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不语。 秦晏接着道:“陈染接受讯问的时候非常紧张,人在紧张的情况下有可能说错话,有可能编造一些很容易被识破的谎言,也有可能不小心说了真话,但她到底哪句真哪句假,绝对不能凭借一次讯问就看出来,还得继续调查。” 顾城低头扒一口米饭,干嚼几下咽下去,又说:“陈染和王亚婷只是普通的互联网好友,交流不算频繁,但对于‘高冷’的王亚婷来说算是很频繁了。陈染或许只是把王亚婷当作普通同事,再不济就是同一网站的竞争对象,相爱相杀。” “然后呢?” “我想,互联网认识的朋友,如果没有太深的渊源,即便是听说那人去世大概也只会表示一下悲伤,并不会有过于浓烈的情绪,”顾城说,“正常人要是听到互联网上的好友即将被杀害,顶多只会当个玩笑话,但你看,在这一假设下,陈染是认真的,她甚至去了案发现场——我不信她只是单纯去虐猫,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巧合?” 秦晏了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还有一点我们差一点就忽略掉了,”顾城继续说,“陈染最开始听到我们说王亚婷的时候,她说她是从编辑处得知王亚婷失联的消息的,还有之前韦文胜说自己带王亚婷进毒圈是因为王亚婷自己说写作压力太大需要排解——秦队,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其实是可以串联在一起的的吗,作家和歌唱家为了寻找创作灵感而沾染那些东西,在他们的圈子里其实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没人查就不会露破绽。” 秦晏从饭菜中抬起头:“怎么,你怀疑编辑?” “编辑是跟作者接触得最多的人,更何况像天间文学网,几年前还是国内最大的文学网站,现在随着各种新网站的出现,天间文学网慢慢走上了下坡路,整改之后只有王亚婷一个人有过出版经历,那么她的编辑跟她的接触肯定比其他人更为密切,说难听点就是捧着唯一能够给网站带来大量营收的作家,其他作者可能一年到头都不能跟编辑说上几句话,也不被网站重视,一纸合同签了就相当于把自己抵押在了网站里,没有出头之日,眼红在所难免。” 秦晏眉头轻轻皱着,片刻后,说:“我还是持保留意见,我们毕竟不了解网络作者的生态圈,他们可能会眼红,但是会不会因为眼红而去杀掉另一个作者,这个还是太魔幻现实主义了。不过你刚才说编辑可能跟王亚婷接触最多,我倒是比较认同。” 与王亚婷接触最深的编辑,或许比警方还要更了解网站的内幕,又或许很了解王亚婷这个人,知道她沾过毒品。 韦文胜当时所说的那个前些天晚上要被带过来看货的神秘人,会不会也跟王亚婷有点关系? 秦晏听完后,道:“可能有,可能没有。之前你还说,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这条线索暂时不能放,韦文胜和赵德全说的那个神秘人确实得查查,但不是我们的活儿,这件事归禁毒部门管,要真是跟王亚婷有关,禁毒的同志自然会告诉咱们,别分不清主次。” “好,这个我们交给禁毒部门处理,”顾城道,“那你说,关于王亚婷的案子,如果我们找到了编辑,所有的疑惑是不是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这个思路......”秦晏顿住。 顾城紧紧地看着他。 秦晏一笑:“很不错。” “谢谢秦队。”顾城眼角微微一弯,龇着大牙傻乐呵。 “行了,快吃饭,”秦晏笑着催他,又正色道,“一会儿带陈染去西城区走一遍,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23章 西城区昨天夜里刚下过雨,排水建设不那么好的老城区此时显得更加寂寥,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的一个一个小小的水坑。 警车停在西城区后废弃的垃圾处理中心旁,秦晏从车上下来,接过同事递过来的口罩和手套便一头扎了进去。 顾城紧随其后:“什么味儿啊。” “死老鼠和流浪狗的尸体,腐化之后的味道。”秦晏皱着眉。 “那个......”顾城看着他,顿了一下,“秦队,要不您还是在车上等吧。” 秦晏微微抬眉:“怎么了?” 顾城道:“不是尸臭过敏吗。” “没事,”秦晏眼角弯了弯,隔着口罩,声音听上去很沉闷,“我带药了,就放在车上。” “哦。” . 顾城说不出为什么相处这么些天下来,自己会这么关心秦晏,一半原因是秦晏对自己也还算包容和照顾,一半原因是他想以平等的朋友关系站在秦晏身边,他总觉得这个支队长背后指定有事不肯让自己知道,而自己的关心也仅仅只是出于下属的本能。 但事情也许并不是顾城想得那么简单。 他明白自己有点逾越和过分,但就是很想亲近秦晏,而不是安安分分地当一个普通下属。 . 出勤的同行警察将陈染从另一辆车上带下来,绕开警戒线后让陈染辨认方向。 金琳身材高挑,戴着口罩和手套,同苏子柒一左一右控制住陈染双臂,从垃圾处理中心的入口一直走到里面,一点一点地挪:“是这里吗。” “好像不是......”陈染也被戴上了口罩,怯生生地看着这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处理中心。 苏子柒强忍着恶心感,问道:“这里?” 陈染摇头:“我真的记不清了,当时是凌晨,而且天那么黑。” 苏子柒啧一声:“你故意给我们安排工作量是吧?记不清行,那就一点一点慢慢找,直到把这垃圾场翻个底朝天出来。” 陈染呜咽道:“可是我真的记不得丢哪儿了。” . 