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秦晏看着苏落鸣,起身拿过桌上的空水杯,走到一旁的饮水机前重新接水。 苏落鸣冷笑一声:“我最不信任的就是你们警察。” 秦晏轻轻皱眉,而后将重新接的水放在桌上,温和道:“以前警察处理纠纷的时候确实会出现纰漏,甚至为了息事宁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 苏落鸣嘴角的法令纹越来越深,有些刻薄地看着秦晏。 秦晏道:“现在的警察,无论做什么都会被群众的眼睛盯着,不敢怠慢。” “但愿如此。”苏落鸣冷冷地说。 . 当年的桐山各方面的发展都不到位,再加上当时苏暮秋被李国强猥亵后并没有及时报案,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蓬头垢面地蒙着脸逃出照相馆,狼狈地躲进家里洗澡,水流冲走了身上的所有痕迹,沐浴露的清香带走了恶心的腥味。 她一个人在浴室里呆了很久。 直到苏落鸣察觉到不对劲,误以为苏暮秋洗澡太久,担心她水蒸气中毒,于是一把推开浴室门——苏落鸣亲眼看见苏暮秋跪坐在浴室的地面上,冷水从花洒里哗啦啦地不断流出来,地面上满是沐浴露的泡沫,角落里摆着沐浴露的空瓶。 苏暮秋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用掉了一整瓶沐浴露。 苏落鸣有些愕然:“你怎么......” 苏暮秋看着满眼疑惑的姐姐,哇地哭出声,断断续续地说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被李国强......强迫了。” “我以为他只是想让我配合他拍几张照片,但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在给我化妆的时候用手碰我的腰,我当时很害怕,我说我想回家,然后就从化妆间里站起来,刚要够到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拉住我,反锁了化妆间的门,不让我出去——” “我威胁他说,我要报警,结果他笑嘻嘻地告诉我,整个照相馆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即便我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苏暮秋光着身子跪坐在地上,扑进姐姐怀里,崩溃地哭喊,“他说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 安心照相馆里,李国强将苏暮秋用绳索牢牢捆在椅子上,粗暴地撕开她身上的衣裙。 “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喜欢你很久了。” “你都二十五岁了,还不嫁人,再等两年成了老姑娘,以后就再也嫁不出去了,跟我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跟了我是你的福气,不信你去街上打听打听,老子当年在街上混的时候,哪个敢说我半句坏话?” “你还想报警?门都没有,你一个姑娘家顶着这副模样,没了清白就什么都没了,你家人要是敢让你去报警,我李国强三个字倒着写!别到时候报了警,街坊邻居私下说你不检点,你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 空气微微凝固。 时光的沙漏慢慢扭转,苏落鸣从回忆中抽离,眼眶通红。 秦晏看着她,递给她一张纸巾:“后来报警了吗。” “没有,”苏落鸣摇摇头,哽咽着说,“当时大家的观念都挺保守的,李国强对我妹妹做了那种事,我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其实我是想去派出所报案的,但是父母压根就不同意,尤其是我妈,觉得暮秋给全家人丢脸,这件事就一直没声张。” 秦晏轻轻点头:“苏暮秋经历了那么残忍的事,怎么又跟李国强结婚了?” 苏落鸣嗤笑一声:“根本不是她自愿的。” 话到这个份儿上,秦晏作为半个过来人算是理清楚了这些年大概发生了些什么,但顾城显然还不够老成,心态更为年轻BaN,气愤的同时还是没弄明白。 “啊?”顾城愣了愣。 . 当年的事情被苏家人看成耻辱,就连作为受害者的苏暮秋也根本免不了父母的一顿数落。 苏暮秋不得不向学校请了一周的病假,留在家中调整心情。 苏落鸣前前后后开导过她许多次,然而苏暮秋坚持要报案,几度与观念古老的父母发生争吵,家里鸡飞狗跳,引来不少邻居好奇,苏落鸣只要一下楼,楼下的大爷大妈就会笑呵呵地问她:“你们家最近好像不太平哦,到底发生什么事啦,怎么老听见你们家在吵架啊?” “没什么,就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了几句。”苏落鸣搪塞说。 “是吗。” 苏落鸣皱了皱眉,笑道:“大爷,您还是好好打牌吧,王嫂都快胡牌了。” 王嫂双手一摊,将麻将推倒在桌上,露出所有的牌:“清老头,胡了!” “哎哟,怎么就胡了!不行不行,再来!哎我去你的——”大爷小心眼儿地说。 . 苏家人没有选择声张,但苏暮秋却出事了。 一个月后,她在学校给学生上课时忽然觉得腹痛难忍,放学后去医院挂了号,一查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四周了。 “妈,我想去做人工流产。”苏暮秋心平气和地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 母亲端着碗,夹菜的手轻轻一抖,却并没有说话。 苏落鸣看着苏暮秋:“倒也行,现在的医学手段比以前进步多了,安全,不至于太伤身体,而且才四周,理论上呢,是可以做流产的,我之前轮去妇科实习的时候也看见有人做过这个手术,感觉没什么大问题。” 苏暮秋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着苏落鸣:“真的吗,姐姐。” “我不同意!”