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非瑾眸色一沉,想打断尹忠接下来的话,却被他抢先恍然大悟般道:“……我差点忘了,‘黑匣子’还是沈队长你亲手交上去的吧?啊我真想看到开庭的时候,你代表正义和旁人站在一起审判小狼的样子,一定非常精彩。” “尹忠!”柏非瑾也有了丝火气。 “还有舆论啊,这么大的事公众不可能不知情,以你的曝光度很容易就会成为发泄的口子,而他们一定会乐见其成,推波助澜地将针对高层的舆论压力转嫁到你身上……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到沈队长?我猜应该会。”尹忠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柏非瑾微扬下巴,伤痕累累的身躯下脊背笔直,墨色双眸里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与坚定,与尹忠记忆中那个永远清冷孤傲的少年形象完美重合。 “你说的我都知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我知道这样将自己的过往摊开在众人面前有多被动,我清楚将要面对的所有排斥、提防、不公与压力,我明白所做决定的各方面风险……但那又如何?我同样深知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 也许过程会挫折而惨痛,但终究都会过去的。他曾经熬过了漫长无望的黑暗,往后,也能撑过未知的绝望。 想过放弃,但因为沈潜,也可以坚持。 一念生,一念死;沈潜有意无意地两次在悬崖边拉住他,人生这趟旅途他始终不想再煎熬第二遍,但却也开始想试着再挣扎一下,至少认真过完这一生。 尹忠终于发现,十几年前,十几年后,柏非瑾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其实从未变过。那般自信,他想做的事情,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配合。 对这样的柏非瑾,尹忠一边感到惊喜与爱慕,一边心脏又如毒蛇撕咬般嫉恨不平。 他曾经只想不惜一切代价顶替柏非瑾“小狼”的位置,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所想要抓住的其实是柏非瑾这个人本身。 如同骆岑是柏非瑾在“狼群”里唯一特殊而有温度的存在,柏非瑾是尹忠生命中唯一不同的而有希望的存在。每一次柏非瑾违逆或忽略尹梓章和教官的命令,每一次柏非瑾做出有悖于“狼群”教导的选择,每一次那双漂亮眸子里流露出迷茫的柔软……这些时刻都是尹忠暗沉无光生命中仅有的缝隙,而从裂缝中,透出的是光啊。 尹忠收起了脸上好像永远玩世不恭的笑容,定定地看着柏非瑾。柏非瑾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尹忠,因为只有他们共享了同样的成长过程,知道彼此为了能长大成人曾经多么惨烈地挣扎过。 说来好笑,走到这一步,他竟也会升起些许悲哀。 “我想你好,又不想你好。”尹忠思索着缓慢道,最后却还是不由一笑,“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柏非瑾骤然警觉,往前迈出一步。 尹忠将手上的特战队员往崖边推,队员自然不肯向那边走,两人一时僵持在原地。 “缺乏射击条件……”耳机里狙击手回报依然不理想。 “准备。”沈潜低语一句,突然上前两步,与柏非瑾错身而过时,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沈潜!”柏非瑾厉喝出声。 沈潜宛若未闻,径直向前,同时从腰间拔出配枪,通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尹忠,拉保险栓、举枪、瞄准…… 下意识地,尹忠身边两个手下都调转枪口想去阻止沈潜,而沈潜则手腕一转趁机击中了尹忠旁边那名手下。 与此同时,狙击手开枪,直接击毙了挟持倒地队员的人。 同样,因为柏非瑾的喝止,尹忠注意力也被沈潜短暂吸引,就马上他就反应过来,转眼果然看到柏非瑾反手抽出手枪对准了自己。 尹忠不闪不避,一把拖住手中队员的领口往崖下跳,竟是执意要带人一起死。生死关头,队员也爆发了强大的求生欲望,额头猛地撞向尹忠持枪右手腕将枪口撞开,脚下死死抵住崖边,硬生生让下坠趋势被阻了一下。 柏非瑾屏气开枪,正中尹忠抓着队员的左手。 尹忠手上一空,眼里明显划过不甘,最后就着现有动作向沈潜方向胡乱射丶出一击,被狙击手瞬间判定为威胁直接击毙。 “不……”沈潜一句阻止还没说出口,就眼睁睁看着尹忠被子弹冲击力瞬间推出悬崖,直直坠落下去。 尹忠最后那发子弹连沈潜边都没挨到,纯粹就是为了一死。 可他若是真死了,之前他所说的一切,便都有可能成为事实。 危机解除,身后蓄势待发的特战队员们都冲上来制服剩下那名手下,同时对负伤队员进行抢救。 “沈潜。”柏非瑾唤了声几步开外怔怔伫立在原地的爱人。 沈潜本能听出了柏非瑾声音中不明显的虚弱,回神转身走到爱人旁边,堪堪接住柏非瑾脱力发软的身子,扶着他原地坐下后关切道:“非瑾!你怎么样?” 柏非瑾勉强将手中配枪关上保险放在一旁,然后伸手轻轻抚过沈潜不自觉紧拧的眉头:“别担心,都会过去的。” 也许不是每一件事都会变好,但任何事情最终都会过去的。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焦虑,只是向前走;向前走,不要久久犹豫,不要留恋过往,因为希望只会在前方。
