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抽出一张照片,这次是黄毛。 “陈家和,他的哥哥叫陈家树,除了明面经营着一家药企,私底下也有从事一些药物走私,有没有沾毒我不好说,只能说你们不好抓。孟负山在半年前来到陈家树的身边,并在短时间内成了对方得力助手。” “具体的都在档案袋里,你自己拿去看,我还是有些奇怪,警察应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为什么需要我帮忙。”喻慈生说完这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不同于时下的人,永远手机不离手,从霍染因进来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喻慈生的手机,倒是之前拿在他手上的书,因为交流的缘故被反扣在桌面上,以示礼貌。 “有一些原因,不方便使用系统来查他。”霍染因说,“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 “好吧。”喻慈生,“我起初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帮你处理掉这位。” 喻慈生的手,点中黄毛。 “他在黑市里乱传你的照片。如果被以前那些人看见了,也是个麻烦。也许他们就要飘扬过海,带着武器,来宁市找你了。” 笼罩在室内的烟雾渐渐散了,喻慈生又点了一块新的檀香丢进香炉。 他是白化病人,身体的脏器随时有可能病变,腕表就是为了定格时间,珍惜时间,收集千奇百怪精彩纷呈的时间;可真正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做任何事情,又都显得不紧不慢,好像手里还攒着大把的可以悠闲享受的光阴。 快与慢,紧迫与悠哉,在他身上达到了矛盾的统一。 新的烟气自香炉里升起,渐渐生成一道迷蒙的屏风,隔在霍染因与喻慈生中间,熟悉的面容,一时也好像陌生了。 短暂沉默之后,霍染因扯扯嘴角,露出个锋芒四射的嗜血笑容。 “那就来吧,敢踏入宁市,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我不太担心你。不过,他们奈何不了你,也许会对你身旁的人下手。”喻慈生说。 ……纪询。 这个名字几乎瞬间浮现在霍染因心口。他拧了下眉,又想到一件事。 “你的家里为什么会有纪询的签名书?” “纪询?” “就是《毒果》的作者。” “哦,因为……”喻慈生笑道,“他写得好看。” * 霍染因从茶馆里头出来后,时间还不到九点,距离他进去也没半个小时。 他继续开车,往家里去。 微信里没有新的消息了,纪询最后发来的消息在中午,那个琴市鼓楼。 电梯里的时候,他的手指在微信上划了两下,发一条语音消息给纪询:“在干嘛?” 对方回得很快:“床上,准备,明天,签售。” 霍染因:“一切顺利。” 纪询:“嗯,我相信也不会突然有个戴着面罩的恐怖分子扛着枪冲进来破坏签售现场……所以不用担心,一切必然顺利到无聊的程度。” 霍染因不觉微笑一下。 “想来点刺激的吗?” “什么刺激的?”纪询警觉问。 “孟负山。”霍染因在聊天框里打下这个名字,“和我聊聊他吧。”
第一二一章 有些人虽然和你处处相合,情同手足,却躲不过命运的种种伎俩,只能背向而走,渐行渐远。 手机在来到琴市的时候,已经送去维修点,彻底格盘一回,把之前植入其中的木马给清除了,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纪询盯了屏幕两秒钟,对于微信聊天有了淡淡的阴影,索性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霍染因的声音响在纪询的耳旁,近到只要闭上眼睛,就似乎能想象出正睡在他身旁,同他细语的霍染因。 只消这样想一想,身体便应激似的温暖了起来。 “喂?” “查到孟负山了?动作够快啊。”纪询说,“你还真是对他斤斤计较,恋恋不忘。” “现在你愿意和我说说他了?”霍染因的话里带着讽刺似的揶揄,“你屡屡密会,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对象。”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纪询抗议。 “没有吗?” “没有。”纪询没好气回答,“我所有见不得人的关系,都——” “嗯?” “都用在你身上了。” 他说了这句,像说出了句本来不准备说出的情话,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偏转目光,盯上床头的工艺钟,这是个西式工艺中,圆圆的钟表盘上扒着个光屁股拿弓箭的小天使,这个天使叫什么来着?——丘比特。 他抬手摸上桃心似的箭尖。箭尖“咻——”地,瞄准他的心。 他又挪开眼睛,转而拖出了孟负山,做点遮掩:“好了,我来和你说说孟负山吧,他是我大学同学,要说起他,还能顺便提到我之前在琴大附中办的案子……” * 2007年 这是纪询在巷子深处找到的第三个旅店了。 旅店的门脸很隐蔽,外头是卖香烟饮料的小卖部,小卖部的照片是娃哈哈矿泉水赞助的,红彤彤的封面上,“友谊小卖部”这五个黑色的字本来就不够显眼,何况是黑色大字下,小了好几号的“租房,有网,50/天”等字样。 小卖部的大叔看着纪询,纪询也看着大叔。 他们中间的玻璃柜台上,放着纪询搜光了口袋找出来的零零整整的钞票。 一共一张20,两张10块,一张5块,两枚一块钱硬币,一枚五毛钱硬币,总共47.5元。 