母亲突然摔了筷子,怒骂道,“流产?亏你还想得出来,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给家里丢多大的脸吗!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所有人!包括你学校的同事和学生!” 而父亲则早早地放下碗,坐到一边去看电视,充耳不闻,只是尴尬地咳嗽两声。 苏暮秋:“可——” “没有可是!既然他对你做了那种事,无论这件事是不是你对,你都是错的!到时候别人会说,如果不是你爱打扮,哪个男人愿意看你一眼?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你该懂吧,”母亲死死盯着苏暮秋,按住她的肩膀,威吓道,“你生也是生,不生也是生,我看还不如把生米做成熟饭,就说你们两个早就领证了,过两天我去把那个二流子找来,堵住那些老头老太太的嘴才好。” “为什么!我根本没有做错!我是受害人!”苏暮秋喊道。 “受害人?那些老头老太太才不管你是不是,他们只要想嚼舌根,就没有他们编不出来的话,难道你想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母亲说,“我是为你好!你根本不懂!” . 后来,苏暮秋在家人和媒婆的鼓励下,与李国强结婚了。 她与当初让她生不如死的那个人成为了夫妻。 李国强在苏家父母面前泪如雨下,忏悔自己不该做出伤害苏暮秋的事,并承诺自己一定会对苏暮秋负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前几天把照相馆的工作辞掉了,我发誓我绝对会对暮秋好,我老家有一亩田,以后我天天卖小菜,绝对不会再做出让暮秋伤心的事......我也不会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我要是知错不改,就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李国强:“我真的谢谢你们没有让我赔偿,还把女儿嫁给我,我一定会对她好!” 苏家不愿意接纳这个未婚先孕的女儿,于是大手一挥,替苏暮秋在宁平路镇卫生院对面的144号买了一套老旧的两室一厅。 苏暮秋出嫁的那一天,并没有高朋满座,也没有推杯换盏——按照桐山的习俗,未婚先孕的女人没有办酒席的资格,所以到了夜里,她被自己的母亲亲手送上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上车前,母亲看着她,对她说了一番话。 母亲:“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以后你是李国强的媳妇,是他家里的人,要是没什么大事,就不用回我们这里了,就算你要回来,也只是个客人,你的房间我会留给你姐姐一岁的儿子住。” “妈......” “你走吧,不要回来了。” . 随着黑色面包车的渐行渐远,苏暮秋黑暗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出生后,李国强看着她不再美丽的脸庞和日益肥胖的身体,开始动手打过她,而且不止一次。 她伤痕累累,直到中年,在李国强一次又一次的殴打和辱骂中才顿悟过来:她年轻的时候明明是有权利拒绝这一切的。 四十岁的苏暮秋一纸诉状将李国强告上了法庭,开庭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到场了,在庭外狠狠抽了她一耳光:“你想让我们家身败名裂是不是。” “本来就没有名声,哪来的身败名裂,”苏暮秋捂着脸,红着眼眶,定定地看着母亲,“我只是在用法律武器保护我自己。” 当时苏暮秋的女儿已经十五岁了,法院问过孩子的意见,最后将孩子判给了苏暮秋。 可那个时候的李国强根本就没有能力支付抚养费,哪怕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他也还是一拖再拖,最后拖到时光慢慢把这件事情淡忘掉。 . 派出所的询问室里,苏落鸣狠狠地一拍桌面:“我看李国强就是活该!天道好轮回!他死了,我明天就去买两挂鞭炮好好庆祝庆祝!老天爷终于干了一件大好事!” 目送苏落鸣离开的时候,顾城不自觉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叹了口气。 秦晏看着苏落鸣越来越模糊的背影,这才侧眸看向顾城:“这么年轻,叹什么气。” “苏暮秋挺可怜的,”顾城喃喃,“李国强死得倒不算冤枉。” 这一回,秦晏没有让顾城闭嘴。 大约是因为秦晏也生气了吧,但秦晏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压根看不出来他对这个案子的态度。 “没想到一桩案子能牵连出那么多往事。”顾城又说。 秦晏将手放在顾城背上揉了揉:“确实给男同胞丢脸。” 顾城突发奇想:“秦队,要是你结婚了,你会家暴吗。” 秦晏噎了噎,微微挑眉:“我能跟谁结婚?你这都是些什么问题。” “跟我啊。” “又不能领证,你少来,”秦晏看他一眼,淡然道,“怎么,你小子想结婚了?” 顾城笑了笑:“反正结不结婚我都跟你在一起了,要不......咱们办个婚礼意思意思?” “不办。”秦晏说。 “为什么?” 秦晏清了清嗓子,自顾自转身:“......不像话。” 顾城嗤一声:“老古董。” . 秦晏背影顿了顿。 顾城看他背影就知道他肯定在笑,于是抬脚追上,果然从秦晏冷静的嘴角看见了一丝还未消减的笑意。 “秦队——” 顾城话没说话就被秦晏打断:“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那么精准地割断两个男人的生|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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