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盼盼的语气依然轻松,也许这些事情在她看来,就是这么的稀松平常,15岁以为叛逆成功的她没想过自己的私照到处传播,也没想过同学们一开始拍的正常,次数多了就会出格。 “反正是这样说过,谁知道真假呢,我也不在意。我说了,她们愿意的就来,不愿意也无所谓。一个学校这么多人,总有愿意的。然后有些玩得好的,我就让她们去福兴教育,那里没有学校这么严格,大家上补习的时候可以偷偷跑掉,老师也不会和家长说。” 福兴教育管得松。 练盼盼第二次提到了。 对于这样的叛逆少女而言,究竟有多轻松,才会让她下意识反复提及“管得松”? 外头的纪询想着。 他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果然,询问室里,霍染因以寻常的语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他们跟踪练盼盼的最原始理由: “你下毒毒爸爸的硝酸银从哪里来的?” 练盼盼脸上闪出迷惑。 这道迷惑真实而清晰,她下意识问: “什么硝酸银?我没下毒啊。” 纪询背脊一松,靠倒在椅背上。 练盼盼说的是真话,下毒的不是她,今天凌晨他们在酒店里偷听到的似是而非的对话,只是叛逆期的女孩对于不满现状的抱怨与嘴炮。 找错方向了。 拼命寻找真相的他们像在白色的沙堆里寻找白色的贝壳,铆足了劲却只抓起一把零散细沙。 询问室内的霍染因眉峰压得很低,他同样意识到了此刻的问题,在几息沉默之后,他翻出辛永初的照片,递到练盼盼面前: “认识这个人吗?” 这不过是一次希望破灭之后的流程,但练盼盼低头看了照片两眼,忽然说:“认识,我在家里看见过他。” 峰回路转! 错愕之下,纪询精神一振,与练盼盼面对面的霍染因同样。 练盼盼更详细地叙述:“大概是半个月前吧,反正是寒假开始的时候……我记不清楚具体时间,就记得有一次我逃了补习班跑回家里拿东西,看见的他。因为我家装了电子猫眼,所以我从来不从正门走,一般都给自己留个窗户。当天我回到家里,正拿东西,突然听见声音,吓得躲进了衣柜里,然后就看见他从我留没锁的窗户外爬起来。” “那时候你爸妈在家吗?” “都不在。”练盼盼,“那时候是下午,我以为是小偷,没管他,也没把他来过的事情告诉我爸妈——不然不好解释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但是他好像也没偷什么东西,家里东西都在,后来我就忘了这件事了。” “咔嚓”一声,门被推开了。 纪询回头,看见眼镜刑警慌里慌张,匆匆跑来,似乎还想要一路跑进询问室。 他叩叩桌面:“你霍队在里头问重要情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也等他出来再说吧?” 眼镜刑警结结巴巴:“可,可是,又——” 纪询心头一沉。 “又什么?” “我们市又出了一起投毒案,一个14岁脑瘫孩子在家中被奶糖毒死了!” …… 当霍染因接到消息,从询问室里匆匆出来的时候,纪询正在拿着一份档案,快速翻阅。 “接到消息了?” “比你早五分钟。” 案子一个接连一个,两人的对话速度都显得快上三分。 霍染因朝纪询手中的档案看了一眼,皱皱眉:“练达章中毒时候他众多同事的笔录?看这个干什么?” “突然想到点事情,想要求证一下。”纪询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他翻得飞快,练达章所在律所是个大律所,因为是第一起中毒案件,警方调查练达章中毒事件时是务求完备,对出现在练达章身旁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询问记录。 人数实在太多,一些不重要的,没什么价值的,看上去全部是好话的,纪询俱都一掠而过,只有在似乎和练达章关系不太和睦的字句上才会稍作停留。 “你要找什么?”霍染因问,“我找人帮你一起找。” “不太确定,可能是些争执、谩骂之类的事情,要等具体看见了才知道。”纪询回答得含糊不清,“你不用管我,所有的警察都在外边奔波了吧?你马上带人去案发现场就可以了。” 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交流机会了,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接下去霍染因就立刻被人包围了。 这已经是一天之内发生的第二起关于硝酸银奶糖的投毒案,就不说市局震怒上头压力和舆论沸腾了,光光是案子本身,已经如同巨石一样悬在每一个人心头。 不独是霍染因和纪询连轴转,几乎所有参与入把办案人员,都在压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极尽所能的调查案件的每一块碎片。 谭鸣九刚刚将养老院案子办到一个阶段,确认了李姓老人的儿子有重大作案嫌疑,疑似和叶文慧合谋毒害老人,正准备突审。他从上午七点到晚上七点都没喘匀一口气,文漾漾已经拉着谭鸣九在议论辛永初的案子。 练盼盼提供给警局的线索给警局以全新的思路: “练盼盼他们租的房子在一楼,每次练盼盼出门都没有将窗户锁死,也就意味着辛永初能够很轻易的反复利用她打开的窗户进入房间,将藏毒的奶糖放入练达章家里的糖果盘中。” “同样也就可以很轻易地利用练盼盼房间里的打印机打印匿名信件。” “只要再结合上某些练达章吃糖果的规律,完全可以实现远程遥控练达章中毒……!” 