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载月不理他,嘴里颤抖着:“都怪我,我今天不该偷偷跑下山。如果我还在这里,一定不会让大家死。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连斐眼神闪动,轻声道:“他们总是欺负你,死了……不是更好?” 谢载月猛地抬头,可看见的还是师弟那一张温柔的脸,盯着连斐看了半天,震惊稍散,暗忖是师弟还小,才会说出这般话来,于是道:“师兄师姐虽然对我不好,可我从没想过他们会死!更别说一直对我那么好的师父师母!”顿顿,又坚定道:“我要去报官,对,去报官,必须要找出凶手!” 连斐的眸子忽然暗了一瞬,一蓝一绿的异瞳,散发着残忍而又霸道的光芒,“师兄,你要学会舍弃这些情感。亲情、友情,这都不属于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直到……” 也许是疲惫极了,或者是连斐的声音太过柔和,谢载月竟然在连斐的怀中沉沉睡去。 这时,连斐周遭忽然光芒大作,他轻轻的抚上谢载月的脸庞,露出个得逞后的微笑,“载月,你的一切,我都会夺过来……我要你的世界只有我。”随后,两人便一起随着光芒消失,血流成河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更显诡异可怖。 “不!”谢载月挣扎着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 几乎瞬间,谢载月又冷静下来,既然阎王说这因只能我自己揭开,那必定有一切真相大白的那天! 躺在床上想了片刻,翻了个身,余光一扫,忽然发现床边隐约陷进去一块,好似有人在这坐了很久。 会是谁?难不成在这大理寺之内还有故人?谢载月蹙起眉,轻手轻脚的下了个床,又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屋外没有人,院落除了四处传来的鼾声和秋蝉的鸣叫,沉静的像一副画。 谢载月举步向前,站在院中,这时明月乍然破云而出,夜晚原本的阴沉之气被一扫而光。 月光融融,人间平静美好。 此时,宿在大理寺的众人都已经睡梦沉沉。 来人间办案,阎王许他可以领些俸禄,为了最大程度上开源节流,他并没有另外找地方住,而是选择住在大理寺的宿舍。 段乾坤一时开恩,给他分配一间单间,紧挨着颜少卿的豪华卧房。 小院除了他和颜寒以外,还住着七八位同僚,基本上两三人一间,正在此起彼伏的打着呼噜。 谢载月站在院子中央,忽然就觉得有些孤单。又转念想起京城乃是不夜城,食肆酒楼不少都是通宵达旦的营业,既然睡不着,不如出去觅食。虽说生魂不再需要进食,可对于谢载月这样的吃货来说,吃东西从来不是因为需要才存在的,单纯的就是因为想吃而已。 想到美食,谢载月拍拍肚子,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脚步轻快的准备推门出去。 一只手刚放在门上,身后便有人唤他:“谢推官也睡不着?” 谢载月转过头,只见一位白衣美人正踏月而来。那玉石般的肌肤熠熠生辉,袖袍宽大随风荡起又格外出尘淡雅。 “颜少卿,”谢载月一愣,复又立刻想起段寺卿的教诲,对待颜少卿务必拿出十二分的尊敬和热情,于是立马笑眯眯道:“少卿,长夜漫漫,不如下官请吃饭?” 谢载月边说,边在心里拨算盘,横波给了自己二两银子,请上司吃点夜宵应该够了吧? 颜寒的心情好像格外好,他淡淡一笑,客气道:“哪能让你破费,想吃什么?我来做东。” 颜少卿真是人美心好,现在又有了个大方的品德,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啊!谢载月搓搓手,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大人爱护下属,真是令人感动。” 颜寒轻轻一笑,伸手推开门,当先走去,谢载月赶紧跟在其后。 这一朝的京城名叫汴,位于内陆腹地,自有古朴坚韧的风范,但河道纵横,人家参差,烛火昼夜不息,便也不乏温润柔情的点缀。 本朝繁华,汴城尤甚,勾栏瓦舍鳞次栉比,酒楼茶馆星罗棋布,即便现在漏尽更阑,可街上依然喧嚣如旧,各种活动不胜枚举。 谢载月领着颜寒走过一座石桥,穿过热闹长街,终于来到一处略显昏暗的背街。 颜寒不解道:“方才长街之上小摊甚多,载月为何要来这里?” 谢载月生长于斯,立马拍着胸口,神秘道:“跟着我不会有错。” 话刚说完,谢载月脚下一顿,又用力的嗅了嗅,“难不成真关门了?从前这条街上有一家卖臭豆腐的,臭飘十里,昼夜都是食客攒动,可现在……好像没闻到熟悉的味道……” 说着又要向前走,颜寒一扯他的袖子,问道:“臭豆腐是何物?” 谢载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想美人看似柔弱,这手劲可真大,转头道:“少卿是神仙,应该还没吃过人间食物吧?” 颜寒凝望着载月,少有的低落道:“从前也吃过几次,只吃过臊子面、阳春面,却不知臭豆腐是何物。” 谢载月先是一拍手,高兴道:“好巧,下官最喜欢的也是面食,不如,我带大人去吃牛肉面?” 又朝黑暗的小巷看了一眼,怏怏道:“这家臭豆腐堪称汴城一绝,怎么就不开门了呢。算了,今晚上就先吃牛肉面,改日有空了咱们再来探个究竟。” 颜寒低头看着他,失魂落魄了半刻,才跟着念道:“牛肉面,听过这名字。” 谢载月那边已经转身,轻车熟路的带起路。提起牛肉面,他感觉到馋虫大作,牛肉汤的香气立马就出现在了鼻尖。 