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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玉笑笑：“我只收藏我喜欢的东西。” 尘沙惑张了张嘴，想问一问他都喜欢什么东西，但是耳边响起了德卡德的声音：“别再问下去了，先生。你只能从这个话题里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阶级差距’！” 尘沙惑只好眨眨眼睛，乖乖闭上嘴巴，结束了这个话题。川玉冲大象抬抬下巴，继续说：“没关系，没有放大镜就算了。你看它的后背，能看清吗？那上面好像有很多针孔，是不是治安管理局专用的麻醉枪？” “可能是的。新闻里说大象跑上了街头，治安管理局派了两队宪兵把它麻醉后运回了动物园。” 香灯抱住自己的胳膊，缩了缩脖子，说：“好可怜，那么多麻醉枪打在它身上，它一定很疼。” 一种沉默在铁丝网前蔓延开来。尘沙惑从口袋里摸出先前回收的“莉莉”两个字，抬起胳膊，绕开铁丝网，递了过去。大象卷了卷鼻子，目光落在尘沙惑手上，久久没有移开。 尘沙惑打破了铁丝网前的沉默：“你好，我是尘沙惑，你委托的空隙侦探。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名字。” 川玉一时惊讶，看看尘沙惑，又看看香灯，说：“你就这么和它说话？不需要之前那个翻译器吗？” 香灯凑近川玉，捂住从胸口散发的点点白光，说：“你指这个吗？我已经设置好了，它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大象用鼻子卷走莉莉的名字，拿到眼前看了会儿，放下鼻子，说：“谢谢。” 尘沙惑看着它：“除了这个名字，你还需要什么吗？” 大象晃了晃鼻子：“我只想安葬我的朋友。” 川玉问道：“你对莉莉的死早有预感？” “我不是人类，我是大象。大象对任何死亡都早有预感。加百列，那只黑熊，它在死前咬下了自己的脚掌。雨果，那只孔雀，它在死前啄掉了身上的最后一根羽毛……昨天下午我睡了一觉，梦到了莉莉。我知道它快死了。我在这里为它挖了一个坟墓。” 大象甩了甩鼻子，重新卷起莉莉的名字，把它放进铁丝网边上一个小小的土坑，用鼻子填好土，踩了上去：“我在几名游客的嘴里听过那个故事——这片大陆上有两只猫，它们游荡在街头，愿意帮助所有想去空隙却去不了的人。” 川玉看了看尘沙惑，说：“看来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尘沙惑耸耸肩，对大象说：“所以你才冒险跑出了动物园。” “这不算冒险，动物园里已经没什么游客了。”大象抬起鼻子，望向远方，“我刚来动物园的时候，每天都要背一座塔，塔上坐着不同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们排着长队，说话，唱歌，爬到塔上，每个人都挥舞着一张绿色的门票。我背着他们，从‘宝塔园’走到‘水手湖’，从‘水手湖’走到‘百兽丛林’，然后经过动物园的正门，走到‘梦幻极地’，最后再走回来。我知道这条路上会放施特劳斯的音乐，有时是《英雄诗篇圆舞曲》，有时是《吉普赛男爵》。我一边走，一边从背上收集故事，地球时期的故事，或者伊利西亚大陆上的故事。我记得我听过的每一个故事。” 一阵风过来，扬起地上的灰尘。尘沙惑咳了声，试着问大象：“你听过有人说起空隙是怎么一回事吗？” “人类说那是一场灾难，但是我很高兴那场灾难结束了地球时期的一切。”大象咧开嘴，像是笑了，“那个时候，人类在非洲猎杀狮子，河马，又在法罗群岛切断鲸鱼的脊椎，把血涂到孩子的手上，脸上，为他们留下一张又一张纪念照片。” 尘沙惑看着大象的眼睛，胸口闷闷的，忽然很想点燃一支香烟。他伸手去摸烟盒，大象就在这时蜷起鼻子，又慢慢放开了。它说：“台风会解救我们的祖先，地震会解救我们的祖先，诺亚方舟也会解救我们的祖先，只有人类不会解救它们。” 尘沙惑终于摸到了烟盒，但那烟盒是空的。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说：“抱歉。” 大象的鼻子和头一起摇了起来：“请不要道歉，我要谢谢你们从空隙里带回莉莉的名字。”它用鼻子敲了敲后背，说，“你们要不要坐上来？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森林之王纪念碑。” 尘沙惑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们这就回去了，祝你一切都好。” 香灯领悟到尘沙惑的意思，随即在身后打开一条通道。她站在通道的入口，看着大象，一只手摸着胸口，声音真诚：“愿极乐女神阿洛莉亚永远祝福你。” 川玉也说：“祝你健康，‘宝塔园’的明星。”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大象从鼻子里嘶鸣了声，叫住走在最后的尘沙惑，说：“那两只猫和我说了你的事情。你已经见过了莉莉，你知道人类是怎么对待它的……就算这样，你还是想成为人类吗？” 尘沙惑点了点头。 “去吧，成为人类，但是不要成为残忍的人类，不要让血染红你的手。”大象伸出鼻子，轻轻抚上尘沙惑的头发。 尘沙惑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佩枪，慢慢地，一个女人的形象浮现在他眼前。他猛地抬头，忽略掉那个形象，和大象告别：“再见，夏娃。” 大象挥了挥鼻子。 尘沙惑走进通道，先是看到一点火星，然后才看到川玉和香灯的脸。川玉咬着雪茄说话，火星也跟着扑簌簌地往下掉。他问尘沙惑：“我可以去你家吗？” 尘沙惑愣住，看向香灯。香灯解释道：“我和川玉先生说通道那头是你的公寓……” 德卡德换上了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强硬地说：“拒绝他，不要过早暴露你的地址。” 