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桥分局,四点五十分。 “王局,您回来了?”杜晓天一个箭步冲上前,迎向从门口走进分局的王胜利,“您去哪里了?” 王胜利面带倦容,将装在物证袋里的手机递给杜晓天:“去找了绑架简沉和霍无归的人。” “谁?”杜晓天没反应过来,压根没接王胜利递过来的手机,“绑架他们的人?既然都知道是谁了,我们干嘛不出警去抓?” 王胜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调平静:“去抓人,然后呢,你想做什么?等你从绑匪嘴里问出来霍无归和简沉在哪里,他俩早该死了!” 说罢,他又把手机往前递了一下,塞进杜晓天手里。 “但您把您手机装物证袋给我干什么?”杜晓天疑惑地接过王胜利的手机。 “给痕检,赶紧查顶端指纹上的油脂和□□。”王胜利简洁明了地吩咐,“这是嫌疑人的指纹,根据上面的油脂或许能分析出她此前去过哪里。” 去找冉焕兰,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游说、劝说或者套近乎,而是线索。 找到霍无归和简沉的线索。 杜晓天垂下视线,盯着手机,还没说话,蔡敏从楼上急匆匆跑下来:“管局——诶,王局您回来了?图侦有新发现!快来!” “姐,怎么了!”杜晓天精神顿时一震,跟着蔡敏朝三楼跑去,“什么新发现!” 蔡敏一把推开办公室门,指着电脑屏幕道:“让他们解释吧,正好管局王局都在。” “我们刚刚一直在看000号直播间的画面,一分钟前,直播间里曾传来过一个女人的声音——” 图侦点击播放键,冉焕兰冰冷的声音从画面中传出: “距离你们被淹死,还有半个小时,杀一个人,活着离开,或者——一起去死。” 王胜利抬头沉声道:“这声音不对!二十分钟前,我刚从冉焕兰的华宫KTV离开,这不是在KTV该有的声音。” “因为太安静了吗?”蔡敏点击播放,又听了一遍,没听出问题来了。 “因为回声。这声音应该是从某个空旷的自然环境下传来的,而不是安装了吸音材料的KTV。”图侦的年轻小警察解释道,“而且,你们听——” 声音被放到了最大,背景中传来奇怪的笛声。 “是火车声!”杜晓天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立刻去——” “不是火车。”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管弘深缓缓道,“是船,这是有船在入港,海沧一共只有三个码头,思存港人来人往,绝对没有可能,只有清水河码头和滨江码头有可能!” 说出滨江码头的前一刻,管弘深似乎怔了怔神,过了几秒才缓缓将最后几个字吐出。 管弘深刚刚说完,杜晓天和蔡敏立刻对视了一眼,露出难色,杜晓天声音寒冷,如同在初夏堕入冰窟,小声道:“清水河码头在城西,滨江码头在城北,今晚的行动用掉了几乎整个海沧的警备力量,现在所有正原地展开地毯式搜救,离这两个码头都很远……我们目前的时间和人力只够去一个。” “打起来了!”一直盯着屏幕的图侦突然打断几人的对话,惊道,“霍队和简法医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起来了!” 画面中,赫然是正在搏斗的霍无归和简沉。 “往回几秒,他们怎么打起来的!”王胜利说罢,抬头问道,“唇语专家呢,他们在说什么?” “这都是你的错,霍无归,如果不是你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你忘了吗,是你说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 …… “那不如你先去死吧。”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仅仅是透过处理后的画面看向霍无归,都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寒意。 “不可能。”杜晓天声音颤抖,“霍队就算是对嫌疑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绝不是那种人……他们肯定在传递什么信息。” 一直盯着屏幕的蔡敏脸色似有变化,片刻后,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念出了几个字母: “a-s-s-i-g” “你在说什么?”杜晓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放大画面问道,“姐你看出了什么?” 蔡敏将画面倒回争执的开始,却没有停留在简沉的脸上,而是将画面下移,落在简沉一下下敲击店面的手上:“a-s,等待。” 随后,是手心不断地放松和抓握,每一次松开都会隐隐碰到霍无归的手背,蔡敏跟着简沉的动作念出几个字母:“sig,signal,信号。他们是在做戏,开始的信号就是霍队最后那句去死。” 蔡敏从电脑前抬起头,解释道:“是最简单的摩尔斯密码,因为动作极其隐蔽,所以甚至没有加密。” 为了防止被冉焕兰发现他们的交流,简沉和霍无归不得不用争执、打斗掩盖私下的动作和交流。 王胜利转过头瞥了蔡敏一眼,半晌后,回头看向屏幕,声音平静道:“继续看。” 画面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水花四溅,头顶水珠成串落下。 黑暗中的简沉和霍无归无法看清彼此,但处理后的画面却清晰可见—— 霍无归的胸口被大片鲜血染红,每一次呼吸都看起来极为艰难。 两个人为了让镜头对面的冉焕兰相信,几乎拳拳到肉,没有半点放水。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唇语专家逐字逐句地追着两人的唇形,将支离破碎的话语翻译出来:“如果你一定要杀了我!