面摊上还散座着几桌客人,各个面红耳赤,显然刚刚结束豪饮,还勾肩搭背的吹着牛。 谢载月看着白袍一尘不染的颜寒,又看着略有些脏乱的小摊,连忙问老板要来一块抹布,将桌子仔仔细细的再擦一遍,才请仙子入座。 颜寒坐在面摊之上,竟然生出一两份拘束,一动不动,还轻微的皱着眉头。反观谢载月,已经大大咧咧的端来两碗面,用脚勾开板凳,随便一坐,介绍道:“大人,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特地没让老板放辣椒,如果觉得口味淡,我一会让老板再给你加辣。” 颜寒略微一扫,两碗面在秋夜中飘着袅袅白气,自己面前的这碗绿白相间,很是清淡,另一碗则飘满了辣椒,汤红到见不清面条。 “我也要放辣,像你一样。”颜寒道。 载月正在倒醋,闻言一笑,道:“好。” 颜寒又指着载月手中的瓶子,“醋,我也要。” “我说大人,你这口味和我还挺像。”说着递过醋瓶,自己又起身问老板要了一碟辣椒。 伺候好颜寒,谢载月迫不及待的开始吃面,狼吞虎咽。偶然一抬眼,却发现对面的颜寒正探究的盯着面,那模样好像在说,这能吃吗?这是吃的吗?过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定,开始慢条斯理的先喝汤,修长白皙的手握着粗陋的木头勺子,差点让谢载月走了神。 颜寒停下,问道:“怎么了?” 谢载月喃喃道:“大人和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他吃面也总是喝汤。” 颜寒不答,只是舀起一勺汤,送到谢载月嘴边,哄小孩似的说道:“牛肉面原来是这个味道,很好吃。载月,你尝尝我的汤。” 谢载月猛地抬起头,从前认识的那个神秘的白衣人也是这样,明明比他大许多,可还是像小孩一样,一锅盛出来的面,却一定要固执的喂他一口,“载月,你尝尝我的。” 谢载月走了神,无意识喝了颜寒一勺汤。 颜寒满意的收回手,也不在意勺子对方用过,又一口一口的慢慢喝了起来,好像谢载月尝过的汤喝着更鲜美了。 谢载月道:“颜少卿,你是不是从前就认识我?”
第五章 谢载月一句话落,仿佛听见脑中嗒的一声,白衣人的容貌霎时虚无缥缈起来,想了好半天,只能记起对方白衣飘飘,语气温柔,可是具体什么模样,竟然想也想不到。 从前一直以为白衣人是神仙,容貌十几年未变不说,一身武功也是出神入化。 白衣人每月十五都会来后山,起初站的远远地看自己,不言不语,只在幼年的载月心里留下个白色的影子。 转眼间四五年过去,载月长高了不少,师父也不在日日看着他,而是放他满山去跑。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白衣人再次现身,载月这一次没有只是傻站着与之对望,而是忙不迭的跑过去,抓住白衣人的衣角,崇拜而又兴奋的问道:“大哥哥,你是神仙吗?” 当时满天飞雪,后山也白雪皑皑,可白衣人还是一袭单衣,似乎和冰雪要融为一体。他见小小的载月向他跑来,满脸写着兴奋和仰慕,就好像从前一样,时光瞬间倒流,让他暂时忘却了前路艰险,忘却了过往多舛。 他再一次为载月打破规矩和誓言,俯下身子抱起了小孩。 载月记得他怀里凉凉的,但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他说他是汴城某个门派一介平凡的弟子,误打误撞才来了后山,为了不引起门派争端,嘱咐谢载月千万不可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 “那你以后还会经常来看我吗?会和我说话吗?”谢载月托着腮,眸子纯真晶亮。那时他年纪还小,满心满眼只有温柔厉害的大哥哥,并没察觉对方的解释漏洞百出。 白衣人轻轻柔柔抓起谢载月冻得通红的小手,温柔笑道:“每月十五都来看你,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谢载月大力点点头,又鬼使神差的亲了一下白衣人的右脸。声音响亮,还残留着口水,白衣人一愣,手蓦地就有些颤抖。载月却搂着他的脖子,满意的笑着。 从此以后,白衣人再出现,都会和他说话,指点他练武,抽查他的学业,但是最多的,还是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睡着,才会飘然而逝。 即便相处的时间有限,又总是局限在小屋和后山,可白衣人眼中总是带着知足而欣慰的光彩,还有很多载月看不懂的东西。 谢载月记得他十五岁那年的八月十五,白衣人如约而至,当时他正坐在门槛上吃一碗臊子面,白衣人好奇的看着那碗面,一直问他:“好吃吗?” 谢载月想白衣人的门派想必很是寒酸,不然怎么看着碗普通的面,也像看着山珍海味?对了,他也从来没换过衣服,还有大冷天也没有件棉衣穿,看来果然是很困难。 少年载月一笑,将碗一推,道“大哥哥,你尝尝?” 白衣人不知所措的接过碗,仿佛不知从哪里下手,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拎起木勺,盛起一勺汤,慢慢地送入口中。 谢载月看着他吃饭,心想从没见过谁吃饭是如此的优雅好看。 愣神间,木勺蓦地伸在自己唇边,拿着木勺的人说:“好喝,载月尝尝。” 谢载月也不推拒,喝了汤,才笑道:“我已经吃了大半碗了,这面的味道又不会变,还是大哥哥你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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