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间病房里,处处都是霍染因的影子和气息。 他还是万分、万分地思念。 思念就像一朵又一朵悄然在枝头盛放的梧桐花,在人所不知道的时间里,簇拥着,堆叠着,缀在心头,漫入四肢。 不过……这日子总算快过去了。 纪询注意到自己已经凝视隔壁的整齐白床单许久了。 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在没有那么嗜睡的同时,霍染因对柳先生船只的整体收网扫尾工作,也过了分秒必争抢时间的阶段,两人得以在晚上的正常时间碰头,比如九、十点的时候,霍染因回来,他们能够聊聊天,或者看点不用动脑的电视剧综艺。 如果再早一点,他们还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有这么尊赏心悦目的人杵在眼前,连没味道的病号餐,也变得好吃了点。 就是……有个问题,虽然霍染因自回来以后就没有再提,却一直缀在纪询心里。像根藏在肉里的刺,时不时冒出来,戳他一下,戳得他麻半下,痛半下。 那件事,到底要怎么办。 直接挑明? 正常情况正常逻辑下,当然应该这样做,问题总要说出来才能解决。 可惜现在不是正常的情况。 纪询觉得在自己受伤住院阶段,说出想要解决这件事的话,实在有些太狡猾了。 ……霍染因会因为心疼而轻轻揭过的吧。 但是如果不直接挑明,一直拖着下去,似乎又不对劲。 ……霍染因会不会觉得他并不重视这件事情,而竖起更多的毛刺? 其实也快要出院了,卡在即将出院的时候跟霍染因聊聊呢? 纪询又冒出新的想法。 但万一霍染因依然轻描淡写的揭过了怎么办? 新的想法后面跟着新的顾虑。 表面的揭过,不代表真实的揭过。 他们对说谎这件事,实在太娴熟了。 霍染因完全有可能嘴上轻描淡写,实际依然毛毛不顺。 当然,他可以再三深入这个话题,和霍染因仔细探讨。 但是……万一,霍染因是真的决定揭过去,而他偏偏这样不依不饶,是不是表现得特别不信任霍染因? 这似乎也不太好吧。 前瞻后顾,左思右想,一个个念头出现在纪询脑海中,又一一被纪询否定掉。 他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纠结难安了,一时又觉得,春天都在他躺床上不能动的时候过了,他在感情问题上伤伤春,悲悲秋,也是很正常的一种心态变化。 不能动也没有情人陪伴的时间太无聊了,他陷入自己的思维中,完全忽略了外界,直到熟悉的声音叫他: “在想什么?” 他恍然抬眼,梧桐花牵着裙摆从他眼上落下来,迤逦出一片淡淡的粉紫色彩,轻覆在进门的人身上。 霍染因。 “在想……你。”纪询心口如一。 这个回答取悦了霍染因。 纪询看见进来的人嘴角轻轻勾一下,但很快又平复下去。 他嘴角平复的速度,是不是比以前更快了一些?纪询忍不住开始翻阅记忆进行对比。似乎确实快了零点几秒。这零点几秒,是不是意味着霍染因身上的刺的分量? “今天你回来得比较早。”纪询说。 “有了突破。”霍染因,“上头高兴,放大家早点休息。” “终于。”纪询发自内心感慨。 霍染因的目光挪到病房的床头上,那里放着纪询合起来的本子。 “今天动笔了?” “嗯——”纪询应了一声。 “你连医院都没出,现在就动笔?”霍染因没觉得周局剥削他的劳动力,但见到纪询开始工作了,却拧起眉头,觉得编辑实在不够照顾受重伤的作者,“还痛吗?” 还痛吗? 当然痛。 怎么可能不痛。 偶尔还痛得纪询神经突突直跳,偶尔还让纪询从浅眠中惊醒。 这些都是难免的,是创伤之后残留在身体和精神上的后遗症。 “我恢复得好,基本不痛了。”纪询无比顺口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不想在霍染因在疲劳又繁忙的工作之余,还为他的伤势担心……也挺想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的。 但他说完了,却猛地看见,霍染因的嘴角向下拉了拉。 一个清清楚楚的不悦表情。 纪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同样的伤,霍染因也受过。 到底痛不痛,霍染因完全字面意思的感同身受。 他再明明白白地意识到…… 谎言对他们来讲太简单了。 看破谎言,也太简单了。 出师不利啊。 纪询哀叹一声。
第二八六章 医院限定伤春睡猫(2) “其实挺痛的。”纪询飞快改口, 更换选项,“痛得都有点睡不好。”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霍染因若有所指。 “刚才是不想让你担心。” “现在呢?” “现在是想让你开心。”纪询说。 “在你心目中,”霍染因倚在窗边,睨了纪询一眼, 微微笑道, “知道你的伤很痛, 我很开心?” “……” 果然很生气吧。 纪询表面不露,内心凉凉。 这阴阳怪气的功力都更上一层楼了。 “虽然我很想让你开心, 但感觉找错了办法。也许在医院睡久了, 让我聪明的大脑暂时生锈了。”纪询能屈能伸,“你来提示一下?” “确定?”霍染因有些意外。 “当然。”纪询一本正经。 