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颌首以示确认,退出房间,开始收拾罩在家具上的塑料布。林冬看了眼表,估摸着唐喆学应该接受完内调处的询问了,向兄长请辞:“我得回局里了,还一堆事儿等着处理,有任何需要,给我打电话。” “帮我租辆车,要SUV。”林阳的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嘲讽,“要说你们这些公家的部门啊,能把硬币里攥出水来,自从我跟克里斯说要回家照顾老婆孩子,暂时不能接任务之后,他切断了对我的所有后勤支持,他们那给的身份也不让用了,我现在订机票还得自己买张护照。” “这个我理解他,公家的部门预算卡的非常严,他总不能在费用支出表里写‘纸尿裤’吧?自由是有代价的,不干活还有钱拿,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除非你手里有大把的上市公司股票。”林冬笑着点头应允,“晚上让二吉给你送钥匙过来。” “不用,你告诉我去哪取就行,我自提,那小子每回看见我都一脸的不自在。” “……” 对此林冬无法反驳——唐二吉同学貌似是有点怕林阳。以往在家里接林阳电话的时候,如果唐喆学正好在他旁边便会假装自己不存在,安静得彷如一颗蘑菇。 — 一进办公室,林冬就被一脸焦虑的岳林拽住问东问西。何兰刚被内调处的叫走,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从来没经历过内部审讯的菜鸟一时间慌得七上八下,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害部门原地解散。 林冬着急提审麦长岁,想着能解决一件事情是一件,没功夫跟他多废话:“这次内调处主要是进行社会关系调查,问你什么照实说就行,案子上的事儿,人家不问自己别提,懂?” 岳林忙不迭点头,想了想又问:“那那那……那他们要是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怎么回答?”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林冬随口一说,忽然意识到什么,眉梢不禁挑起,“你交女朋友了?” “没没没——没确定关系呢!”岳林忙摆手否认,又尴尬的抓抓后脑勺,“内个……就兰兰给介绍那学妹嘛,这不是之前给我送了一箱橘子,我还没给人家回礼呢……” 送橘子?林冬印象中隐约是有这么件事。不过细一琢磨,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还没回礼?就这反射弧长度,人姑娘还能搭理他? “那就说没有吧,别给人家姑娘添麻烦。”林冬委婉的表示——别惦记了,你没戏。 临出屋之前,他叮嘱岳林,接受完询问赶紧去医院换秧客麟,再给带身替换的衣服。回来的路上接到了秧客麟的电话,说文英杰醒了,但人还迷糊着,思维有些混乱,暂时问不出有用的东西。还说专案组的人也过去了,估计是看文英杰的双亲在场好不逼太紧,要不得给文英杰从病床上拖起来做受害者询问。 深知同僚作风的林冬并不觉意外,只问:“还谁去了?” “赵政委和陈队来了一趟,给留了点东西就走了,”超过四十个小时没睡,秧客麟的声音无精打采,“哦对,荣森早晨来了一趟,待了三个小时左右。” 这让林冬很是意外:“你房东?” “嗯,他也是英杰的朋友。”秧客麟声音一顿,语气有些落寞,“他昨天还去医院给英杰做配型了。” “是么,他们关系这么好啊……” 林冬说着,忽见唐喆学从电脑屏幕后面伸出手示意有话要说,于是简单沟通了几句挂断电话。两人拿上审讯麦长岁的资料,出屋进安全通道,先抽根烟,再去地下一层的留置室里提人。 点上烟,唐喆学告诉他:“上次英杰住院,荣森去看他了,我正好碰上。” “这俩人怎么交上朋友的?”林冬心生疑惑——眼下这个节骨眼,任何与组员交往甚密的人都值得怀疑。 “我听荣森那意思,他们都是搞艺术的,有共同语言。”唐喆学仰脸想了想,“我当时还多琢磨了一层关系,反正自打咱俩好之后,我现在看谁都基。” 林冬笃定道:“不,英杰不是。” 唐喆学摆正视线,表情略带玩味:“那么肯定?我跟你好之前也不是啊。” “你现在也不是,不信,换个男的你试试?”林冬朝他脸上呼出口烟,呛得对方眯起眼。 “咋着你还想把我换——诶!”胸上狠挨了一下,唐喆学抽气揉搓,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越来越像祈老师了?上手就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给了他一个“别装蒜我没使劲儿”的眼神,林冬低头深吸了一口烟,叹息着吐出:“内调处的都问你什么了?” 唐喆学皱眉搓胸:“跟问你的应该差不多。” “你认了咱俩的事儿了?” “你都认了我干嘛还藏着掖着?” “那你做好穿不上白衬衫的准备吧。” 唐喆学无所谓的耸了下肩。事实上,让他穿白衬衫一直是林冬的念想,他自己并不介意能否出人头地。有些事强求是强求不来的,就像罗家楠,虽功勋卓著,可到现在不也就混了个科级干部么?系统内的升迁异常艰难,不是说立过一次大功就能平步青云、任谁都得高看一眼,还得靠日常工作的积累,以及在领导和同僚之间的口碑。 空下只手掌住林冬的脸侧,他屈起拇指轻轻摩挲对方眼角的细纹,安慰道:“别想那些了,只要不把我调离悬案组,犯不着跟他们较劲。” 满身的疲惫被爱人的体温熨烫平整,林冬稍稍歪过头,倚上唐喆学的掌心:“那你要真被调离了怎么办?” 唐喆学嘴角坏坏一勾:“那我就捧着我爸的遗像去省厅要说法。” “……” 听对方提起之前罗家楠给出过的馊主意,林冬艰难忍住白眼——你爸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走了都不得安生。 — 大半天的功夫,麦长岁一直在留置室里睡觉,被提进审讯室后还哈欠连天。