第215章 涅槃重生(43) 虽然所有人心知肚明尹忠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还是组织了搜捕人员绕道下至崖底寻找尹忠的踪迹。 柏非瑾和沈潜随第一批返程队伍退回了山脚,在组长默许下,骆秒不知什么时候带着骆敬辰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组长亲自到外面接他们,伸手与柏非瑾紧紧握了一下。 “多谢杨局。” “辛苦柏先生。” 两人相视淡笑,谁也没多说什么。 组长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与保障,柏非瑾也没自持功劳趁机提出要求。组长此次也是顶着极大的包袱与风险,可以说是赌上了自己的官位前途乃至身家性命……纵使他看起来已是身居高位,但在敌暗我明、寡不敌众的局面下却依旧显得飘摇而艰难。 柏非瑾是迫不得已、命中注定的战斗,但组长不是,他有过选择,但却依旧义无反顾地下场参加了这场盛大的博弈。 他有太多的不得已与顾虑,在局势不明时无意插手;但他也有“在其位,谋其政”的担当,有魄力在当初应下柏非瑾的合作,最终完美执行了关键计划。 此案之后,组长的压力只会比柏非瑾更大。收网只是开始,往后的调查、取证和庭审才是重头戏;作为牵头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摆在公检法的显微镜下,被无数人揣度研究、监督审查。 “杨局?”沈潜微瞪大眼睛,他就说这组长看着面熟,而且能调动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必然身份地位不低,但还是没猜到居然是部里据说是史上最年轻的督查丶审计局局丶长,如果是他这样的身份…… 柏非瑾在沈潜开口前就拉住了他,对他略微一摇头。 沈潜抿唇,他不是不知道杨局的难处,但他现在真的很不甘心。 “杨局,”柏非瑾在沈潜还在踟躇的时候直接结束了对话,“再给我点时间,回市区我跟你们走。” 其实按理说这两天都已经是破例,但杨局还是没说什么,反而温声道:“没事,身体要紧,先去医院。” 从上车到路上,沈潜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抓着爱人的手,像个委屈又执拗的小孩。 柏非瑾难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窗边时忽然又觉得什么都不说也挺好。 “我会找到的。” “什么?”柏非瑾没听清沈潜忽然的低喃。 “我说,”沈潜抬头看向爱人温和的眸子,“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柏非瑾怔了一瞬,最后颔首道:“嗯,我等你。” “你从来没有解释过吗?说柏钧时的死不是你造成的?”沈潜想起之前就连骆敬辰都不能确定真相。 柏非瑾眼底掠过些许回忆,终究只是笑了笑。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证据确凿、无力改变的时候,即便说出真相又有谁会信呢?不过给自己徒增失望,给别人徒增笑料罢了。 沈潜轻轻抚上爱人脸颊:“非瑾,说出来。你在我这里不需要证明,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指尖下的身子微微一顿,柏非瑾眸中情绪一时翻潮腾涌,良久后,他才艰涩地、缓慢而认真地说出那句话:“柏钧时的死不是我做的。” “好,我相信你。”沈潜平静道,“我们一起证明给所有人看。” 柏非瑾合上眼,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喉结滚动几番后才近乎哽声道出一句:“……好。” 原来真的会有人无原则地选择站在你这边,无条件地相信你所说的话。 你在他面前无需逞强、无需假装也无需顾忌;他见证了你优秀光彩的一面,也见过你狼狈不堪的一面;他爱的是完整的你,无论好坏、皆视珍宝;他对你的爱坚如磐石,无畏前途、至死不渝。 你自认满身疮痍、一文不值,他却用最纯粹的爱意告诉你——你是最好的。 你是他生命中独一无二的最宝贵的存在。 杨局毕竟还是有私心,虽然他隶属于内部审查机构,无权扣留刑事涉案人员,但他也没有直接将柏非瑾交给当地警方,而是吩咐组员先带两人去医院。然而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过长辽当局,部里避开市局直接整这么一出简直就是当众打脸,而且“狼群”老巢能在长辽这么久,最起码一个“失职失察”的罪名是逃不过了。 行动组的车还没进三环就被市局的人拦下了,带队警员出示了相关文件,要求对柏非瑾进行刑事拘留。 组员们不好说什么,但沈潜当场就翻脸了,扬扬下巴道:“非瑾身上无论是哪个案子都不归你们长辽管吧?手伸这么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那警员脸色也不好看了:“重大刑事案件当地部门有权先行扣押嫌疑人,我们是按规矩办事,沈队长何出此言?” 沈潜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规矩?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长辽市局要做什么简直是显而易见,跟特组调抢人,无非就是想抢先从柏非瑾嘴里挖出点什么,好将功补过,不至于太被撂面子。 被沈潜如此直白地指出来,警员心头恼怒更甚,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局里无不憋屈至极,又无计可施。但相比愤怒,警员更清楚现在必须要快,若是等南口那边反应过来,他们就彻底没机会了。 “拘留证在这里,”警员不欲废话,“不依就是抗法。” 警员赌的就是沈潜和柏非瑾不敢明着拒捕,沈潜神色一紧就要上前拦人,被柏非瑾轻声叫住了:“沈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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