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落下,方恒安只觉得心中又热又酸,几乎落下泪来。 他曾那样炙热地祈望过顾临奚能发自内心地希望活着。却没想到命运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在这样尴尬的时刻让这个祈愿成真了。 * 汪灼煜在学校档案登记的家庭住址是在学校附近不远处的一个普通居民区。租的房子。 大学教授的收入其实不菲,更何况是汪灼煜这种有名望的,但他永远清贫朴素,再加上未婚无子,谁都觉得汪教授一心学术、凡俗富贵入不了他的眼。 去汪灼煜家的路上,方恒安说:“我看汪教授档案上的年龄是三十八岁。” 他没说别的,但顾临奚知道他的意思,回答道:“我24岁在国外读博时认识他的,那时候他是访问学者,刚刚30岁,在当地一所监狱里做死刑犯的临终心理辅导。年龄这块看起来是对的上的。” 方恒安沉吟道:“从车上提取到的DNA属于30到40岁的亚裔男性,倒是说的通的。但是你说那个白衣人是拉美特利,我不是很理解。不论是白衣人还是汪灼煜,比你看起来都大不了几岁。但拉美特利和孙局他们才是一辈人吧?” 顾临奚却道:“我很确定那人是拉美特利。我小时候和他朝夕相处过,算得上熟悉。另外,他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或者说力量更合适一些。如果精神稍微涣散,很容易被牵着跑,这或许就是那些信徒奉他为圣的其中一个原因。” 方恒安犹豫了一下:“但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现在是怀疑汪教授就是拉美特利吗?你和汪教授也是朝夕相处,一直没发现不对?” 这话其实说的稍微有点像抬杠,不过这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临奚自然而然地一点头:“对啊,的确才想到这个可能性。拉美特利常年配戴面具,神秘莫测,用声音外貌来分辨是不可靠的。另外,这也很正常,我先前就和你说,拉美特利才学高于我,我没把握能轻易识破他的伪装。除非是之前雪山上他故意暴露身份。” “那这年龄就很古怪了。”方恒安忽然道:“你之前说拉美特利一直戴着面具,那说明其实没人见过他。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名字只是个代号,面具下的人会更换。在你小时候认识的拉美特利和如今的并不是一个人。” “思维方式和言谈举止都毫无区别,可能性不大。”顾临奚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和导演说过的拉美特利的秘密吗?” “嗯,你诓他说你死后在别人身上复生。”方恒安垂眸道:“如果这样解释,拉美特利的年龄就说的通了。” 顾临奚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吗?” 方恒安沉默半晌,道:“也是个希望。” 只说了短短五字,但顾临奚立刻就懂了。 但他也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居民区在一条狭窄的巷子深处,车子开不进去。于是两人下车步行。 这片居民区大多是老本地人和图便宜偏僻租房的外地人,巷子两边好几个卖本地菜和水果的摊贩,是一股浓郁的烟火气。 两人一路找过去,顾临奚还顺手买了一袋橘子。 他买完还一本正经地对方恒安笑:“如果搞错了,为免尴尬我就递他橘子吃。” 方恒安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帮他提着:“那如果没搞错呢?” 顾临奚笑了笑,淡淡道:“那还能怎么样?一样坐下来聊。导演和孙局罪有因得的确不假,但其中多的是他推波助澜。先前那次庭审证据不足,暂且奈何不了他。但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总得在大家都活着的时候有个了结。” 方恒安听出他话锋隐带杀机,心中微惊。 两人此刻已经到了汪灼煜家的居民楼,走楼梯一路到了三层。 顾临奚正想直接按门铃,被方恒安拦了一下。 方警官让顾临奚站在门侧死角区,自己往前一步,略微侧着脸,避开了猫眼直视的位置,轻轻按了铃。 “叮铃” “叮铃——” “叮——” 他一连按了几下,门里都毫无反应。连带打好腹稿的那套词都毫无用武之地。 他和顾临奚对视了一眼,正想商量一下,隔壁的门忽然开了。 一个穿着粉红睡衣套装的小老太太走了出来,抱怨道:”哎哟,我一把岁数啦,好不容易睡着一会会,这一大中午的吵死人嘞。这户人家不在家啦。别处去找,别在这边闹好伐?” 她睡眼朦胧的,说完就顺手要把门砸上。却没拉住——门被眼疾手快的方警官拽住了。 方恒安亮了一下证件:“阿婆,你和对面这个住户熟悉吗?” 小老太太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警察同志啊!怎么啦,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啦?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哈,他搬到这边几年了也没和我们邻居讲过话。单身男的,一直一个人。不过之前每天都很规律,早上七点出门,我都会被关门声吵醒的。” 顾临奚算了算,七点应该正好是汪教授离开这里去A大的时间。 她继续说:“不过大概上周开始就没听到他出门了。也不知是不是不上班了。不过那会他还是在家的。” 方恒安:“您怎么知道他在家?” 老太太指下自己的耳朵:“别看我上年纪了,耳朵可灵了。他屋子里好一段时间都是哗哗的水声,然后还有搬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的。估计在搬家吧,这会按门铃没回应肯定是已经走了。” “那您知道他搬去哪儿了吗?” “呀,那怎么知道啊。”老太太一撇嘴:“说了不熟的。” 她费劲地想了半天:“不过有次电梯一起上来,就随口扯了几句咯。他提到什么北方,下雪之类的。不知道是要过去玩还是定居?你们再找他的同事和家人打听打听?我不知道太多的哇。” 她说完就蹿回自己屋里,把自家房门“嗙”一下关上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是一目了然的僵局了——汪灼煜可能的确有问题,并且已经有先见之明的自己躲了起来。 这茫茫世界,大海捞针,只剩一个月的时间怎么来得及呢? 方恒安心里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灼又燃烧起来,不自觉一掌拍在汪灼煜的门上。 然后,门开了。 方恒安:“……”
