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郭副局这是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让您觉得我们今天是来审讯的?”沈潜扬声道。 “……虽然你不是潭阳的,但我也算得上是你前辈,”郭任城道,“你们这幅架势,想让人不误会是审讯都难啊。” 沈潜道:“郭副局,听说您最近家里不大太平啊。” 郭任城脸上没有丝毫波动:“见笑了,我手下那帮小崽子说话没个把门的。” “所以您妻子真的是携孩子负气回娘家了吗?”沈潜紧逼道。 郭任城叹口气:“传言或真或假没个定准,即便我家庭真出现了问题,找我的也该是督察或纪委吧?” “……”郭任城这是吃准了他们手上没有证据,即便到了这一步双方心知肚明为了什么坐在这里,但郭任城这么打太极也令沈潜他们很被动。 “您的家事我们本不应该过问……”沈潜停顿了一下,突然转而问道,“您认识陆铮吗?” 郭任城很慢地眨了下眼睛:“陆铮?” “对,金字旁的‘铮’。”沈潜强调道。 “……陆铮?陆子峥?”郭任城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沈潜见他滴水不漏的神情,继续问道:“陆子峥您是认识的吧?局里这么重要的线人,您的直系王牌,您在交给程厅的报告里还能写错名字?” “陆子峥我知道,但不算熟悉,”郭任城淡然道,“我没猜错的话,他是程厅和封安直接负责的人,我也就是听过几次这个名字,若是真的写错也不奇怪。” 沈潜微一咬牙,虽说这几年他在警局是年轻一辈翘楚,但真放到这种老江湖自家前辈面前还是差了些段数。他都能想到,即使把通话记录摆在对方面前,郭任城也不会承认一个字。 “郭副局……”柏非瑾突然开口,边说话边将身上披着的夹克脱掉,慢慢将衬衣的袖子卷到手肘,还解开了前面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胸膛,“我之所以坐在这里,不是来审问您的,而是希望给予和得到一些帮助。” 郭任城没有马上接话,柏非瑾这么一动作,还在渗血的手腕和手臂、前胸上骇人的鞭痕都露了出来,令郭任城眼神头一次有些波动。 “我不是警察,我只是个普通老师,”柏非瑾平和地道,“被卷进这个案子虽非我所愿,但我也并无怨恨。” “……并无怨恨……吗?”郭任城有瞬间恍惚。 “能躲在你们背后享受 岁月静好那是幸运,”柏非瑾笑笑道,“但难免会有意外,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真发生的话也不能完全怨你们。” 郭任城闭了闭眼睛,没接话。 隔壁陈容终于知道为何柏非瑾会要求同来,他的伤就是对郭任城无声的压力,而他以受害者身份说这席话无疑又对失去家人的郭任城是一种劝抚。 沈潜见此道:“郭副局,您应该知道这些都是谁造成的,不瞒您说,我们有理由猜测他今晚要出逃。” “那得赶紧去抓啊。”郭任城毫不犹豫地道,“程厅是在亲自坐镇吗?” “是,但是我们还需要您的帮助。”柏非瑾有些撑不住地向后靠坐着道。 “我?我在这里能干什么?”郭任城摊手道,“要是在外面我还能布置一下戒严关卡什么的,你说你们非要在这个时候找我过来。” “布置关卡不劳您费心,”沈潜心一横直接道,“我们找您是想知道秦洋龙的下落。” “秦洋龙的下落?”郭任城笑了一声,“你们觉得我知道?” “您知道。”沈潜盯着郭任城道。 “我不知道。”郭任城坦然道。 “郭副局!您之前做了什么我们现在不想深究!但是今晚若是让秦洋龙跑了……”沈潜捏拳道,“卢哥、陆铮,还有之前那些牺牲和受伤的人……” “……我也希望我知道。”郭任城道。 沈潜“嚯”地一下站起身,被柏非瑾抓住了:“咳……”柏非瑾左手捂嘴轻咳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凉了几分。 “我本敬您也是一线缉毒警做上来的,有些事儿轮不到我在您面前说。但现在也只能恕我直言,让您从梦里醒过来。” 郭任城竟然无意识地避开了柏非瑾的目光。 “这两天我都和陆铮在一起,”柏非瑾道,“他很坚强,被抓了这么多天受尽折磨都没说一个字……他是个优秀的卧底,三年来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屡屡为局里提供情报,被抓后宁肯求死也不愿暴露局里消息。” “郭副局,我想您是能理解他的,毕竟您也曾做过卧底,知道个中辛酸风险,但您体会不到的是……”柏非瑾停了停,眉头微皱地咬了下唇才道,“被自己所保护和坚守的后方出卖是什么感觉。” 郭任城腮帮抖了一下。 的确,他也曾是以身犯险深入毒帮的孤胆英雄,他太清楚做卧底的那种无人理解的孤独、无所依靠的无助和久戴面具的迷茫,太多太多个绝望痛苦的夜晚,唯一支持他走下去的只有对警局和正义的信仰。 他……不敢想,被自己人出卖的感觉。 “您体会不到,就像我也体会不到您现在的心情。”柏非瑾语音凉淡,“做着自己以前最不齿的事情,帮着以前最痛恨的人,看着以前的自己失望绝望到一心求死,郭副局,我有些好奇,这是种什么感觉?” “我……”郭任城声音有些不稳。 沈潜都被柏非瑾震了一下,他不是没和柏非瑾搭档问询过,但从来都是他唱黑脸柏非瑾唱红脸,他负责威逼利诱,柏非瑾负责温言安抚。 结果这回,虽然柏非瑾每句话好像都客客气气的,一不红脸二不起高调,但每句话分明是抓着郭任城心窝子捅,捅得对方脸色都白了两分。 “郭副局,我们知道您也有苦衷,”沈潜看了看两人,自己也坐下改为柔声道,“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您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帮您啊。” 郭任城闭上眼睛抿住了唇。 “拜您所赐,我刚差点被刘昭和手下活活打死,去处死陆铮的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柏非瑾说起这些的语气无悲无喜,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是南泽大学老师,陆铮是局里的英雄……” “……够了。”郭任城哑声道。 柏非瑾没有理会地继续道:“秦洋龙连我们都不准备留,您又还在奢望什么?” 郭任城猛地抬头,对面柏非瑾看似疲倦地靠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衬得偏白的肤色更是如玉般冷肃,眉梢微微挑起,明显瘦削下来的面庞上一双墨色眸子深邃而洞彻。
