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颜老太太身上穿的是老式的夹袄,并非那种素雅的旗袍,对于她这种执意守旧的老人来说最畏惧的是人言,她不会不知道家里若是有老人自杀,儿女的脊梁骨会被戳一辈子。 再往下看,颜老太太脚上还穿着一双三寸的金莲鞋。 而且房屋内除了歪倒在一旁的凳子,其余的器具摆放到位且整洁,所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苏昭煜心里更肯定了这个想法,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前堂走去。 至于颜老太太为什么宁愿让子女背负不孝的骂名,也要自杀的原因非常便值得人去深究。 看来在这深宅大院里可能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夕阳西下,李哲湘还是没有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偌大的前堂在挤上一堆人之后也变得异常的狭小,众人怨气冲天,摩肩接踵之间好不容易空出的缝隙也被怨气塞满,让人觉得到处都憋闷。 但是也不乏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没几句就开始呛火,还有在人群中小心翼翼跟情郎眉来眼去的人妇,甚至有人丝毫不介意地谈论起了烟草生意。 叶岭中午饭吃了不少,下午又吃了些点心,在苏昭煜的眼里他的嘴除了说话就是在吃东西。 在多数人茶饭不思的时候,叶岭却觉得被关在颜家还是个乐事,没人管他,没人烦他,饿了就能吃东西,他简直有些乐不思蜀。 太阳要落山了,睡觉又成了个问题。 叶岭对此也是无所谓,随便找个能避风的地方他都可以睡着,即便是一夜不睡问题也不大。 苏昭煜看着一旁吃点心一点也停不下来的叶岭,忍不住问道:“你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叶岭咽下了嘴里的点心,喝了口茶冲了冲嘴才说:“我不是凶手,又不用兢兢战战,再说人是铁饭是钢,愁也出不去,外面都是警察署的人,跑出去就要吃/枪/子,你们怎么办?” 苏昭煜听闻隔着外套摸了摸自己的/枪/袋,他见叶岭面前的点心盘子空了,问道:“还吃吗?” 叶岭摇了摇头,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不吃了,一会要吃晚饭了。颜家的厨娘真不错,手艺一绝。” 苏昭煜笑道:“你还真是心大。” 叶岭说:“这种时候你不吃好喝好睡好,你还能做什么?” 苏昭煜听闻笑着摇了摇头,叶岭到底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心性,不像他一样在担心,担心他的母亲。 叶岭见状说:“看来苏探长有挂念的人啊,我来的时候看到电话线了,不如我们去找找电话在哪,你好打个电话?对了,你不用担心工作吗?” 苏昭煜一愣,他抬眸看着叶岭那双明亮的眸子,又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好,工作倒是不用担心,公董局那边处分下来了,我被停职一个月。” “好可惜。”叶岭起身,顺便把苏昭煜拉了起来,“走吧,既然停职就别想那么多了。正好出去透透气,这里快要憋死了。” ----
第41章 唱戏 两个人顺着电话线,穿过长廊一路往东走。 路上叶岭看到了颜家请来的戏班子,看着他们的扮相不由来得脚步一顿,他虽然不懂戏,但是大大小小的寿宴他也参加了不少,从没见过麻姑献寿还有这种青面獠牙的扮相,不禁心中起疑。 苏昭煜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顺着叶岭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戏班的扮相时也是面色一凝,比起叶岭这种对戏曲一窍不懂的人来说,他显然懂得这种扮相是什么。 “走吧,先去找电话吧,这些事情我们管不着。”说着,叶岭推了推苏昭煜。 苏昭煜点了点头,“小心点,有些古怪。” 叶岭沿着电话线找到了颜成林的住处,他踏进院子的脚步一顿,雕花房门向内大开着,里面还传来细细碎碎的啜泣声。 苏昭煜见叶岭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叶岭把脚收了回来,解释道:“我听到有人在哭,大概是卓清雁。啊,我这个人最烦女人哭哭啼啼的了,要不我们等等?” 苏昭煜蹙眉,“卓清雁?你还记得白日里王太太是如何羞辱她的吗?” “瞎操心,那老太太明显就是自杀,王香楠纯属没事找事。算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借电话吧。”说完,叶岭便拉着苏昭煜进了院子。 苏昭煜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叶岭故作神秘地一笑,接着伸手敲了敲房门,“请问,有人在吗?” 卓清雁闻声坐了起来,她擦了擦眼泪走了出来,她见是两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慌乱之下行了个万福礼,瓮声瓮气地说:“二位是来找成林的吧,他不在。” 叶岭对卓清雁的旧礼惊了一瞬,随即友好地笑着说:“我们是顺着电话线找过来的,想借用一下电话。不知道,方便吗?” 卓清雁红着双眸请二人进来,她指了指外间的电话说:“招待不周,电话在那,二位请自便吧。” 苏昭煜见状,低声安慰道:“卓小姐,节哀。” 叶岭率先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喂,川儿。我最近回不去了,李哲湘犯混蛋把我们都关在颜家了,你跟我二叔说一声,让他不用担心。” 陆川说:“嗯,注意安全别惹事,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行了,我知道了。”叶岭说着看了一眼正在跟卓清雁说话的苏昭煜,突然压低声音说:“你下班如果没事去看看苏昭煜的母亲吧,中心医院三零六病房,还不知道要被关几天呢,你把他妈接到隔壁阿诺家里去也行。” 陆川说:“知道了,还有事情吗?” 叶岭又把音调提了回去,颇为欢快地说:“没了,再会。” 苏昭煜睨了一眼叶岭,不知道他突然提高音调是为了什么,随后他又对卓清雁说:“颜老太太在今日之前有没有反常的地方?” 