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陈容到医院看望他们俩,幽暗的房间里两个瘦得脱形顶着硕大黑眼圈脸色白得像纸的鬼魂一个躺一个坐,吓得陈容差点掉头就跑。 沈潜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被开门声陡然惊醒,从椅子上跳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弯腰伸手去查看柏非瑾的状态,见床上人安静地躺着没动才放松下来,神志回笼地转身眯眼看向门口,看清来人之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到外面聊。 “你这是多久没休息过了?”陈容皱眉道,柏非瑾的状态他心疼但并不意外,但沈潜把自己“作”成这样倒是令他有些惊讶,心里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了个新认识。 沈潜摆摆手不欲多言,脸上是盖不住的疲倦:“陈哥,你怎么来了?” “这几天你一直没回警局,有些事儿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 “我不放心非瑾,”沈潜勉强笑笑,“怎么?我错过了什么?” “我们没抓到秦洲龙,秦洋龙身边那名女子也失踪了,你和柏先生不能放松警惕。”陈容垂眸道,他眼下同样一片淤青,事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基本落定了,但逃逸的两人哽在他心头,让他根本安不下心来,只怕哪天睁开眼睛发现卢封安的悲剧重演。 局里最近因为这个案子上上下下气氛高涨,但陈容却融不进去。 沈潜右手下意识握了下拳:“我们会注意的。” “秦洋龙、刘昭那几个拒不认罪,贺非一直不说话,但是有找到的那批货和郭任城的供词,局里现在证据确凿,加上他们手下陆续有开口的,有望零口供定罪。”陈容道。 “辛苦了。” 陈容顿了顿:“还有……卢哥的追悼会定在后天了。” 沈潜恍惚了一下,有些脱力地向后靠在墙壁上,半晌才道:“……我会去的。” 陈容抬手按在沈潜肩上,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虽然他们最后抓住了秦洋龙和他大部分手下、阻止了他的爆炸计划、缴获了大批du品,但那些失去的终归是回不来了。 “你自己也要注意点身体,不然怎么照顾柏先生。”陈容劝道,“你们俩好好休息,局里的事情不用管,有程厅和我在,等恢复好了再交报告就行。” “谢谢陈哥。”沈潜知道陈容是真关心他们,眼里带着感动。 “不,不用谢我们……”陈容摇头没有说下去,将手上拎着的保温壶递过去,“熬了点汤给柏……给你们补补身子,回去歇着吧,我先走了。” “陈哥,”沈潜叫住了陈容,“陆铮他怎么样了?” “他到昨天才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局里安排了人帮他做心理干预,程厅希望开庭前能加上他的证词。”陈容道。 “这样……” “他伤的很重,膝盖和手上的伤有可能会落下残疾,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而且……可能已经猜到卢哥遇害了……”陈容轻叹道,局里不敢告诉陆铮卢封安的事情,但陆铮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只要卢封安还活着,不可能这么多天都不出现。 沈潜微微阖眼,秦洲龙对陆铮的特殊感情除了当事人只有他和柏非瑾发现了端倪,两人对外都有意含混过去了。 身体的伤终归会痊愈,但心里的呢? 陈容打起精神笑了笑道:“你们先照顾好自己吧,别乱操心了。汤趁热喝了。” “好,谢谢陈哥。”沈潜也弯唇笑笑,目送陈容离开。 沈潜和柏非瑾年轻,身体素质好,柏非瑾熬过最初的戒断反应郊醣團隊獨珈為您蒸礼,恢复起来是一天一个样,连带着终于松口气的沈潜也重新有了生气。 卢封安追悼会那天,柏非瑾已经能勉强下床走动了,沈潜最近敏感得恨不能把他绑在腰上带着走,柏非瑾也清楚这点,索性自己提出想同去。 警局早已发了吊唁,现场除了公安系统人员和政府官员外,还有大量自发前往的民众,手执花圈横幅白烛沿途送英雄最后一程。 卢封安终身未婚,无妻无子,所有青春岁月都奉献给了缉毒工作,家里仅剩的老母亲受不住这个噩耗,身体垮了,局里考虑到安全问题让老人家全程坐车,没有露面。 悼词是程厅念的,这个向来克制稳重的人说到一半竟也哽咽难言。卢封安于他,就如陆铮于卢封安,是自己亲手从学校带进缉毒队伍的人,只是当时未曾料到有天竟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告别厅里抽泣啜噎声越来越大,慢慢蔓延到厅外普通警员和民众中,和哀乐混在一起寄托哀思致敬亡灵。 沈潜蓦地想到了郭任城,深觉他应该来感受一下。 他们所作所为,所背负的,所牺牲的,也许不是所有人都会注意,但终归是有很多人铭记并感恩着的。 “……罪人落网,案件既定,如今斯人已逝,惟愿故人安息。我辈公安同志应当铭记牺牲、传承精神、不畏奉献、抗击黑暗,时刻谨记我们是人民卫士,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中坚力量。” “封安,我们会继续战斗,你……一路走好。” 程厅说完利落地转身下台,却在离开镜头的那一刻绷不住地痛哭出声。 沈潜通红的眼眶里泪水大颗大颗往外滚,这些日子所有积压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柏非瑾在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开口劝慰。 了却心愿终无悔,只是故人不再。 