纪询对这两人的分析充耳不闻,他继续快速地翻阅卷宗。 这些问讯,很多是同事们看不惯练达章的处事方式,比如“他这人功利性很强,要买房了就去和房产经纪套近乎,要帮人打官司;女儿要上辅导班,就去和教育机构老板套近乎,说随时能帮忙。无利不起早的典型。” 有些是八卦他夫妻生活的,比如“他自己偷偷在外面投资买了一套商铺的,名字只写了一个人,也不告诉他老婆,估计防备着离婚怕财产被分了。” 还有些是他最近工作的习惯,比如“他升title了,以前那种拼命扑工作,半点不顾家的努力形象也没了,到点下班回家,可会给自己放假然后压榨下面的员工,双标!” 直到一行字突然闯入他的视线,看见的刹那,他就意识道: 这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这份笔录来自练达章一个叫丰奇思的同事。 他不止是练达章的同事,还是练达章的校友,只是比练达章更高一届。 这次他们共同竞争中齐律所高级合伙人的位置,这位年长一岁的前辈惜败于练达章手中,在口供里,他酸溜溜说了这么一句: “练达章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个白眼狼了,当年大三,他翅膀还没硬就辜负过对他有栽培之恩的院长,现在,他当了高级合伙人,早晚也会辜负中齐律所。” 当时警方考虑到两人之间显而易见的矛盾,还在丰奇思身上投下了一批警力物力,但最后调查显示丰奇思并不存在投毒时间和空间。这一句证言,也就被一起封入浩瀚如海的卷宗之内。 直至纪询再将它翻出来。 纪询合上档案,转身朝外。 他走了两步,手臂被人扯住。 霍染因抓住纪询。 围拢在霍染因身旁的人群如同江水,他们的话语则是一刻不停的汹涌潮汐,重峰叠浪,将人没顶。霍染因就在这水浪中伸出手臂,那是最坚实的锚点,连接着自己与纪询。 纪询对上霍染因看过来的眼睛。 这一刻有无数的事情等他决断,等他批示,等他带人行动。 他依然关注着纪询。 手掌只碰触了一下,很快松开。 “随时联络。”霍染因,“快捷键1。” 纪询哑然失笑:“好好,放心,随时联络,有线索了一定第一时和你联络,我的大队长。”
第五十四章 现在正在进行侦探小说中无聊的寻找证人收集证言阶段。 宁市保健医院死亡证明 病人:钱兴发 身份证编号:35070219660728XXXX 常住户地址:宁市天溪小区2#701 死亡原因:肝癌晚期,救治无效 死亡日期:1996.10.27 医生签字:郑国方 1996年10月27日 * 这份来自二十年前的死亡证明的复印件,正拿在袁越手上。 案发现场提取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另一位杀害汤志学的重大嫌疑人,既早在二十年前就因肝癌而死亡的钱兴发! “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吧。”胡芫转动转椅,她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娴熟地拿烟嘴在烟盒上敲击两下,问袁越,“在意吗?” “没关系,你随意。”袁越依然低头看卷宗,“但案子还不能结,还有疑点。” “这几天太累了,得抽根烟提提神。”胡芫说着,擦起打火机点燃烟头,深深吸上一口,继续说,“赵元良袋子里的‘幸运钱’有汤志学的唾沫斑;从案发现场生物物证提取出的DNA,又与钱兴发的一致;就算正经办案,证据收集到这一步,也能提请公诉机关公诉了,怎么不能结了?” “我们现在就在正经办案。”袁越纠正。 “是啊。办一个犯罪嫌疑人全部死亡的案子——一个法院不会审的案子,一个定不了罪的案子。”胡芫将吸入肺里的烟雾再丝丝缕缕吐出来,浓烟在她面上离合,她精致美丽的面孔藏在其中,若隐若现,上面有一缕讽刺,“人死百事消,说的就是这个吧。也不知道辛永初听到这个答案,满意不满意。” 刑事犯罪中,如果犯罪嫌疑人死亡,其所犯罪责,既被免于追究。 警方不再查,法院不再审,受害人——当然也就得不到任何东西,无论是歉意还是赔偿。 “袁队,”胡芫说,“我知道你提的疑点,杀人凶手是这两个人毫无疑问——但我们还没弄清楚他们当年是怎么顺利得到不在场证明,诓过办案人员的。” “没错,这一块缺失我们始终没有补上。” “有意义吗?”胡芫说。 袁越抬起眼。 “我们查出真相了,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再把所有边边角角都查明,除了浪费时间和金钱以外,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知道袁队你较真,”胡芫揶揄道,“但较真的同时也变通一下吧,你就算将它查得再清楚明白,局里也不会给你评优秀,法院也不会为你开庭审。还不如赶紧结束,回到宁市,把人手调回到更需要的地方,比如现在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奶糖投毒案。” “投毒案有霍队负责,我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袁越笑笑,并不生气。 胡芫说得其实挺有道理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方向,办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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