那我今天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办公室门被人狠狠推开。 “王局,网侦有消息了!”刘彦昌拽着宋承翰冲进门,跌跌撞撞来不及站稳,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道,“因为刚刚大量直播间被封,导致巨量观众全部涌入000号直播间留言观看,产生大量信息交互,宋博士趁机获取了对方地址——ip在滨江码头!” 听见滨江码头几个字的瞬间,王胜利抬起头,注视着匆忙闯进门的刘彦昌。 “王局,你手机上的指纹查出来了!” 李仲洋紧随其后,举着物证袋一路杀进了办公室—— 痕检在图侦网侦的楼下,没能赶上天时地利人和,落在了刘彦昌背后—— 他眼睛干涩,拖着黑眼圈,嗓音干哑,“上面有一层油状物,是柴油,经过检验硫含量低于3.5%,闪点252,碱值32.1,抗水性极强,应该是船舶专用中速机油!整个海沧只有滨江码头有这个需求!” 唇语专家正对着屏幕,逐句解读:“……我入局第一天,滨江大道骑车带你回来的晚上……丢进国道下的涵洞里。” 杜晓天快速道:“不可能,简法医来的第一天我们在办619案,去的是碎石滩,根本不是滨江——滨江!!!”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屏息凝神,望向屏幕里的简沉和霍无归。 “滨江码头!”王胜利愣了一秒,立刻反应大吼道。 这短短四个字,是整个海沧所有警备力量的汇聚。 是王胜利铤而走险从华宫KTV带出的指纹,是网侦彻夜不眠在互联网的罪恶深渊中挖掘而出的信息,是图侦熬红了双眼逐帧翻看视频找到的蛛丝马迹。 即便没有蔡敏发现简沉和霍无归的摩尔斯电码交流。 也会有唇语专家解读出简沉那句滨江大道。 即便没有简沉和霍无归不知从何得出的结论。 还有网侦,图侦、痕检,有海沧无数警力的大范围搜救。 最终,所有的结果都会导向滨江码头。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也不是两个人的绝地自救,而是压上整个海沧全部力量、万无一失的救援。 - 地下室,五点十分。 石承富紧紧蜷缩在墙角,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在半人多高的水中溅起水花。 头顶的砖瓦在连续几次背摔、绞杀之类的大阵仗之后,被撞松了几块砖,五点的晨曦洒落地下室,然而却被分给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 砖石之上,竟然还覆盖了一道结结实实的铁栅栏,将头顶的路彻底封死。 警笛声终于从遥远的风中响起。 水奔涌而下,已经快淹没到胸口。 “冉焕兰。”简沉看向已经快被水淹没的监控,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跑路了。” 对面毫无回应。 “呼——”霍无归听见警笛的瞬间放松肌肉,粗喘着靠在墙上,“你打我的时候还真是一点劲都没收着,该不会——咳——早就想伺机打我一顿了吧?” 简沉费力地靠在霍无归身边,吐出一口血道:“你下手就轻了?” “咳!”霍无归侧过头,浸泡在冰冷江水和雨水中,意识混沌地闭上眼,“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滨江?” “月光,月光照进来的同时,我看到了灯塔扫过的白光。”简沉不敢让霍无归发觉自己正在水中颤抖,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一步,闭上眼问,“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意识到画面在直播的?” “最近,海沧市里发生了多起青少年犯罪,偷鸡摸狗的案发率也比以前高了不少,无一例外,都开了直播,我只是赌,今晚我们也会成为直播的一员。”霍无归伸过手,将简沉拉回自己身旁,把他受伤的手拉出水面,“躲什么?” 就连霍无归一向灼热的手心都失去了温度。 冰水浸泡着周身,带来彻骨寒意,简沉和霍无归轮流用破碎的砖块敲击头顶的铁栅栏,然而砖块浸透了江水,只能传出沉闷的响声。 江水的涨落并不及海水那么恐怖,但风雨飘摇的深夜,江水涨潮,随着码头的货船进出,每一次起落都会灌入地下室。 如果警方再找不到他们所在的地下室,最多十分钟,水流就将充满这个密闭的地下室。 “霍无归,你说他们能找到我们吗?”他比霍无归矮了小半个头,水流已经开始没过鼻尖,说话时不得不双脚离地,费力地在水中冒出头。 “不知道。”霍无归坦白道,“我们已经做完自己该做的了,下面只有信任王局和管局,还有我们的每一个战友。” 滨江码头地形复杂,更何况他们大概率不在码头内部,而是周边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 最好的证据就是,警笛声至今都只在远处,没有朝着他们靠近,不论是喊叫还是敲打,统统无法传递过去。 水柱从简沉头顶落下,他发着抖,闭上眼微笑:“也对,霍无归,你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有。”霍无归扭过头,头顶松动的砖瓦被强大的水柱冲下,天光渐明,简沉苍白的嘴唇落在眼前,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晚在浴室,不该放过你的,咳。” 朦胧晨光下,简沉终于看清了霍无归的现状—— 被水浸透的白衬衫形同虚设,胸口巨大的淤痕触目惊心,霍无归的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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