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子里看到他,罗美华转过身,问,“哪个好看些?” 邢岳的目光左右游离,“好像差不多吧。” “都行。” 不都是珠子穿的么?还都是白的,一个大写字母,一个小写字母,有必要抉择么? 罗美华轻哂,又转向镜面,想了想,返回自己的卧室。 邢岳莫名地等在原地。 少顷,罗美华回来了,身上的家居服换成了一件暗红色基调的花呢短外套。 她再次比量起两枚胸针,又问,“这样呢?哪个好看些?” 外套精致合体,掺了些金银丝线的布料叫人眼前一亮,稳重的红也在罗美华的眉目间添了些喜色。 邢岳认真地分辨了一下,指着左边那只,“这个好看。” “好。”罗美华淡淡地笑了,把被邢岳选中的那只别在胸前。 邢岳默默吐气,就觉得昨天那股子不可名状的诡异感又幽幽袭来。他一偏头,看见餐桌上立着不少华丽的礼品袋。 “这是啥?”他凑过去,扒着袋口看。 “给老两口准备的礼物。”罗美华又在试戴耳环了,透过镜子同他说话,“是些营养品和补品,也不知道合不合他们的心意。” 好吧。 邢岳越来越觉得是自己小看了这次家庭聚餐。 见罗美华还在为耳环纠结,他踱回客厅,歪进沙发看手机。 才点开微信,就听罗美华说,“邢岳,别躺着了,你也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儿就出发了。” 邢岳一脸问号,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这才九点,不是中午吃饭么,去那么早干啥?” “这种情况我们理应早到,不能叫人家等。”说话间罗没有已经选好了耳环,又把外套脱下,准备去化妆,“我还订了些水果,等下我们去取。” 邢岳只好从沙发里爬起来,回到卧室,很快又出来。 “我完事儿了。” 罗美华回头打量,微微蹙眉,“你就穿这个?” “啊。”邢岳挠着胳膊。 “不行,太随便了。”罗美华果断否决,又看了眼腕表,“时间还够,等会儿先回你那,至少也要换身西装。” “妈,不用这么夸张吧。”邢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跟老所长和刘阿姨都很熟了,你跟项海不也挺熟的么。咱们就一起吃顿饭...” “你不明白。”罗美华转回卧室,声音飘出来,“先把东西拿车里去吧。” - 今天两家人相约见面的地方叫“临江仙”,顾名思义,毗邻东江,是一家颇有口碑酒店。 店内装修考究,一步一景,不设大厅,只有包房,并且保证每个房间都以碧波为伴。 美景美食美器,总之除了价格,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 邢岳大包小包地跟在罗美华身后,由美丽大方的服务员引领着,来到事先定好的包间。 把东西搁在一边,他扯松领带,一屁股坐进椅子,舔了舔嘴唇。 服务员小姐立刻微笑着问,“请问需要为您上茶吗?” “来点儿吧。” “您想喝什么茶呢?” “解渴就行。” 罗美华叫了龙井,服务员出去准备。 她转过身子,把邢岳的领带归位,“回头有空的时候,你和项海跟我去量量尺寸,我给你们订做两套西装。” “...不用了吧。”邢岳又觉得喘不上气儿了,“平时也没啥机会穿。” “过去没有,现在不一样了。”罗美华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左看右看,“这样多好。” 在她眼里,邢岳还是穿西装更帅气。 邢岳捏着指甲盖大小的茶杯,左一杯右一杯,直到新续的一壶茶又被他喝干,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您这边请。”服务员推开门。 刘阿姨笑眯眯进门,后面跟着吕松江。 罗美华立刻站起身,迎过去,“刘姐,老所长,你们好。” 邢岳也站起来,不知为啥,忽然感到久违的紧张。 “你好你好!”刘阿姨笑成了一朵花,也紧走几步迎过来,和罗美华的手握在一起,亲切地摇晃着,“咱们两家总算是见面了。” “我就不跟你见外了,叫亲家母是不是挺显老的?你这么年轻,就叫你大妹子吧!” “......” 邢岳眼睛瞪圆,目光随着刘阿姨新烫的发卷儿欢快地跳跃。 “好,您怎么叫都好。”罗美华也笑得像三千年一开花的仙树,“或者叫我美华也行。” “好!”刘阿姨更高兴了,身上喜庆的旗袍映得她满面红光,又赶紧回身招呼,“老吕,快过来呀!” 吕松江这才笑呵呵伸出手,“你好,你好。” 罗美华又笑着和他握手,“老所长您身体挺好的吧?” “挺好,挺好,呵呵呵。你也挺好的吧?” “都好,都好。” 吕松江一身簇新的唐装让屋内的喜庆气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这让邢岳有种过年的错觉。 他抹了把脑门的汗,视线拐着弯儿地朝门外张望。 终于,跟在最后的项海出现了,同样左手右手,大包小包。 邢岳就觉得眼前瞬间被点亮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项海穿西装,那么帅气,那么漂亮,像,像...他词贫了。 像小王子。 项海当然也看到了他。 俩人视线一碰,就像在照镜子,当即了然,于是相视一笑。 “快别站着了,”刘阿姨招呼,“咱们坐下说话。” 