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不出你还有这种迷信思想。”霍染因无语。 “只是求个好意头,怎么能说是迷信呢?”纪询。 才怪,就是迷信。 纪询内心清楚。 越有所求,越有所惧,越发迷信。 他打着哈欠,从床上下来,走进浴室里刷牙,刷牙的时候随便理理睡乱了的头发,顺便把霍染因刚才给的那枚猫眼石耳夹再夹上耳朵。 这枚猫眼石耳夹还是绿色的。 他最喜欢的颜色呢。 纪询来回欣赏镜中的自己,颇为臭美。 * 早餐之后,两人收拾东西,来到酒店前台退房并把行李寄存。 今天他们有两个安排,白天的时候最后逛两个琴市景点,晚上则坐上回宁市的高铁——来了琴市三天了,也差不多该回宁市去了。 再要散散漫漫地滞留下去,说不定还会把一点来自霍染因的小麻烦带到琴市来,这就不美了。 今天的第一站,就是大叶寺。 寺庙这样的景点,总是早去早好,渴求最强烈的信徒,还得在山寺还没开之前,就同住持说好,做一天的第一人,为佛祖敬上头香呢。 不过这回的拜佛之路,出了小小的插曲。 他们在佛寺前见到了一个人。 ——昨天在废弃港口见到的古怪老人,老胡。 “真巧啊。”老胡冲他们打招呼,今天的他穿着打扮依然时髦,脸上架着一副墨镜,胸前也依然别着那枚闪闪发亮的蓝宝石胸针,“两个年轻人也这么早上佛寺来?” “老大爷,”纪询左右看看,“你的家人呢?” “什么话。”老胡生气,“为什么见到我的第一时间就问我家人。人老了就不能做个独立的人和你们谈话了吗?非要有家人在旁边监护才可以?” “做个独立的人对话没有问题。做个跟踪的人对话就有些奇怪了。”霍染因淡淡说。 “谁跟踪你们了,有跟踪的人比你们先到的吗?” “老大爷,”纪询笑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昨天见到我插在兜里的琴市旅游地图了吧?看见圈在地图里大叶寺的红色圆圈了吧?所以今天就早早来这里蹲守我们……这是很好做的推理,都没有分支可以迷惑人。” 老胡被当场叫破了跟踪的事实,却没有脸红,只是嘿嘿一笑:“小年轻还有点聪明,不愧是干刑警的。” “怎么知道我是干刑警的?”霍染因抬抬眼。 “热搜上的‘最美警察’……” “交警、民警、特警、武警,警种多的是。” “你们分析能力这么强,不是刑警是什么?”老胡无法,只能这样说。 霍染因锐利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一遍老胡,那种宛如医院里X光的视线让站在旁边的纪询都有一种汗毛竖起的条件反射。 如果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年轻人,也许霍染因已经出手将人扣住,好好询问一番。 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 霍染因最后只对纪询说:“我们走吧。” 老胡赶紧叫道:“等等,我今天特意跑来找你就是为了把胸针给你,这枚胸针你真的不要吗?不用担心,我可以给你写一个赠与证明,绝对不会有法律上的风险,你完全不用担心被人诈骗——” 霍染因稍稍加快脚步。 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妙的应对方式。 两个年轻人,只要稍稍加快步伐,背后的老人便无论怎样努力,也必然跟不上。 时间,年龄。 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冷酷地将衰老者远远抛下。 短短时间,老头与他们的距离已从一米扩大到五米,又扩大到七八米。 大叶寺前人来人往,他们已经踏上山上拜佛的阶梯。 密密麻麻的阶梯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一旦踏上阶梯,人群自然会成为他们的掩护,背后的老人也就再也没有追上他们的可能了。纪询一只脚已经踏上台阶。 他其实在思考,为什么这个老头一定要将昂贵的胸针送给霍染因呢? 总不能真的因为霍染因长得漂亮吧。 也许背后有什么故事…… 然而他无意反驳霍染因的决定,只是发挥下自己小说家的特长,随便想想某些离奇狗血的故事,但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老胡的喊声: “我这里有一宗命案——” 纪询停下脚步,霍染因也停下脚步。 他们转回头去,隔着川流的人群,看见滋生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的奇妙笑意。 “你们想听不想听?” 一个前刑警,一个现刑警,一同听见老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摆在他们面前的,就不是“想不想听”这么轻巧的选择了。 纪询和霍染因从台阶上走下来。 立场对调,此时换老胡摆出了副不紧不慢,优哉游哉的神气来:“人老了,站得累,我们先去找家咖啡店坐下来喝杯咖啡吧。” 这个老头总和别的老人有点格格不入。 就连解渴的饮料,也挑了西洋的咖啡,而不选择老年人一般习惯的茶饮。 还好,佛寺下面什么也不缺。 他们在一家咖啡馆里坐了下来,时间还早,他们是这家咖啡馆中仅有的客人,纪询和霍染因刚刚吃完早餐,没有再点咖啡食物的意思,对着菜单视而不见。 老胡则不然了,他拿着菜单仔仔细细地看,先点一杯咖啡,又点一份三明治。 作为一个将近八十的老人,他背不弯,腿不瘸,眼不花,也许正是良好的身体赋予了他旺盛的精力,让他能够追着他们跑吧。 纪询闲着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当咖啡端上桌的时候,拿捏够了架子的老胡的脸上,再度露出那种奇妙的,仿佛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们两个小年轻,想上去拜佛,但真的知道自己拜的是什么佛吗?” “那佛陀啊,耳目闭塞,不许前程,不佑平安,不送姻缘。” “祂连腹中尸体的冤叫都不理不睬。”