大叔的眼睛自报纸缝后射来,挡在他脸前的是张福利彩票报纸,这家小卖部,还兼营彩票生意:“还差2.5。” 纪询又掏了掏钱包,最后从钱包的缝隙里,夹出一枚1毛钱,放在那堆钞票上。 “1毛。”大叔无语,“还差……” “叔叔拜托拜托。”纪询双手合十,“学生实在没钱了,反正我看你这里也不像是能开张的样子,就给我抹掉零头吧?” “学生就该好好读书,怎么还跑来这里住店了,和爸妈闹矛盾了?你要懂事点,亲爹亲妈,还能不为你好?” 大叔嘀咕两声,拿报纸往桌面一扫,钱全进了柜台下的抽屉,接着一张卡递了出来。 “三楼,301,刷卡进门,里头的东西要爱护,坏了要赔钱的。” “知道知道。”纪询拿了卡,往小卖部旁的楼梯走去。 这里的楼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建起来的,居然是木头的,水泥墙上牵着条电线,电线上挂个接触不良,绕着蛛网的灯泡。 一脚踩上去,吱呀吱呀地掉灰尘。 不过此时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纪询还往上走的时候,就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宿舍的兄弟们打电话。 弹尽粮绝,请求支援! 公大的寝室是四人间,他电话挨个打过去,他下铺的哥们叹口气,“兄弟最近手头也紧,给你两百块江湖救急。”隔床的下铺哥们则显得迷惑,“什么破案,听着就不靠谱,你赶紧回来吧,天天上课替你点名点得我心惊胆战,就怕被老师发现。”念叨归念叨,念叨完了,也给了三百块钱。 此时已有五百块了,纪询算着觉得差不多了,本来不想向最后一位室友求助。 前边两位室友,一个叫做褚嘉佑,一个叫做蔡文明,名字非常好记,纪询刚入寝室的时候,就听他们自己调侃说,我们的名字有“猪”,有“菜”,荤素搭配,营养齐全哈。 这两位都是大一时候入学就同寝的室友,纪询和他们关系都不错,只有最后这一位,叫孟负山,原本不是他的室友,是他上实战训练课的固定搭档。 这人生性冷淡,能动手绝不动口,在校园里独来独往的模样简直像是一匹孤狼,最牛逼的时候,纪询一周里和孟负山练了五天,这五天中不管纪询怎么说说什么,孟负山硬是没有接过一句话。 搞得纪询一度以为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还是大一期末,孟负山突然找来,问:“你寝室里有个空位,我能搬去你的寝室吗?” 他才发现,孟负山这人,大约是真的不爱说话,除此以外,还是极够哥们的,比如这次,纪询才委婉地把自己的现在的困境说了,对方就直接说: “一千。” “哈?” 纪询正好上完楼梯在开门,50块的房间实在不能期待太多,几乎每一样东西都透着陈年老朽的味道,纪询推开门的时候耳朵只能听见巨大的咿呀声,像是开门的金属片一万年都没被上润滑油了。 “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能借你一千块。”孟负山字正腔圆,再说一次。 “兄弟,其实没缺那么多……”纪询受宠若惊,现在他的感觉和当初孟负山特意来找他想调入他寝室的感觉差不多,他总觉得自己和对方没到那份上,结果对方屡屡出乎他的意料。 “给你就拿着。”孟负山一贯简单直接,惜字如金,“寒假我不想回家,我家的情况你应该也听说了。到时候我去你那边玩,你床分我一半就行了。” 孟负山的家庭情况,纪询还真知道个七七八八,不是他特意去打听,全是听同学八卦听来的……人际关系好就是这么苦恼,哪怕不想知道,八卦也长了翅膀,自动飞到你耳朵里。 孟负山父母早年离异,在他高三毕业的暑假时期,父亲做了个决定,让交往多年的阿姨搬到家里来住。阿姨也是离异,带着一个男孩,男孩比孟负山小三岁,如今初三毕业,等升高一。 孟负山对于新加入的阿姨和弟弟有些不习惯,但也无所谓,毕竟他已经高考结束,马上就要离家上大学了。但是阿姨带来的弟弟不愿意。 为了搅黄两个家庭的组合,弟弟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甚至高调宣称自己是GAY,并在半夜闯入孟负山的房间,摇醒正睡觉的孟负山,对孟负山深情表白。 当时的兵荒马乱、神经衰弱、情绪崩溃,孟负山从来没有说过,但是稍微想想,纪询都忍不住替孟负山掬上一把同情的泪。 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就是本来在几个学校之间犹豫的孟负山一等成绩出来能填报志愿,就把第一第二第三志愿全部填了首都公安大学,是铁了心要用阳光之气洗刷自己身上沾染的奶油——他继母带来的小三岁的弟弟,正是个长相阴柔的男孩子。 不过进入公大之后,孟负山似乎也没有完全摆脱来自他弟弟的心理阴影。 对方大一时候,寝室里有一对上下铺,日常处的比较好,免不了举止亲密一些,比如勾肩搭背抱一抱,一起洗澡同床睡……就纪询的眼光看,是真的没有什么,但孟负山依然忍不住,在大一年末,和纪询提出了换寝室的请求。 那个请求,还是孟负山在某一次实战对练之后提出的。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景。那一天孟负山下手有点重,他半个肩膀都抽筋似的疼,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从背包里掏出水瓶和毛巾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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