做过尿检了,无阳性反应,不过他也没吸毒史,虽然以前是给毒贩跑腿的马仔。正式审讯开始之前,林冬把负责监听设备的技术员支出去,换庄羽来监听室里操作。谭晓光因暴力审讯过失致死而入狱的事情是公开的,但眼下的审讯是为了翻案,在法院正式给予定论之前,知情人越少越好。 另外一点就是,有关谭晓光所执行的任务,属于机密档案,林冬接触不到,庄羽更不可能提任何一个字。局里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都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以为谭晓光“罪有应得”,已经因反抗拒捕而被击毙了。根据以往安置卧底的经验,即便是翻了案,谭晓光也回不来市局缉毒处了,他得改名换姓,去另外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大概率是在机关里安排一份钱少事儿少离家近的闲职,不过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有机会穿回那身心心念念的制服。反正他靠做UP主也能揪出毒贩来,在哪工作其实都一样。 和谭晓光之前的反应一样,庄羽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喜悦,隔着单向镜,神情冷漠的望着审讯椅上哈欠连天的嫌疑人。他对麦长岁的了解并不多,当年在欧风奇手底下的时候,他并不怎么接触线人,倒是谭晓光和那些人走的比较近。不得不说,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积累,后来谭晓光才能骗过“金山”的眼睛,成功潜入贩毒集团接触到真正的幕后人物。 “谢谢,辛苦你们了。” 不管怎么说,道谢还是必要的。虽然侦破悬疑案件是林冬的本职工作,但在麦长岁连累谭晓光被判入狱这件事上,他是以“家属”的身份对办案警员表达感激之情。情况已经听谭晓光大致说过了,不过听对方的意思,林冬似乎还有其他疑虑需要解决。 “不客气,都是工作。”林冬客套应对,转头看了眼空着的转椅,问:“你不坐么?” 庄羽低头轻咳了一声:“开一上午会了,站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屋里的光线问题,林冬感觉庄羽那肤色偏深的脸上飞起一坨红云。 TBC 作者有话要说: HIAHIAHIAHIA,意会,意会,好日子要来了,光哥不得庆祝庆祝!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对于林冬公式化的审讯, 麦长岁表现出了一丝丝不耐。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他也都说了,回头法院要怎么判, 按法条来就是, 何必来回折腾他? 事实上林冬并不十分清晰自己在探寻的真相为何,他是从谭晓光对麦长岁的描述来分析,这家伙不该会因为替以前的“上线”报仇就杀人。他把自己说的有情有义,可要真有这份心, 得知谭晓光入狱之后就不该销声匿迹。当然不愿意去坐牢是符合正常行为逻辑的,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关于作案动机,麦长岁没说实话。 于是他反复揪着麦长岁那天在急诊抢救室, 实时犯罪过程的细节询问:如何发现周剑鸫的?何时下定决心要置他于死地?具体如何操作?从换管线到周剑鸫死亡, 时间过去多久?怎么换回的管线?当班的医生护士为何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鬼鬼祟祟? 麦长岁从一开始的有问必答, 逐渐出现了对抗的情绪。林冬问的太细了, 很多细节他自己都记不起来。他说当时周剑鸫在屋里吐了一次, 他被叫进去打扫卫生, 发现轮床上躺着的是杀了欧风奇的人, 而医生们还在尽力挽救这个刽子手的生命, 遂起了杀心。他说自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表面上是给毒贩跑腿的马仔, 但一直尽心尽力的为警方提供线索。 反反复复敲了三遍作案细节,林冬话题忽的一转:“你是怎么认识周剑鸫的?” 冷不丁跳跃了思维, 麦长岁打了个磕, 迟疑道:“我之前替老板送……送货认识的……” 这一点, 他说的是事实。谭晓光之前说过, 麦长岁是毒贩的马仔, 替老板办些跑腿的事情, 或者运送少量毒品。周剑鸫是属于以贩养吸的最底层毒贩,专卖零包,麦长岁的老板是他的上层供货商。麦长岁的老板被抓之后,周剑鸫的供货渠道就断了,后来辗转搭上了外号“老K”的毒贩。当时庄羽他们怀疑,让周剑鸫枪杀欧风奇是“老K”指使的,但“老K”被抓之后始终没认。 “所以他的货款也是你收?” 林冬干过缉毒,对于毒贩的交易链条了然于胸——货从谁手里出出去的,钱就得由谁收回来,而且一般卖零包的拿货,都是先款后货,或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欠,不然钱收不上来,送货的马仔就得自己出钱给老板补窟窿。 麦长岁不耐皱眉,给了他一个“那还用问?”的表情。 “他欠过你钱么?” “没有,我从不赊账。” “你欠过他货么?” “我这人做事很讲信誉。” “你给他的货,掺没掺东西?” 一问一答间,林冬击中了麦长岁的软肋,对方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马仔从老板那拿十克货,出手变十五克了,至于里面掺了什么,全凭个人喜好。这几乎是每个跑腿马仔都会搞的小动作,否则光冲那点儿跑腿费,谁天天提着脑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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