他感觉霍染因的眼神投过来, 在他脸颊上打着转,整个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若有所思地连睫毛都在彼此搓出思考的味道来。 “既然是我的提示……”霍染因。 “当然提示什么都行。”纪询闻弦而知其雅意,并做好准备。 “那你撒娇给我看。”霍染因满意明示。 “……啊?” “不愿意?”霍染因挑起眉梢。他大约一个姿势站久了,有点累,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顺手拨了拨窗台的梧桐花。 不是不愿意,只是太奇怪了导致心中一时没有准备吧。纪询在内心吐槽道。就像是一本主打本格推理的小说翻到最后一页, 作者告诉你凶手其实靠异能杀人, 多少都会在这瞬间冒出很多的迷惑来。 如果纪询有选择, 纪询一定会拒绝这本小说。 如果纪询有选择,纪询也一定会拒绝霍染因的撒娇要求—— “不是不愿意啦……”纪询说得比较慢,“就是……撒娇?” 肯定是你说错了。纪询笃定地看着霍染因。 “没错,撒娇。”霍染因字正腔圆地浇灭纪询幻想。 笃定的眼神,变成懵逼的眼神。 床上的纪询懵逼地看了霍染因一会,眼神忽闪两下, 闪闪烁烁,犹犹豫豫起来,他的目光看了会儿窗台,又看向霍染因;看了会儿霍染因,又看向窗台。 好像有根皮筋,将他拉扯来去。 纪询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一开始盘腿坐着,坐了片刻,从床上到了地上,趿着拖鞋,在病房里慢吞吞来回走一圈。路过霍染因身旁的时候,他特意挺挺背脊,充分展现出自己的身高和身材,再一眼一眼地瞟着霍染因,试图用客观现实打消霍染因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而他都来回绕了三圈了。 霍染因依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可见霍染因是不会改变他的恶趣味了。 纪询叹着气坐回床上。 房间不小,但他现在走着惆怅,只能坐回床上想想办法了。 首先,撒娇。 关键词,撒娇。 话说回来,霍染因在此时提出撒娇,究竟是单纯想看他和平常不一样的模样呢,还是他平常正经的模样在霍染因眼中多了很多不正经加持? 等下,我平常正经吗?纪询忽然开始思考。似乎不太正经。但就算不太正经,好像也不太凑得上撒娇吧?最多说点玩世不恭游戏人间什么的? 不过他突然意识到了。 他眼中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和霍染因眼中的自己,可能是三个自己。 嗯—— 纪询顺出了自己满意的逻辑。 不会撒娇没有关系。 自信点,直接搞。 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 纪询一鼓作气开口试探:“……嗯,那,给我一颗糖,可以吗?” 他坐回了床上,没有盘腿,而是日式跪坐。 缺乏锻炼的身体,每根骨头都覆上了一层铅锈,纪询这几天都变着法子给自己除锈,其中在小范围里换更多的姿势,是种比较好的做法。 所以,他现在非常自然地保持着这个坐姿,将双手垂放到膝盖上。没有抬起胳膊,胳膊还痛,只是抬抬手腕,拍拍膝盖,示意霍染因过来。 霍染因没有动。 但纪询注意到霍染因的目光停留在他运动的手掌上,并且没有挪开。 果然成功了。 没什么挑战性。 难不倒聪明的我。 纪询安然想,顺便唾弃自己海豹拍拍拍的手掌: 真是矫揉造作啊! 而后那只手拍得更欢快了,啪啪啪,啪啪啪,纪询催促道: “过来,喂我,我要吃糖。” 霍染因心满意足地来到纪询身旁。 他口袋里装了糖,什么糖都有些,他随手摸了三个出来,第一是颗巧克力,第二是颗话梅糖,第三颗,是薄荷糖。 口味从浓到淡,最后清爽清凉的糖果,像纪询抬起来,碰触他掌心的指尖。 纪询觉得节奏已经完全进入他预判的范围了。 他甚至能够不用多加思考,就能模拟出接下去该做的事情与该说的台词,比如说: 他应该挠挠霍染因的掌心,然后说,‘嗯……我都想要,都喂给我,好不好……MUA?’ 纪询在内心模拟了一遍,又模拟了一遍。 还是感觉,虽然有点雷,但我应该可以? 这年头啊。 商品全靠包装。 讨好老婆,也靠换身皮。 这大概就是……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的角色扮演的焕然一新式乐趣吧? 纪询做完了心理建设。 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了。 最后他开口:“来……喂我吧。” …… 结果还是有点说不出来! 不过霍染因似乎已经满意了。 他面带愉悦地将糖果塞入纪询的嘴里,并且坚持不让纪询的双手抬一寸,非要自己撕包装,自己塞糖果,再看着纪询把糖果吃完了并撕下一个包装塞下一颗糖果。 纪询觉得有点隐约的奇怪。 一种宠物被投喂的感觉吧…… 无论如何,他们和谐的达成了一致。纪询满足了霍染因,然后糖果全进了纪询的嘴里,霍染因呢,塞完糖果后,也彻底满足了,懒洋洋躺在了纪询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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