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断气了。 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外面加班的其他同事。 法医陈老立刻赶到,他戴好手套,捏开钟力尸体的嘴:“牙齿里藏了毒,一早准备好的。” 郑功扫了一眼室内,发现监控被关了,立刻顺着陈老的话给事情定了个性。 “钟力嘴里这东西如果去了监狱就会被查出来,怪不得急着要这会咬破。他犯的这些事证据确凿,应该觉得自己死定了,不愿意等死活受罪,才自己了断了。” 他转向方恒安:“恒安,我们提交个报告讲清楚原委吧。” 方恒安点头,嘱咐警员去查钟力所说的废弃厂房。 钟力那毒似乎很烈,他喷出了大量的血,死相非常凄惨。 审讯室内一片血色狼藉,堪比凶杀现场。有几个年轻的警员不太敢看,直接退了出去,走廊里传来努力压抑的呕吐声。 方恒安皱眉帮法医一起收殓尸体,视线却落在审讯室角落里被众人忽视的顾临奚身上。 他竟然没去卫生间清洗身上的血迹,反而还站在这里,目光沉沉地看着钟力的尸体,甚至有了种近乎审视的意味。 顾临奚的神态很安静,手指也很修长漂亮,像个优雅的钢琴演奏家,但鲜血狰狞地破坏了这宁静的美感。 他左侧的灰毛衣干干净净。右边则从面颊以下都是斑驳的血迹… ——就像半身恶魔、半身佛陀。 钟力的尸体被陈老带了出去。顾临奚对周边一切毫无反应,只是垂着眸,拿着一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手指上溅到的污血。 他的手指在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
第37章 互探情史 出了这事后大家也没心思继续加班了,顾临奚将显眼的血迹处理好,扔了毛衣直接去边上专卖店买了件新的。 于是,他面上看起来已恢复如常,开车送方恒安回家。 一段沉默后,方恒安说:“你有没有觉得那段钟玲玲被猥亵的录像带传开得很蹊跷,王辉还要用录像带威胁钟力,钟力之前也是服软的,王辉没道理忽然传开。传播录像其实只对一个人有好处。” ——就是导演。 “钟力真的毫无怀疑吗?”顾临奚笑了。 如果钟力真的像口头上对雪山和导演那么忠诚,最后何必又说出那些雪山的隐秘? 笑完之后,他就不说话了。 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他显得格外沉默。 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问方恒安:“钟力死了,他身上背的案子会怎么样?” “刑事诉讼法规定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死亡的不追究刑事责任,已经追究的,应当撤销案件,或者不起诉,或者终止审理,或者宣告无罪。” “也挺好。”顾临奚习惯性笑了下:“如果案子就这么结了,关于钟玲玲的细节就不用多说了。” 性和暴力是舆论和媒体最爱的东西,就像闻到腥的豺狼。如果他们知道玲玲背后这段情色不堪的往事,是同情多,还是用下流的语调议论更多呢? 这女孩活着命如草芥,被自己亲生母亲当作污点,死了难道要因此名留青史,列入什么“十大色情案件”? 这可能是钟力作为父亲最后能给的温暖了。 * 回去以后顾临奚就去了浴室,出来闻到一阵菜香,这才意识到两人都还没吃晚饭。 方恒安正把最后一道番茄汤端上桌。看来他伤势稍好,就不愿意像不会做饭的顾教授一样将就吃饺子了。 顾临奚让伤员做饭也不心虚,大方地拖出椅子坐下,笑道:“方老师把我带回来可算亏了,只能起个车夫的用处,说来以后通勤还是我占了蹭车的便宜。饭还得自己再多做一人份。” 方恒安将筷子递给他,淡淡地说:“累就不要笑了。” 顾临奚怔了怔,笑容略淡了些,但还是挂在脸上,好像画上去似的。 默默吃了会菜,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不太喜欢血沾在身上。” 方恒安的筷子停了下,露出一个复杂微妙的表情,抬手指了指。 顾临奚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脖子上还没取的绷带,失笑道:“那时候是沾的自己的血,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别人的血是血,自己的血是颜料果汁?” 顾临奚没有接这句话,他正在慢条斯理得把小排切成块,又舀了碗番茄汤。 他的勺子在自己那碗粉色的汤里无意识地搅动着…久到常人可能会觉得他不想回答。 但是方恒安不是常人,他既没有催促,也没有放弃。 餐桌上弥漫着一种让人舒适的安静,让人觉得不说话也不会尴尬,但又随时可以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顾临奚喝了口汤,放下了筷子:“嗯,如果你不怕吃饭的时候聊这些倒胃口的话其实我可以说说。” 方恒安表示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胃口,请自便。 “血液在人类思辨史上一直是一种很特殊的东西。” “宗教上来说,佛教觉得血液中藏有三魂,而《圣经》里也多次提到’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因此可以通过血液赎罪。文艺小说里的吸血鬼以血为食可能和这个背景有点关系。” 可能是之前多年教书的习惯,他讲述事情不会直接灌输自己的观点,而是给出一些信息,让听到的人可以不被影响地独立思考。 “在17世纪哈维发表《心血运动论》之前,哲学界也主张医哲不分家,把血液视作灵魂寄托的一个载体。” “哈维是首个通过实验发现血液循环理论医学家。基于他的理论,笛卡尔才提出了著名的“二元论”,即肉体的归肉体,灵魂的归灵魂。” “他们认为,心血管系统的循环,乃至整个人体的运行可以跟机器的运行一样,与心智和灵魂统统无关。” “而拉美特利…我指的是那位真正的哲学家,则批判地继承了笛卡尔“动物是机器”的论点,提出“人是机器”。” “他主张用有感觉、有精神的、活的机器这一新概念来说明人。