秦晏和顾城一前一后地走着,手里都拿着探照灯。 即使是白天,垃圾处理中心的光线还是不如外面那么充足,越往里走就越黑,时不时会听见成堆成堆的垃圾上传来老鼠的叫声,满地的垃圾上都堆满了蛆虫和苍蝇,顾城走着的时候偶尔被迎面而来的不明小虫咬到,不久之后被咬的地方就又痒又疼。 十几个警察三三两两分头行动,在又脏又臭的垃圾堆里不断翻找。 “真是见了鬼了。”顾城暗骂一声,随即把探照灯戴在头上,弯下腰去翻垃圾。 这里不远处就是待拆迁的居民区,说是居民区,其实也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两栋筒子楼,住的大多是些孤寡老人和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这些人懒得给新的环卫公司交垃圾费,就选择自己走一段路把家里的垃圾丢进这个因管理不善而彻底废弃的垃圾处理中心里。 有时候也会有流浪汉选择在夜里躲进处理中心睡觉,捡点别人不要的烂水果烂菜叶填饱肚子,第二天再离开。 地上经常会出现生锈的铁钉,顾城一开始没注意,直到自己翻塑料袋的时候被铁钉和碎玻璃扎了一下才转过身,拦住要走到另一边去的秦晏:“秦队,小心玻璃渣,这儿也太脏乱差了,差点没给我戳死。” 秦晏眉头皱一下,没说话,低着头用工具翻着成堆的垃圾。 垃圾被扒开的时候满地都是烂菜叶和破旧的衣服玩具,一窝老鼠被探照灯的光一照便四下逃窜,从人的脚背和小腿边吱吱地蹿过,秦晏抬一下脚,把裤腿上企图往自己身上爬的老鼠踢开。 “找到了。”秦晏淡然地说。 顾城听他这么说,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跨过一堆破旧的衣服和缺角桌椅堆成的小山,一边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边朝其他人招手:“找到了找到了!” . 三只浑身是血的猫,三只猫都没了一半的皮,尾巴被活生生砍掉,人为地塞进猫嘴里,其中一只还睁着眼睛,身下压着一只正在啃咬它血肉的老鼠,死猫尸体散发出的浓重的腐臭也充斥了整个空气,让人闻了想当场吐出来。 现场的警察、法医和跟着警察一起过来看现场的兽医确认过,三只都已经死亡,而且死亡很久了,起码有一个月。 这一点倒是跟陈染自己说的杀猫时间相符合。 由于死亡时间过长,猫的表面已经被蛆虫和老鼠啃掉不少,能看清的是三只猫的猫耳都被整齐割下,猫嘴里塞着的尾巴被取出来,上面覆满蛆虫,猫嘴被扒开的时候肉眼可见牙齿已经被全部拔掉,兽医和法医交换过意见之后认定小猫的牙齿是生前就被人为拔除的。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除去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蓝猫还有相对较为完整的眼球之外,剩下的两只狸花猫都被挖掉了眼球。 顾城道:“这有什么代表性的意义吗?” “可能只是普通的杀猫,虐猫者的行为本身就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毕竟虐猫不是杀人,也许虐猫这一行为会包含虐猫者对某个群体或者说某个人的恨意,具体体现在虐猫的方式上,但陈染目前还没有经过精神病学检测,虐猫的时候她的精神状况到底是正常还是非正常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你现在不能再用破案的惯性思维去看待几只被杀死的猫,它们只是被杀掉了,是作案者把恨意转嫁到了它们身上,而不是带着强烈目的性的虐杀。”秦晏轻声说。 “那你怎么看?只是单纯的杀猫泄愤吗。”顾城又问。 秦晏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看调查结果,在一切都未知的时候,不要妄下定论。” “嗯。” . 天气阴冷,风吹起地上的灰尘。 陈染被带过来指认现场的时候也承认这三只猫确实是自己虐杀的,虐杀现场就是垃圾处理中心:“我......我当时请假出来之后就把猫带上了,这是我们学院的流浪猫,学院不让养宠物,所以上一届的学姐们成立过动物保护社团,专门负责喂养学院里的猫猫狗狗。我,我大一的时候加入社团,后来心理状况出了些问题,就,就只能找猫偷偷发泄。” “怎么想到跑这么远的路把猫带到这儿来杀掉?社团的同学没有怀疑过?”秦晏淡然地问。 垃圾处理中心臭气熏天,陈染站在一旁,不安地晃了晃身子,被金琳一把抓住:“安分点,别乱动。” 陈染带着哭腔道:“之前我是在学院宿舍附近的公厕杀猫的,后来有人来上厕所听见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校园论坛上就有人传,说厕所闹鬼,很多不信邪的都过来拍视频,我、我只能换个地方,不能让他们知道所谓的‘闹鬼’其实是有人在杀猫,再加上动物保护社团里有人发现猫身上总是有伤口,我没敢做得太过分,就只能带出来躲着他们杀。” 秦晏微不可察地拧一下眉心。 他又问:“请假条呢?” “学校......可以查到。”陈染说。 “你怎么偏偏就挑中了西城区?”顾城插嘴问。 陈染猛地一顿,浑身打着寒颤,而后咬着牙,说:“因为,因为这里是整个粤东市最偏僻的地方,我那些同学要么是外地人,要么家里在市区,根本不会来这里!这里很安全!我,我第二天还要上早八课,只能赶着凌晨把猫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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