尘沙惑捂住一只耳朵，歪了下头：“当然可以，我们走吧。” 他听到脑海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条通道不长。他们走着走着，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川玉突然拉了拉尘沙惑的袖子。尘沙惑转过头看他，还听到他问了一个问题：“你听过地球时期的一句话吗？” “什么？” 川玉夹开嘴里的雪茄，用一只手遮住嘴巴，在尘沙惑耳边说了句什么。这时，一滴水从通道上方落下来，砸在地上，啪嗒一响。尘沙惑没有听清，便又问川玉：“你说什么？” “我说……”川玉扔掉雪茄，一把抓过尘沙惑的手腕，翻过他的手，在手心里写下好多字母。指尖兜兜转转，最开始是一个大写的“A”，接着是一个“n”，一个“e”，一个“l”，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回到了“e”。 尘沙惑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在意川玉的体温，而是安静地感受那些字母，一点一点努力辨认它们的形状。嗯……这个瘦的是“t”，这个圆的是“o”，刚才那个长一点，碰到戒指的字母应该是“f”……最后一个字母像一条刚刚孵化的小蛇，川玉写下它的时候，指尖几乎掠过了自己的整个手心……是“s”？ 尘沙惑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了。 “我说，‘An elephant never forgets’。”川玉露出一个微笑，“大象永远不会忘记。” ---- Dear readers: 今天看到了后续短暂闭站的消息，很抱歉闭站期间这边没法更新，但是会在其他地方保持同步更新，等开站后会恢复日更的（就是这边的进度会落下一些）~
第7章 == 通道的尽头矗立着一扇灰色的门。香灯和川玉停下脚步，尘沙惑上前打开了它。听到开门声，两只猫从桌子上回过头来，不约而同地喵了声。门口铺着的地毯是马蒂斯的一幅画，尘沙惑走上去，弯下腰，从地毯上捡起一只蜜蜂的尸体，随即叹了口气，喃喃道：“观无量……” 黑猫从桌子上跳下来，变成了人的样子，不满地拽了拽右眼上的眼罩，说：“不就是一只蜜蜂吗？” 香灯关上门，咬了下嘴唇，小声纠正他：“观无量先生，这是今年的第六十七只了。” 白猫也变成了人的样子，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口吻悠哉：“错了，这是第六十八只，还有一只埋在阳台上的花盆里。” 桌子惋惜道：“真是一对可怜的蜜蜂兄弟。” 尘沙惑扶了扶额头，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鹿野苑的眼神飘向川玉，嘴上却在和尘沙惑说话：“是德卡德建议你把助手先生带回来的？” 尘沙惑倾听着德卡德在脑袋里的反驳，点点头：“嗯，是的。” 川玉微笑起来，轻轻颔首：“是阿里阿德涅之线指引我走到这里的。” “是吗？尘沙惑什么时候改名叫阿里阿德涅了？”鹿野苑笑声爽朗，“不要担心，浣熊街10号不是克里特岛的迷宫，这里也没有和米诺陶洛斯一样吃人的怪物。” 尘沙惑把拳头放到嘴边，轻轻咳嗽：“我们找到了莉莉的名字。” 观无量靠着桌子说：“你们见到夏娃了？” “你们没有说过委托人是大象。” 观无量摊手道：“是大象又怎么了？我们总不能把委托人说成‘委托象’吧？就算我们是苏尔的后代，这也不代表我们有篡改人类语言的权力。” “说到苏尔……”鹿野苑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该去涅瓦祭拜神像了。” 香灯努了努嘴唇，十根手指纠缠在一起，瞟了眼尘沙惑：“可是我们没有在莱尔钓到鱼……那天我们钓鱼的时候，几个宪兵出现了，我没办法，只能打开通道……” “我知道。”鹿野苑微笑着看尘沙惑，“他在那个空隙里遇到了他的助手先生。” 我的助手先生……等等，我的？尘沙惑感觉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动了动。我知道我手上的这枚戒指是我的，外套口袋里的空烟盒是我的，这间藏在空隙里的狭小公寓是我的，但是……一个人也可以是我的吗？他不是他自己的吗？他不属于他自己吗？我们只是说了说话，一起走了段路，去了些地方，他就变成“我的”了？这两个字到底只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还是表示了一种复杂的从属关系？这是一种可耻的占有行为吗？那我又是谁的？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是谁的吗？是不是所有人类都得为自己找到一个对应的人，主动或被动地陷进这个巨大的漩涡？ 尘沙惑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听到川玉刚好问了句：“不好意思，请问柜子上的这张素描是哪位画家的作品？” 观无量扫了眼柜子，转过来朝尘沙惑抬了抬下巴，说：“那是他昨天晚上画的，忘在这里了。” 尘沙惑一愣，赶紧伸手抓过那张素描画，把它翻过来，倒扣在柜子上。他不想让川玉看到那张画。因为……因为那是川玉的颈部素描。昨天他在空隙里见到川玉，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房间里画画。他用铅笔画了好多张川玉的颈部素描，有的带着淤伤，有的不带淤伤，所有线条和阴影都干干净净的，舒展在雪原一样的白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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