第77章 岁月静好(25) “够了……”郭任城捏拳慢慢砸了一下桌子。 柏非瑾面上掩盖不住地闪过一抹倦色。 他现在状态极差,清醒剂的药效快要过了,但戒断反应却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反而是愈演愈烈,简直要把这幅皮囊扯裂撕碎,再把其中的灵魂抽出打散。 “够了?”柏非瑾没什么温度地勾勾唇,“郭副局,您是叫我够了,还是在叫你自己够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郭任城呢喃道。 “不知道?您对着十年前不惧生死身陷敌营的自己说得出‘不知道’吗?您对着牺牲的卢封安,重伤的陆铮和其他警员说得出‘不知道’吗?您对着您入职时的誓言和身上这套警服说得出‘不知道’……”柏非瑾还想说什么,脸色变了一下话语中断了,皱了下眉头深呼吸才继续道,“……您还真说得出啊?”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郭任城一拍桌子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沈潜默默往前坐了些将柏非瑾挡在后面,伸手试图安抚道:“郭副局……” “我这些年自问无愧于警局,卧底两年里我吃尽苦头落了一身伤事后却无半分怨言,卡着年龄线坐上副局同期的人都比我升的快升的高我也没有羡慕,每天加班加点没有时间陪家人我也并不计较……” “为了局里,为了我们守护的正义,我牺牲了多少东西啊?”郭任城咬着牙道,这个堂堂七尺男儿警界老手竟是说红了眼眶,“你知道吗?我牺牲了多少?!有人知道吗?有人在乎吗?有人懂吗?” “你们对我用一切换来的安宁没有丝毫感恩,又凭什么现在来质问我?” “我是警察,没错,但我也是个人啊!” 沈潜和柏非瑾一时都没说话,他们要的就是郭任城开口,但当郭任城真的爆发的时候,他们却又突然有些语塞。 郭任城的话又何尝不是一句句在戳他们心窝,无名英雄听起来壮烈,但实则是何种悲凉。因为保密和安全考虑,他们的荣誉不能被公开,他们的牺牲无人能懂,他们的回报不值一提。 即便穿上这身警服,立过誓,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有血有肉会疼会哭会委屈会恐惧的……人,不是神。 柏非瑾看了沈潜一眼,沈潜会意地接过话头:“这些年您为局里真的做了很多贡献,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我们也很敬重您,关于您家人的事……” “不要提我家人!”郭任城直接拿起桌上的纸杯往对面砸,沈潜下意识起身拦在柏非瑾面前,自己被兜头浇了一杯水。 “不要提他们!滚!给我滚!”郭任城指着门口竭斯底里地道,“我告诉你们,我什么都不知道,给我滚!” 沈潜错愕地看着眼前崩溃的男人,十几分钟前的镇定自如荡然无存,整个人像重伤绝望的困兽一般凶狠嘶吼着。 看着这样的老前辈,沈潜从心底里感觉到无措而无力。 “您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呢?”柏非瑾仿佛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凉薄,字字锥心,“您妻子和儿子在秦洋龙手里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闭嘴!”之前考虑对方身份和非正式审讯并未上铐,郭任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越过桌子,被沈潜用身体强行挡在了柏非瑾面前。 “只要秦洋龙撤离成功,您就成了弃子,筹码便再无作用。”柏非瑾在沈潜背后淡淡加道。 “不……不……不会的……”郭任城一边试图推开沈潜一边慌乱地道,“他们会回来的……我不会让他们出事的……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呵,您连他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何谈回来?”柏非瑾轻笑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还活着!”郭任城怒道,“他们每两天会发一个视频,我今天还收到了!” 沈潜飞快和柏非瑾对视一眼,两只手几乎是抓抱着郭任城,尽力稳住他:“什么视频?在哪收的?” “手机……手机拿来!我给你们看!” 沈潜依言将自己手机开锁递了过去,郭任城抖着手指上了个邮箱,从里面翻出一封最新的邮件,是一段20秒短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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