于是吕松江和刘阿姨被让至首位,罗美华挨着刘阿姨,邢岳和项海坐在圆桌的另一边。 众人坐定,罗美华端详着项海,赞许地说,“小海这样多帅啊,真懂事。” 说着又去看刘阿姨,“不像邢岳,差点穿着牛仔裤过来。” “嗐!”刘阿姨半喜半嗔地揭短,“他懂什么事啊,还不是我摁着才换上的。” “衣服我早就给他预备下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这孩子。”罗美华微笑着摇头,“不过那也比邢岳强,我摁着他,他还不愿意换呢。” “这孩子!”刘阿姨呵呵笑着,又隔着餐桌看邢岳,“这么穿多精神啊,文质彬彬的,好看。” “就是呢。”罗美华好像终于找到了知音,又去看项海,看不够的样子,“多帅气。” “要说还是你家邢岳更耐看,”刘阿姨有不同意见,“我们小海太瘦,不如邢岳身子骨结实。” “邢岳以前经常锻炼,打球跑步什么的。”罗美华分析着,“小海是不是不爱运动?” “那倒不是,”刘阿姨说,“他也喜欢打篮球踢足球什么的。” “嗐,就是因为不好好吃饭。” 说到吃,罗美华问,“小海平时吃的也不多么?我看这孩子好像胃口一般。” “是呀。”刘阿姨一拍大腿,“要不怎么总是胖不起来。” “这方面他就不如邢岳省心。”说着目光便转过来,笑盈盈的,就像在看一只吭吭拱食的猪仔儿,“我就喜欢邢岳这样的孩子,胃口好,不挑食,吃嘛嘛香。” “说句玩笑话,我包饺子的速度都供不上他吃的。呵呵呵呵。” “......” 当事人之一在桌子底下疯狂抠腿,另一个当事人在抠这个当事人。 说起这个,罗美华轻轻叹气,“其实这都怪我,从小也没给他做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吃。” 刘阿姨一听赶紧扯开话题,“嗐,我这两下子也就那么回事,都不如小海。” “我们小海手艺可好了。” “是啊。”罗美华点了点头,由衷地表示,“这是邢岳的福气。” “他经常跟我夸小海能干,什么都会做。” “唔...”刘阿姨忽然敏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笑着说,“可不是么,我们小海会的东西可多了。” “不过,邢岳不忙的时候也要学着做些家务,以后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要互相帮衬,互相扶持,更得知道互相心疼。” “而且我们小海年纪小,更得多疼他,要是有啥矛盾也要多让着他。” 罗美华抬起眼,微抿了下嘴唇,“这是肯定的。” “其实邢岳倒也不是什么家务都不会,他挺勤快的,今早的碗就是他洗的,洗得很干净。另外洗衣服、擦地什么的,他也会做。” “当然跟小海比肯定是差一些,这主要还是怪我,没教好他。” 一颗足有5毫升的汗珠子从一号男嘉宾的鬓边滚落,砸在二号男嘉宾鼓着青筋的手背上。 服务员小姐眼尖,且训练有素,趁上菜的间隙默默把屋内空调降低一度。 这时,已经自斟自饮了大半壶浓茶的老所长终于开腔,“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的家自己经营,他俩都是大人了,你们这俩当妈的就别跟着操心了。” 菜上齐,他目光扫过满桌珍馐,在罗美华身旁的那个空位稍作停留,随后提起酒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两家人第一次坐在一块儿,这都是缘分。” “虽然不能办婚礼,但咱们一家人这么聚在一起庆祝也是一样的,其它都是形式。” “来,咱们干一杯,祝两个孩子幸福。” 所有人站起来,五只酒杯碰在一起。 房间正中垂着奢华的灯,投下的光被杯中的醇醪揉碎,撒在眼底,像窗外的东江泛起粼粼水光。 两个妈放下酒杯,扯了纸巾轻轻抹眼睛,生怕弄花了妆。 项海比邢岳反应快,赶紧拿起酒瓶挨个斟酒。 老所长乐呵呵地看他忙活,看对面的邢岳也在看他忙活,看身边的两个女人在互相捧着手,争着承认刚才是自己说话直,都是为了孩子好,叫对方千万别往心里去。 再想到这屋里的五个人,三个家庭,彼此间竟全无血缘关系,又觉得不可思议。 五谷有分,五味杂陈,可混在一起,假以时间,最终还是酿成一壶浓香。 或许这就是生活醇美的滋味。 邢岳和项海各自敬过几位长辈,彼此也小小地碰了一杯,桌上的气氛又渐渐热络起来。 “美华,”刘阿姨放下筷子,指着一旁沙发边搁的几大包东西,“听小海说你身体不好,我认识一个老中医好多年了,人很靠谱。”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估计你也不缺啥,我就跟老中医求了副疏肝理气的方子,保健为主,治病为辅。药我都给你煎好了,也一份一份分好了,回去放冰箱里,能存好一阵。” “要是不嫌弃你就吃吃看,吃的好我再继续给你抓。” “谢谢你,刘姐,我会好好吃。”罗美华由衷地感激。 她性子冷,但不代表内心不渴望温暖。邢岳是一团火,始终孤独地燃烧着,可在她的至暗时刻还是慷慨地给了她一束光。因此她自觉没资格,也没脸去期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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