卓清雁疑惑地看着苏昭煜,接着她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苏昭煜见状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请少夫人放心,我是霞飞路巡捕房的探长,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卓清雁听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决了堤,她跪倒在苏昭煜的脚边,“请探长大人为我做主啊,我真的没有杀祖母啊,我是被冤枉的。这间宅子是闹鬼的,是鬼杀了祖母,不是我!” 苏昭煜与叶岭对视了一眼,他俯身将卓清雁扶了起来,“你要实话实说,我才能够帮你。” “卓清雁,你居然/勾/引/男人到家里来了!” 叶岭刚挂了电话便听到这异常刺耳的声音,他掏了掏耳朵,打算出门避开这讨人厌的苍蝇,不跟苍蝇蚊子共处一室是他一贯的风格。 叶岭刚走到门口便险些跟王香楠撞到一起,一句粗口直接冒了出来。 王香楠双眸一瞪,单手把叶岭推了进去,“认证物证都在,卓清雁我看你这个还怎么狡辩。我的天,居然还有一个,真是一群/奸/夫/淫/妇/!” 叶岭皮笑肉不笑地挡在王香楠面前,“会不会说话?我告诉你,给我好好说话,如果你不会,我不介意教教你。” 王香楠纵横颜家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今天却半路杀出个咄咄逼人的叶岭,她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卓清雁见状慌忙跑了上去给王香楠顺背,“妈,您消消气!” 王香楠大吼道:“你别碰我!”说完,她一把推开卓清雁,转身便准备抬手往叶岭的脸上招呼。 苏昭煜震惊地看着叶岭,他没想到王香楠真的敢下手,也没想到叶岭会真的站在原地让她打。 叶岭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指印很快浮现在他白皙的脸上。 王香楠还不解气,觉得叶岭受了她这一巴掌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怂货,准备再打他一巴掌,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辈。 王香楠刚扬起手便被叶岭扼住了手腕,后者只是笑着轻轻扬手,她便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 卓清雁见状慌忙去扶她,“妈,您没事吧。” 王香楠指着叶岭,震惊地说:“你居然敢打我,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叶岭缓缓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蹲下来看着王香楠,“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说我了,其实在上海还没人敢这么说我,你是第一个。” 王香楠的哭喊声把颜知卿和颜成林吸引了过来。 颜成林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叶岭的脸色,随后拉了拉王香楠的衣袖,劝告道:“妈,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能这么说叶岭呢?!” 王香楠伸手掐了颜成林一把,哭诉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说你妈呢!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颜成林十分无奈地看了王香楠一会,随后又松开她的手,跑到了叶岭的面前说:“你没事吧,我妈就是那个样子,你别跟她计较。” 苏昭煜见状上前捏了捏叶岭的肩膀,希望他能够给颜家人一个面子,别把事情闹得不好收场,毕竟这还是在颜宅。 叶岭笑着摊开了手,两颗虎牙钝化了他脸上的狠厉,“我只是来借个电话而已,无意冲撞尊夫人。苏探长,去打电话吧,打完电话我们就离开了。” 颜成林见叶岭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情,他慌忙拿起电话递给了苏昭煜,谄笑道:“苏探长请。” 苏昭煜道过谢后拨通了医院的电话,跟姚青简单地说了几句后便把电话还给了颜成林。 叶岭冷冷淡淡地跟颜成林道了谢,随后抬脚离开了院子。 颜知卿慌忙上前说:“熠辰,天色不早了,我给你和叶少爷安排了住处,一会我命下人带你们过去。人多房少,暂且委屈二位了。” 苏昭煜看了一眼脸色丝毫不见好转的叶岭,只好先行道谢:“多谢伯父。” 二人对身后爆发的吵闹声置之不理地走出院子,苏昭煜借着细微的天光看了看叶岭的脸,他伸出食指抬了抬后者的下巴,“张嘴,里面被牙齿硌破了没有?” 叶岭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脸被她打的怪疼。” 苏昭煜无奈地笑了笑,“明明能躲得开,为什么还要挨这一巴掌?” 叶岭长叹了一口气,他一边揉着发痛的嘴角,一边说:“人们都会心疼弱者而怨恨强者,无论那个弱者是不是始作俑者。王香楠在颜家是什么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我是一个差点破了相的无辜者。我只是挨了一巴掌,而王香楠却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这个买卖不亏。” 苏昭煜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这个问题,突然笑出了声,叶岭总有说不完的歪理,况且他总有把歪理说成有理。 王香楠不分青红皂白地咄咄逼人,确实令人厌烦,卓清雁的处处忍又让人无奈。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根线条,可以选择笔直、弯曲或者跟其他的线条纠缠在一起,在无数种选择中,可以选择作为强者,也可以选择作为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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