。 简沉收好工具箱,礼貌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还在考虑辞职。” 霍无归看着监控,愣了片刻,表情微僵,疑惑道:“他今天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还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听老王的意思,他以为你是被我请来市局,公报私仇,停职处分,接受调查的。”管弘深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无归,语气仿佛在痛斥自家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就差没觉得我要把你这身警服扒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霍无归黑沉的瞳瞬间紧缩,紧盯着监控中的简沉。 简沉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在被人观察,视线越过窗户,投向市局之外的广阔天地。 这十七年,他太执着与过去了,明明海沧那么大,他居然一门心思要往北桥分局这地方钻。 不知道霍无归会觉得得偿所愿,还是会有那么一些想他。 简沉抬头看向监控,揉了揉略有酸涩的眼睛,平静道:“我证明了霍无归没有罪,可以放人了吗?” 放霍无归回北桥。 也放他离开北桥。 霍无归终于反应过来,简沉是认真的。 那个瞬间,他猛然升起一种预感,如果不做点什么,明天的北桥分局,可能真的会少点什么。 下一秒,霍无归豁然起身,冲出监控室,三楼的解剖室跑去。 “你没事了。”看见霍无归的瞬间,简沉瞬间想通了一切关节。 霍无归是全海沧最年轻、最炽手可热的精英,他的父亲是海沧排得上号的富豪。 谁会真的和他过不去呢?他哪里需要自己来解救。 “有事。”霍无归觉得自己此刻必须有事,“一早就被叫来这里,很饿。” 一块糖糕落进了霍无归手里,简沉叹了口气:“早上给你买的。” 还好从王局手里拿回来了。 直到看见霍无归这张脸之前,简沉一早上已经想过无数次,解剖完卢洋就离开北桥。 但霍无归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走吧,回分局。”霍无归接过早已凉透的糖糕,若无其事地勾起嘴角,“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毒死的卢洋吗?” 作者有话说: 霍队,出息呢,一块钱两个的糖糕,只给了你一个,笑什么笑。
第28章 怒火 “完了,简法医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机车飞驰, 带着一路羡慕的注视朝着北桥分局驶去。 “今天怎么又换车了?”简沉坐在后座上,忍不住问,“这叫市民朋友误会了影响怪不好的。” 霍无归握着油门, 眼神瞥向后视镜:“不喜欢吗?” “喜欢啊,但是哪有警队用这么贵的车。”简沉坦诚作答。 简沉的回答正中霍无归下怀, 他不动声色道:“北桥分局刑警队, 下次出外勤你来骑怎么样。” 价值不菲的头盔隔绝了所有噪音,霍无归充满磁性的嗓音清晰地落进简沉耳朵里, 他意识到霍无归的真实意图—— 霍无归怕自己真的要辞职。 他沉默了片刻, 没有回应霍无归的话。 “苗胜男的父母今天出拘留所, 除了卢琳外, 其余几个受害人的家属也都从各地赶来了。”见简沉没有开口, 霍无归重新起了个头。 简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嗯?” “你记得那个沈容之吗?”霍无归说完瞥了眼身后, 随口道,“前面转弯多,抱紧点。” 重型机车呼啸着变道,一个颠簸,简沉立刻从善如流, 老老实实抱紧霍无归的腰。 霍无归穿了一件柔软又有一定厚度的作训服, 指尖落下去, 先是扎实的布料, 然后隔着布料, 灼热的体温和精悍的肌肉线条才顺着神经末梢传递进意识里。 简沉愣了愣才回答:“记得,才19岁就在KTV工作,她很幸运, 算是轻症, 比寻常的马凡综合征漂亮很多。” “她父母有六个女儿, 还有个小儿子,她排老二,下面三个妹妹都已经做妈妈了,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她的愿望是攒一笔钱去做脊柱矫正。”霍无归平铺直叙地说出这句话。 沈容之才19岁,她的妹妹们只会更小。 简沉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霍无归没有给他愣神的机会,继续道:“还有包楠,水警找到了她的残肢——挂在一艘渔船的螺旋桨上,她父母都是渔民,掏空了家产给女儿治病,她不想拖累家里,所以才独自来了海沧,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最后也是渔船留住了她的尸体。” 后座上,简沉将脸埋进霍无归背后,避开后视镜里的自己。 他忍不住向霍无归打听:“詹素云呢,那个被取走双腿的女生。” “她生活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是独生女,从小到大成绩都是中游,毕业后也有一份普通的工作,即将和一个很普通的男人结婚。”霍无归总结道,“但现在,她普通的人生结束了。” 简沉并不傻,他很清楚霍无归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徐徐开口道:“霍队,我没事了,不用说了。” 机车在红绿灯前停下,霍无归回过头深深望了简沉一眼,仿佛确认他的表情一般,直到红灯只剩最后几秒才问道:“你确定吗?” “我承认,我来北桥分局的目的不那么单纯。”简沉等车完全起步后,才借着呼啸风声的掩护道。 霍无归一向知道简沉的目的不单纯。 但此刻他恨不得回到几天前的碎石滩边,狠狠捂住自己的嘴。 简沉从来都不是靠父亲的人脉来北桥浑水摸鱼的,更不是把北桥看做跳板来刷新履历的。 他和自己一样,带着跨越十七年的噩梦而来。 简沉沉默半晌后继续说:“但我和你们一样,希望早日让这五个女孩沉冤昭雪。” “那就好,回队里给王局道个歉,然后下楼开会。”霍无归悄无声息地喉结上下一动,终于放下心来。 车在北桥分局门口停下,简沉跳下车,黑漆漆的瞳仁望了霍无归一眼:“霍队您稍等,我去买个糖糕。” 霍无归狐疑道:“你要干什么?” 几分钟后,霍无归在一楼会议室,听见了来自三楼王局办公室的怒吼:“简沉!道歉我收下了!带着你的糖糕滚!” 又过了两分钟,简沉晃晃悠悠从三楼下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嘴里还啃着一块糖糕。 霍无归翻着案卷,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倒是刘彦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慌忙叫简沉:“简法医!快别吃了!” ——霍队最讨厌有人在会议期间吃东西了! “怎么了?”简沉咀嚼着糖糕问。 他腮帮子上没什么肉,平时看起来有些寡淡,此刻塞得满满的,显得有些精神。 霍无归盯着他,觉得简沉今天怎么看都很顺眼。 为了他和王局吵架很顺眼,为了他冲去市局解剖很顺眼,在解剖室里把市局的老师傅都镇住了还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很顺眼,把给王局的糖糕抢回来给自己很顺眼,吃糖糕也很顺眼。 刘彦昌对领导的想法一无所知,自以为是地揣度天意:“霍队最讨厌开会吃东西了,一会再吃吧,不然得挨骂了。” 简沉“咕嘟”一声,把糖糕咽了下去,又咬了一口道:“这个冷了就不好吃了,小刘警官你也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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