第171章 他死了 “这门竟然没锁,只是虚掩着。楼道里光线差,我们才没察觉。”顾临奚率先踏进屋子。 这是个普通的一室一厅一卫。可能是朝北的原因,白天光线也不好。窗也紧闭着。 可能是封闭时间久了,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苦味。 屋子的布局也较为与众不同,客厅里没有沙发、餐桌、电视这类正常人家的配置。 而是干干净净的四面白墙,四四方方的客厅中央是四排书架,简直像误入了图书馆。 靠窗的位置是一把椅子。 这是客厅里唯一的一个能坐人的地方。看来屋主心里也毫无会客的预期。 不过,书架是空的,书已经被带走了。这么看的确屋主已经离开。 卧室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单人床。 床头柜上是一层薄薄灰。他们又打开厨卫门看了一下,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屋里没有任何打斗和挣扎痕迹。书也被拿空了,看起来人是自己离开的。”方恒安说:“我们回去查汪灼煜的购票记录,再重新询问一遍他的社会关系,应该会有新的线索。” 顾临奚点头,跟在他后面转身出了浴室。忽然脚下一滑。低头看到一滩水。 他忙叫住方恒安:“看灰尘情况他应该几天没在家了。屋子里有没地方再漏水。这里怎么还会有没干的水渍?” 顾临奚一边说一边返回到浴室,水渍在浴室的墙那边消失了,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一样。 “奇怪,这边怎么会渗水。大楼这一面应该是直接对着外面的吧。”顾临奚沉吟道。 方恒安仔细一看,却是神情一肃:“临奚,这边的户型有点不对。客厅的墙面位置应该还要再深20cm。” 他一边说,随手抄起一只铁烟灰缸就往墙上抡了过去! 就这一下,看着结实的瓷砖直接破了个洞,一股稍微浓郁些的酸苦味传了出来。 两人均是面色一变,方恒安又用力砸了几下,那面墙彻底破了,露出里面的情景。 “这是……”方恒安震惊地看着里面的场景,视线慢慢转向同样面色苍白的顾临奚。 密室里是汪灼煜。 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白,装在一个巨大的纯白色长方体里。身下垫着厚厚的冰。正是这些冰在缓慢融化、往墙外渗水。 不出意外,老太太指的水声和搬运声就是这儿闹出的动静。 汪灼煜死了。 震惊过后,他们便报了警。鉴定科和刑警队的同事很快抵达现场。 “这是铅做的棺材啊。没想到会在这么一座小居民楼里见到。”法医陈老啧啧称奇。 汪灼煜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放在一边。另有八个青壮警员抬起那个白色立方体盒子,运上货车。 方恒安问:“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棺材表面是白橡木外壳、里头是铅。铅啊,它的特点就是重。放的铅越多,棺材就越重……但相应的,防腐效果就会很不错。”陈老慢悠悠地说:“还放了这么多冰啊。像是很怕这尸体腐烂啊。不过也的确有效果,看着还很’新’。” “那能看出死亡时间吗?” “这还确定不了。环境影响太大了。”陈老没好气道:“你啊……当我这昏花的老眼是显微镜?我回去做了尸检报告再讲。” 顾临奚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要尸检吗?” 陈老莫名其妙道:“不然呢?” 顾临奚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现场除了尸体外还有一封遗书。是汪灼煜的字迹。 雪白的纸张直接展开,放在白色的棺檐上。 上面认罪为雪山首脑拉美特利,简明直接地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利用顾穹、孙洛川、导演等人,操纵走上绝路的弱势人群,买凶杀人,巨额敛财。 动机、证据一应俱全。 现场很快被清理干净了,房子暂时被封闭起来,只留下顾临奚和方恒安二人。 顾临奚始终坐在客厅唯一那把椅子上,薄唇紧抿,死死皱着眉,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方恒安担心他的身体:“事已至此,现在还是回医院再说吧?” 顾临奚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摇头道:“现在我好歹还能正常行动,回医院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一上,就真变成活死人了。” 他说罢对方恒安一摊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利用好剩下的时间,也让我稍微好受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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