第一五一章 不帅,霍家也不至于绝后。 万幸说了这句话以后,不用纪询与霍染因催促,老胡已经开始他的描述。 和他苍老的外表并不相符,在描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竟然意外的逻辑清晰,字句精确,听他娓娓道来的时候,纪询和霍染因,仿佛也看见了那可怖的一幕,如卷杀人画,徐徐展开在眼前…… 那是去年刚到深秋的时候,年久失修的大叶寺开始修缮。 山寺紧闭大门,谢绝香客。 本该游人络绎,香火鼎盛的寺庙变得冷冷清清,终日只有木匠、泥瓦匠这些专业工人,在山道中上上下下。 如此修缮了一段时间以后,银杏叶子开始铺满阶梯。 银杏虽然叫银杏,叶子却是金灿灿的,当它洒满通向佛寺的山间石阶的时候,多像一片片形状优美的金箔落满地面,恭迎那即将归来的佛祖啊。 撇开还在修缮的佛寺,这满是银杏落叶风景的山道,也吸引着人前往游玩。 虽说佛寺修缮者再三再四强调说施工地不安全,又在各个山上关口处摆上了“游人止步”的牌子,也阻止不了热情赏景的本地人。 现在再回头想想,所谓的“施工地不安全”,也许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游人不少,我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只是我平日里不信佛不拜佛,不爬山不锻炼,虽然在这座城市住了很久,来这儿还是屈指可数。因为是一个人登山,也不想看那些一对对的年轻情侣扎眼睛,故此还特意避开人群,专挑没有人的小路,一边往上走,一边欣赏美景。 因为来的少,不识路,我稀里糊涂一路上爬,居然爬到了山的背后,也就是工地处。 我来得巧,到的时候正好是吃饭时间,工地里倒是没什么人,只是木头水泥磨具等等东西散乱了一地,虽然工地开阔,也有一种叫人无处下脚的感觉。 我爬了一下午,又累又饿,此时已经走不动了,便选在上来的路上,背对着工地的一块大石头后休息。 之所以选择这里,只是因为工地凌乱,而我上来是为了看风景,便下意识地选择了个风景不错的地方,绝没有什么额外的想法或者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在石头后休息了一会,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声响。 “咔嚓——咔嚓——咔嚓——” 像是板车的车轮滚过不平整的地面的声响。 是工人吃完饭回来又开工了吗?我这样想着,转回头去,准备问问工人下山的捷径。 但我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基本黑了,又还没有黑到要开灯的地步。但这反而是一天中最黯淡的那个时间——太阳已逝,灯火未亮,大地由蓝转黑,如被墨色浸染。 这种蓝色近黑的视野中,我看见一个灰衣服的人,拖着个板车,慢吞吞向前走。 板车上载着个大件的麻袋样的东西,麻袋的两头都落到地上,随着板车的前行,一路摩擦跳动。 不,那不是麻袋。 那是个人! 当意识到板车上的东西的时候,我惊讶得不能自己,但我没有选择逃跑。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其实会爆发出平常难以想象的力量。 归根究底,自己才没有办法认识自己。 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我的人生经历丰富啊。 总之,当我意识到板车上的是个人时候,我不止没有想过逃跑,甚至悄悄地调整了角度,以便更好的观察。 我注意到,那个人是背朝天空,面朝地板,趴在板车上的,模样魁梧,是个男人,他的脑袋和双腿,都垂落在板车以外,接触着地面。 看到这里,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生是死。 但我已经开始担心他和地面接触的脑袋——也不知道那水泥地板会不会弄花他的脸? 好吧,这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好奇。 我一路看着,看着这个灰衣服的人拖着车子来到水泥池前,又看着他将水泥浇入模具……这里得说一下,寺庙佛像总体来讲,有泥塑,木塑,金塑等等。 一般庙内主佛要么木雕,要么金造,唯有旁边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佛陀,才用泥塑。 这点常识,就算我从不拜佛,也弄得明白。 而且我还知道他倒入泥浆的模具,就是偏殿里的四大天王——这倒不是我认出来的,而是旁边放着块牌子,牌子上大喇喇地写着“偏殿、四大天王”。 想来也是寺庙的修缮人怕泥瓦匠弄错,特意写好的吧? 寺庙的修缮人在这种细节上,做得还真不错。 总之,那个灰衣服从板车上拿起一块淡黄色的,大约是大块油布一样的东西在模具里铺好,再把板车上的人推到上面,用油布密密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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