顺便说一句,拉美特利还认为天才人物决定社会历史的发展。” 顾临奚眨了眨眼:“有没有感觉很熟悉?很有那‘雪山’组织的味道吧?” “这里提到了三种对血液的见解,”顾临奚吃完饭了,他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长腿。 “A.宗教和早期哲学理论:血是生命和灵魂的载体。” “B.笛卡尔,血液作为人体的一部分以纯机械化形式运作。” “C.拉美特利,不是纯机械化而是活的机器。” “恒安,你比较认同哪种?” 方恒安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起身把桌子收拾了,最后端那碗红色的番茄汤时,他忽然说话了。 “我选D。你可能对血液有独到的理论见解,但这和沾到就难受完全是两回事。刚才钟力血溅到你身上的时候,你的呼吸频率明显加快。额头渗汗、手指发抖,临床上很像血液恐惧症——为什么?”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顾教授把玩着桌上最后剩下的玻璃杯,他低头看着杯子,好像忽然对上面的千篇一律的工业花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方恒安抬手,抽走了那只杯子。 顾临奚:“……” “累了就不用笑,不想说话可以不说,没必要绕弯子。”然后方恒安唰地关上了厨房的门——去洗碗了。 顾教授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说:“等等,我没有不想说……话。” 他说的最后一个字时,门忽然被拉开了,方恒安走了出来,坐会餐桌边:“行,那继续聊。” “……碗呢?” 方恒安指了指厨房,那边传来机器运作的声音:“洗碗机里。” ——所以为什么在有洗碗机的情况下,第一次一起吃饭时,要慢悠悠地自己在窗前洗? 顾教授不便反悔,但也实在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耍赖。 “我只是说想聊,没说聊什么——换个话题聊点轻松的事怎么样?讲完睡觉了,头晕。” 方恒安看了他一眼,竟然也没发表异议。 顾临奚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说是讲轻松的事情,其实他一个无聊就拿哲学书解闷的大学教授万没有看幽默大全的兴致,日常生活除了乏善可陈也只剩勾心斗角了。 正当他差点就可悲地拿出手机偷偷谷歌一个笑话现学现卖时,刚才去热牛奶的方恒安回来了:“的确不能太晚,明天你得跟我去警局实习。” 顾临奚忽然想到聊什么了。 他握着微热的牛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些,黑色眼眸澄澈地望过去:“那夜深人静,正好聊聊情感话题吧……方警官,介意吗?” 方警官看起来很介意,因为他听到感情两个字的时候正在淡定地喝牛奶,差点把肺呛成了麻花。 但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闷闷地挤出三个字:“……不介意。” 顾临奚摩挲着杯子,他仿佛没什么轻松聊天的经验,连八卦都不知怎么开口似的。 不知为何,一向沉得住气的方警官却先说话了,声音有种奇怪的生硬,就跟烈士赴死似的:“…… 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顾临奚这才笑着说:“也没什么,纯属好奇。你和那位漂亮的警花秦澜小姐,是不是——?” 方恒安:“……?” 赴死的烈士走了一半忽然发现迷路误入了吉普赛人篝火晚会,刚刚悬起的一颗心以更不正常的方式砸回胸口。 他简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最终化作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惊:“你在想什么?不是!”顿了顿,补充道:“我和她不可能—— 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临奚轻轻“啊”了一声:“抱歉,误会了。那天在医院你昏迷时她很紧张。” 还有今天在警局,秦澜对方恒安招新人的态度和平时注视方警官的神态也比较特殊,但说出来有卖弄是非之嫌,便没提。 方恒安只觉得又好气又荒唐:“正常的同事关心吧。” 明明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却还是不得不加上一句:“总之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不可能的。别说她还是同事了,其他女孩也不可能。” 顾临奚觉得方恒安向他解释的样子有点奇怪的尴尬,只好开玩笑掩过去:“方老师年轻帅气、魅力无限,以后总有漂亮姑娘能入眼,何必说这么绝对呢?” 方恒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喜欢男人。” 顾临奚默了一瞬。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会顺口撩拨一句,毕竟方恒安的确属于他喜欢的一款。 但或许此刻对方的眼神太沉重专注,他看得心中一颤,竟不太敢在这时候说出轻佻的话来。 于是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这句话,只好干巴巴地说:“啊,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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