柏非瑾身子没彻底恢复,仪式结束后沈潜扶着他就近在休息室坐下了,恰巧遇到坐着轮椅前来的陆铮。 沈潜第一反应是和陆铮说了句“抱歉”,陆铮几乎是同时对柏非瑾说了声“谢谢”。 三个人都顿了一下,然后默契地笑了。陆铮眼里有悲伤,有痛苦,有阴霾,却并不显得绝望。 都是自己人,无需计较,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七天后柏非瑾获准出院,程厅亲自来接,代表警方对柏非瑾表示了歉意和谢意,并为他申请了一笔奖金,柏非瑾含笑道声“愧受”,同意配合后续调查。 之后是大半个月的取证、汇报、整理、评估……警方一早就向学校出示了因公调用证明,于是柏非瑾也不急,一边调养身子一边配合警方工作。 等两人能够回南口的时候,柏非瑾锁骨和手腕上的伤都掉痂了,只是左手两根手指还打着石膏没完全恢复,整个人被沈潜养得气色比刚来的时候还好。 根据罗吕兴手下小弟的证词,警方在一间车库里找到了郭任城妻儿遇害的现场,鲁米诺试剂反应下地面一片蓝紫荧光。尸体在城郊荒山上搜寻了三天才找到,惨不忍睹,尸检显示两人均是被割喉处死,女性受害者还有生前被强迫的痕迹。郭任城在看守所里得到消息哭得几近昏厥,整个人痴痴呆呆了几天,最后将一切都交代了。 大部分行动计划都是他暴露的,第一次围捕计划里的车祸是他找早年受过他恩惠的线人制造的,卢封安的行踪是他汇报的,第二次围捕秦洋龙接到的电话也是他打的。 沈潜忍不住想,若是郭任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自己为之奋斗多年的警局,将妻儿失踪的事情上报,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沈潜一直对贺非有些好奇,中途参与了对他的审讯,贺非说想见一面柏非瑾,被沈潜直接拒绝了。贺非也好像不在意,看着沈潜一脸护犊子的样子笑了笑,突然开口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他有个大三岁的姐姐,他们自幼失去双亲,姐姐16他13岁的那年又被姑妈赶出家门。姐姐带着他在外面当打工,结果被那片的小老大盯上,他拎着个啤酒瓶挡在姐姐前面,是秦洋龙路过救了他们。之后秦洋龙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帮他姐姐安排了份工作,还出钱资助他完成学业。 作为交换,贺非听从他的指令报考警察学院,并申请成为了缉毒大队成员。 “我从来没后悔过,”贺非道,“但是卢队出事的时候我后悔了。” 说话的时候贺非眼里是湿润的,他跟着卢封安有五年了,卢封安于他亦兄亦父,他成长过程见惯了这世间肮脏龌龊,卢封安却带他体会了美好与正义。 卢封安的死虽说跟他无直接关系,但贺非也走不出自己心里的坎。 三个月后,潭阳“六·二六”特大贩毒案开庭,案件涉及范围之广、人员之多、货量之大都属极为罕见,引发了官方和民众的广泛关注。 秦洋龙、刘昭、罗吕兴、剩下的三个部长等十三人为团伙主要成员,数罪并罚,一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余下其他成员及郭任城、贺非等相关人员也纷纷依法获刑。 一个月后秦洋龙等人在潭冈山刑场伏法。 沈潜在南口市得到消息,看着窗外的平和阳光轻轻吐了口气。 秦洋龙的犯罪团伙,警方用时近五年,前后牺牲缉毒队长一名,卧底四名,刑警特警三十六人,近两百人因相关行动不同程度受伤,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吨不同种类du品,一举攻破跨三省特大贩du团伙,团伙成员基本落网,画上了一个句号。 至于逃跑的秦洲龙和消失的女人…… 黑暗与光明本是硬币双面,我们能做的只有不停战斗,竭力守护一方安宁。 这是理想,也是目标,更是使命。 【岁月静好·完】
第83章 那年那人那些事(4) 沈潜觉得自己去了趟潭阳整个世界都变了。 明明算来算去只离开了一个半月,回来就发现自己队长跑了,听说调回了东北原籍;队里返聘的老顾问彻底退休据说和老伴环游祖国安享晚年去了……副队热烈欢迎他归队之后不到一周也高升到临市去做副局长了,顺手还带走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本来这几年就零零落落走了好些人的一队瞬间变得空空荡荡,沈潜举目望去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成了队里资历最老的人。 “……”沈潜觉得自己在经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 “魏局,”沈潜坐在魏征办公室不解地问道,“好歹我也跟了您这么些年了,您总不能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卖了吧?” “你想让我把你卖给谁?”魏征高高挑眉反问。 “呃……我……服从组织安排?”沈潜对这个老上司还是有些怕的。 “兔崽子!”魏征直接一份文件甩他怀里,冷哼道,“居然想跑?” 沈潜被文件夹砸得一咧嘴,连忙道:“小的不敢,魏局,我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啊!” “滑头。”魏征太了解自己这个下属了,扬扬下巴让他自己看文件。 沈潜摊开扫了一眼,纵然心里其实有些底,但呼吸还是停顿了一瞬。 这是一份人事任命。 提拔他为南口市公安局刑侦一队副队长。 沈潜并不意外自己的升职,这次卧底行动他和陈容功不可没,虽然考虑到安全问题没有公开实名表彰,而且案子尚在保密期,自己直系领导也无权过问,但这并不妨碍对他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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